【柳岸·月】麻醉與醒來(隨筆)
晚飯后,去樓下逛了一圈,也就幾百米距離,再也不想逛了。平時沒有設定一天要走多少步,運動量隨意性很大。一天下來有時上萬步,有時幾千,也有幾百的。多走少走全憑閑情逸趣,有時還跑步一會兒。
上樓后,習慣進入書房,坐下來喚醒了電腦,瀏覽了一下鳳凰新聞,沒有什么感興趣的內(nèi)容,就把電腦重新設定為休眠狀態(tài),轉身進入房間躺在床上聽電視看手機。正看得入迷,老婆叫我到陽臺上拿一下毛巾,我乖乖起床去陽臺。不料身體搖來晃去走不穩(wěn),房間到陽臺就幾步路的距離,走起來兩只手要像螃蟹一樣張開,一下子扶著門,一下子按著墻。我知道這不是酒醉,身體也沒什么不舒服,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我還是去陽臺把毛巾拿過來送給老婆。然后又搖來晃去回到床上躺著看手機聽溫州新聞。躺了一會兒總覺得今天有點不對勁,走路怎么會搖來晃去不穩(wěn)呢!我又從床上起來試著往衛(wèi)生間走,還是一樣搖來晃去,甚至還有點向后仰的感覺。我覺得事態(tài)有點嚴重,這應該是不祥的信號。于是向老婆匯報說:“剛才不知乍地走路也搖來晃去走不穩(wěn),第二次起來試走還是一樣?!?br />
“那怎么辦?我也喝酒了不能開車,要不打120吧?!崩掀怕犃怂坪跤悬c緊張。
“120,那應該還沒那么嚴重吧,救護車叫過來間坊鄰居看到了多難堪啊。還是再躺一會兒看看吧。”我覺得躺著不暈起來暈,可能是大腦供血不足。
我又躺回床上,把枕頭墊高,把手機放床邊不看了,一心看電視了。老婆過來躺我的旁邊,拿來血壓計給我量血壓,90--170血壓有點高,吃了一粒多達一躺平。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再一次起來試著走,感覺只是輕飄了一點,走路基本穩(wěn)定,再也沒有搖來晃去了。我對老婆說:“安心睡覺吧,已無大礙?!?br />
第二天醒來感覺良好,吃過早點到公司轉了一圈,晚上照樣聚餐。三杯兩盞白酒下肚興致高漲,說了一大堆廢話后言歸正傳:“最近不知怎么啦,偶爾還有點口水向外流的感覺。昨晚走路也不穩(wěn),過了一段時間又恢復正常了,到現(xiàn)在狀態(tài)也還好。”
“你真是嗜酒如命,身體出狀況了還這樣戀酒?!弊郎系呐I導很嚴肅地說:“不能喝了,明天趕快去醫(yī)院檢查一下?!?br />
她這樣一說我也警覺起來了,身體已經(jīng)給我發(fā)信號了,再不注意就是自討苦吃了。我誠懇地問:“那要查什么呢?”
“你先去醫(yī)院做個腦CT。”女領導一改嚴厲語氣溫和了很多:“醫(yī)院有沒有熟人,要不我給你安排一下?!?br />
“有有有,拍一個腦CT,我找誰都行?!蔽一腥淮笪?,身體許多狀況都與大腦有關,大腦是人體的控制中心。
飯飽酒足,倦鳥歸巢。我打開手機進入溫醫(yī)一院門診預約,這要約什么科呢?我想約心血管內(nèi)科吧??戳丝葱难軆?nèi)科的診療分類沒涉及大腦,主任醫(yī)生級別的也沒有號了。我想還是先拍腦CT后再找醫(yī)生看病吧。次日一早到了一醫(yī)老院區(qū),傷骨科的市級名醫(yī)是七點鐘到醫(yī)院的,八點以前到他那里插隊也不會那么為難。我七點二十分敲門進了他的坐診室,說要開一張做腦CT的單子,他說還是直接去做核磁共振吧,看清楚一些。當天,也就是6月11日我做了核磁共振,報告單出來后我把檢查結果發(fā)給一醫(yī)的朋友外科醫(yī)生吳主任,他看了核磁共振說有異常信號,要進一步做CTA。我說那得遲幾天,這幾天晚上都有飯局安排,要是查了不能喝酒了那就虧大了,還是把這幾天的酒先喝了再去做吧。那也得先把CTA的單子開過去,到3號樓一樓去預約登記排隊。預約時醫(yī)務人員告知,拍CTA要兩天以上不吃二甲雙胍,我說今天我吃了。這樣做CTA就是三天后的星期一了。
6月17日在老婆的陪同下如約去做CTA,6月19日我把CTA結果發(fā)給外科吳主任,吳主任說是頸動脈瘤要動手術,他直接推薦神經(jīng)外科李主任,要我及時去預約。我趕緊上手機預約,還好6月20日下午還有兩個號,總算約上了。李主任打開了我的CTA并拉大說“你這個是動脈瘤不是癌,但也必須要動手術,動脈瘤3mm以下是可以忽略的,你這個已經(jīng)達到7.5mm*8mm了,不能再拖下去了?!睘榱酥庇^一點讓我對自己的病情有個基本了解,李主任叫我移過去看電腦里的CTA圖像。我老婆也站在我身后,他鼠標點著動脈瘤接著說:“動脈瘤就像汽車開久了輪胎舊了,輪胎內(nèi)氣壓向各個方向的壓力仍舊一樣,輪胎的薄弱部位會被氣壓頂出來,時間久了會頂越大,什么時候會爆破誰也說不準?!?br />
“在腦子里動手術慌兮兮的,依你看是做了好還是不做的好?”
