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在外省養(yǎng)蜂的日子之準備回家(散文)
一
年初我從家鄉(xiāng)來到云南昆明,年末我從內蒙回到云南,同樣是昆明,但不是同一個鄉(xiāng),兩個地方,日子過得差不多,都很閑暇。借住在湖南徒弟的帳篷下,伴著電視連續(xù)劇《渴望》,我第一次在外省過完了年。
春回大地,枝頭的樹芽開始悄悄露出了一個個角,嫩嫩的、綠綠的,玉米稈垛下,小草也開始冒出了頭,陽光照到身上,已經少了冬的那份凜冽,暖暖的,舒服極了。表哥說,今年我們繼續(xù)搬到湖北去。
還是那個當陽,還是那個長坂坡,還是那個趙子龍,不一樣的是不是那個村,那個倩。
這次我們安置在當陽市公安鄉(xiāng)的另一個村莊,在云南丟失的帳篷,表哥還舍不得買一頂新的,我的“家”依舊沒有著落,這樣也好,沒有帳篷,表哥就會安排我住屋里去,蜂場落地在一戶當?shù)厝思业那霸豪?,院子的一面是成片的油菜花,我被安置在主人家里,這不可不說是因禍得福,住屋內比住帳篷好太多了。
二
主人家有個兒子叫阿國,比我大十來歲,可能是因為家庭條件不好,阿國快三十了,還沒娶妻。阿國的父母親非常友好。初春的湖北,天氣乍暖還寒,阿國一家人把我當自己人,每天喊我一起圍著火爐烤火,聊天,喝茶。阿國的父親喝茶有一個特點,他每次吃完飯后就喝上一口濃茶,茶水在口腔里咕嚕咕嚕一翻倒騰,脖子一仰,吞下,我起先以為他是拿茶水漱口,待他吞下后,才明白這是喝茶的習慣。有一次我大著膽子問他,這樣喝茶不惡心嗎?阿國的父親說剛吃完飯這口茶是精華,聽起來頗為反胃,但一段時間后我也就習慣了。
阿國沒有女朋友,三月份的氣節(jié)農事還沒真正忙起來,他經常帶著我東逛西逛。有一天在我耳邊神秘地說,明天周日帶我去看電影,說這部電影有刺激的鏡頭,有讓人心跳加快的情節(jié),把我興奮得當晚連覺也睡不著。
電影我相信很多人都喜歡看,我也不例外,回想自己看電影的經歷,那真是屈指可數(shù),有印象的一場是小學三四年級時,在村子祠堂里看的那場叫《神秘的大佛》的電影,那晚父親炒了黃豆讓我們裝在口袋里當零食,晚間看完電影回家沒有手電筒照明,父親點著一把火篾,高一腳低一腳的引領我們一家人,按照“前三后七”(舉火篾把的人前面可照亮三個人,后面可照亮六個人)的隊伍布局,穿行在黑夜里。聽起似乎看場電影很“艱苦”,實際上我們很幸福,幸福在于看電影回來爸媽還會煮面條給我們當夜宵吃,算是一次加餐;第二部電影是在我稍微大點時,大概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跟伙伴去另一個村里看的一場,電影名叫《戴手銬的旅客》,這場電影是要買票看的,所以看的也特別認真,電影放完,還學會了主題曲,就是那首“送戰(zhàn)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想起駝鈴聲”。至今還會在KTV里有點唱。除此之外,就是初中階段了,初中三年在鄉(xiāng)政府所在地的一家簡陋放映場門口偷看過一點水滸傳的鏡頭,之后就沒看過電影了。這次我身在異鄉(xiāng),阿國要帶我去看電影,還說是比較刺激的電影,我簡直就是興奮無比。
熬到天亮,等阿國帶我去看刺激的電影。我以為阿國買票請我看,誰知道到了放映場,他喊我一起“趴墻頭”,放映場的圍墻兩米多高,阿國帶我去的時候順手攜了張短短的凳子,我們來到放映場外,看到墻腳排著一溜高高矮矮的凳子椅子,阿國找了個位置,將自己的短凳擠了進去,先自己站上去,踮著腳尖看了一會,又喊我一起站上去。凳子太短,兩人共四只腳很擁擠,加上每個人都引頸探望,很累。我站了一會后就下來了,阿國很頑強,他始終踮著腳尖,挺著脖子往里觀望。這樣看電影,其實我是不喜的,可又經不住阿國說有刺激鏡頭的誘惑,于是,我只好在旁邊等著,等阿國招呼。
一陣靜默過后,阿國說“來了,來了,快上來?!蔽亿s緊站上凳子,挺著脖子往屏幕方向望去,只見女主正在脫一件外衣,也只脫了件外衣,留著一件胸罩后,畫面就切換了,接著就傳出“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的歌聲,后來才知道,這部電影叫《媽媽再愛我一次》。這就是阿國說的“刺激”鏡頭,“讓人心跳加快”的情節(jié)。我一陣失望,但也打心底同情他,同情他快三十了還沒有女朋友,真苦。
三
天氣逐漸暖了起來,地里的油菜花也陸陸續(xù)續(xù)的綻了開來,原先在內蒙古買過來的1500斤白砂糖沒