“我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必須做,不做這東西在里面就是定時炸彈,什么時候爆炸了那后果不堪設想。”
“那動手術風險有多大?”我問的語氣還是云淡風輕,只因為老婆站在我身后。
“這手術是微創(chuàng),我以前做的這類手術都比較成功,但我不能保證萬一?!崩钪魅闻挛倚睦韷毫^大又接著說:“動脈瘤微創(chuàng)手術一般風險不大?!?br />
“那二般呢?”我有點刨根問底。
“你說的二般那就是萬一,萬一大出血是有風險的?!?br />
我不敢再問假如大出血風險到底有多大,只是硬著頭皮問:“如果大出血有應對的手段嗎?”
“一般不會出現(xiàn)?!?br />
“我知道你不會說的那么直白。但也不能以一般搪塞,萬一呢?一旦大出血,又沒有應對預案,不就嗚呼哀哉了?!?br />
“你想多了,不要那么緊張,要坦然面對。”
“問題是坦然不了??!”
“那你做還是不做?,做的話我把住院單開出來?!崩钪魅物@然是不想和我做無謂的爭論。
“這也太急了吧,我要回家和兒女商量一下再決定。22日23日是我孫子中考,就是在你這里做手術也要在中考之后,家里人才不會那么趕?!?br />
“那你決定好了告訴我。下一個?!?br />
“老古書說‘富要藏,病要浪。’我還是把你的情況和至愛親朋說一下,聽聽大家的意見。”老婆分別給至親至愛打電話。這一通電話下來各種想法,各種建議紛至沓來。
有的說:“這動脈瘤在顱內(nèi),要認真對待,不能掉以輕心,微創(chuàng)也是手術,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br />
有的說:“去上海,上海的醫(yī)生走過的橋可能比本地醫(yī)生走過的路還多,手術做多了經(jīng)驗自然豐富,相對而言安全系數(shù)會高一點。”
有的說:“把上海醫(yī)生請過來,溫州有些醫(yī)院與上海有掛鉤的,我親戚有門路?!?br />
……
他們說的似乎都有道理,但我覺得到上海找好醫(yī)生,時間會拉長,再說醫(yī)院里沒熟人找好醫(yī)生只能通過“黃牛背”。找到了好醫(yī)生是不是這個醫(yī)生給你做手術也難說。把上海醫(yī)生請過來做倒是個辦法,但請過來只有一個醫(yī)生,做手術需要一個團隊,請過來的醫(yī)生和其他醫(yī)生合不合群也是一個問題,他做了手術就走了,術后護理人員的素質(zhì)也不可忽視。我還是力排眾議相信一醫(yī)。原因有三點:一、這是微創(chuàng)手術,李主任醫(yī)生是我一醫(yī)朋友外科醫(yī)生吳主任推薦的,他不會把一般的醫(yī)生推薦給我。領導通過側面了解李主任是教授級專家,年富力強是醫(yī)技精湛的黃金時期。二、溫醫(yī)一院的醫(yī)療團隊也不是一般的醫(yī)療團隊,術后護理也是重點考量之一。三、本鄉(xiāng)本土的醫(yī)院有許多便利,用得著那個醫(yī)生隨時可以請到。我當即給李主任發(fā)了一條微信:“我決定24日做手術,必須是你做。24日還必須是你第一臺手術。否則不做!”
“24日做手術也要明天來住院,術前有好多項目要檢查的。”
“我住進來沒問題,不會影響家人和孫子中考?!?br />
21日我住進了醫(yī)院,除了例行檢查外就是聽隔壁13床14床有節(jié)奏的呼嚕聲、鼻鼾聲,還有就是病人陪護指導八十多歲的老太婆怎么大小便,以及老太婆那年過半百的兒子不停地跟著陪護說大小便的聲音,真令人生嘔。醫(yī)院本來是要求安靜的,我也誠惶誠恐。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看手機,反而要把聲音調(diào)的比平時還要高一些,為的是減少隔壁病人的呻吟聲和陪護人員沒完沒了說大小便的聲音。醫(yī)院的病人多的離譜,我想調(diào)一個病房也未能如愿。我真想此時能來幾個菜,喝上半斤白酒,然后美美地睡一覺那該多好?。≈豢上ё≡毫撕染埔渤闪松萃?,自己也乖乖的不敢偷偷溜出去喝酒,醫(yī)生的話比法院禁令還有效。術后如不能喝酒,人生樂趣也打折扣。
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腦子里胡思亂想就是離不開手術,這腦子里做手術萬一有風險那可是大風險??!生其他病不管是惡性腫瘤,還是疑難雜癥術后即使活不長,至少還有機會醒過來與家人臨別話幾句。唯獨腦子里的手術若出險情,那是臨別話幾句的機會也沒有的,麻醉后就聽天由命了。醒來生命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疾病,人生又是桃紅柳綠艷陽天了。醒不了就永遠睡著了,人世間所有的悲歡離合都與我無關了,我是不是應該和老婆說些什么呢!仔細想想也沒什么可說,雞毛蒜皮的事說了也白說,心里也沒有放不下的事,也沒有必須要交代的事。可說可不說的話還是盡量不說,老婆是個機靈鬼,說些擦邊的話萬一被她聽出言外之意來,老婆會被我嚇死。還是不說的好,我想我的生命不會那么脆弱。
23日下午,我做了手術前的最后一項檢查,也就是DSA血管造影。手術安排是24日下午1:30左右,上午手術室被別的醫(yī)生占用著,具體時間要看上午兩臺手術的順利程度,可能會提前。23日晚我到負一樓的田野中餐廳吃晚飯,晚飯后上了一樓逛了一圈,又到醫(yī)院一樓大廳坐了一會兒上樓,到了病房我把病床后面升高,斜靠在床上安心看手機。一會兒護士送來一塊禁食牌,告訴我12點后不能吃東西,3點后水也不能喝。過一會兒護士過來給我掛上了點滴,接著又測了血糖,血糖值是5.7。因我高血糖多年,到了10點護士又來要我吃一點東西,她說現(xiàn)在5.7的血糖值怕我24日早上就低血糖了,必須吃一點。我起床吃了半包餅干,半個蘋果,喝了半瓶礦泉水后躺下睡覺。第二天4:30醒來又看手機,能消磨時間的也只有手機了。11:50醫(yī)院的護工來推床,把我往三樓手術室推。我心里非常平靜,意識里還哼起了:“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大有大義凌然奔赴老山前線的悲壯。
護工把我拉到介入手術室外面等候手術的房間里,緊接著后面又拉來三張等待手術的病床,心想怎么這么多?。〔灰粫豪锩媸中g室的護士出來領我走進手術室,我一看手表是12:10,,手術室是昨天做DSA的手術室。因為熟悉手術室的環(huán)境,感覺似乎也踏實了一些。醫(yī)生說:“上來吧,接下就是讓你睡覺了?!?br />
“好!”我上了手術臺。
躺平后醫(yī)生指令我:“深呼吸,深呼吸……”
我和著醫(yī)生的指令深呼吸,深呼吸……眼睛盯著手術室上面的天花板,幾秒鐘后眼睛開始花了,我知道自己馬上要睡著了,這一百多斤就交給李主任了。
“動了,動了;”
我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這是小姨子的聲音。
“女兒回來了,也在這里看你?!边@是我老婆的聲音。
“進去出來剛好兩個半小時”這是女領導的的聲音。
“嘴唇上怎么有血?”這是我兒子的聲音。
我老婆拿出一張濕巾擦我嘴唇上的血跡。我也不知道嘴唇上的血跡是哪里來的,后來才知道是喉嚨被插管插破了,出院了還痛。
“臉色紅潤,狀態(tài)也不錯。”這是我朋友的聲音。
……
醒來時,我知道自己還活著,說不出有多高興。看到這么多熟悉的面孔,聽到這么多如釋重負的聲音,那么的親切,那么的激動人心。我想起了牧羊少年在草原的情景,真想高歌一曲:“陽光啊陽光多么燦爛,春天啊春天來到了草原……”
醫(yī)院護工把我推出了蘇醒室……
“謝謝大家的守護,都回去吧,辛苦你們了。”老婆一一向大家表示了謝意。
“好!我們走吧,讓他好好休息安靜一會兒?!边@是我舅子的聲音。
25日上午九點醫(yī)生來查房,李主任笑著問我:“感覺怎么樣啊?”
“還好!沒感到哪里不舒服?!蔽乙姷嚼钺t(yī)生就像見到親人一樣。
“明天可以出院了?!?br />
“這樣啊!昨天手術,明天出院。這速度也算是一醫(yī)速度了吧?不過今天也可以,反正在這里也睡不好?!?br />
“那不行,明天!”李主任笑著走出病房時說:“不能太快了,要觀察一天的。”
人生就像一次旅行,一路上有的時候精神煥發(fā),有的時候也會累了需要放慢腳步,有時甚至還要停下腳步修整一下。其實這是自然規(guī)律,道路是延伸的,不能一口氣走到底。走一段山,涉一段水,偶爾歇一會品味一下人生的真諦,也是必要的。不管前方有多少陡坡深壑,不管腳下的路多么崎嶇不平,翻過了一座山又是一望無際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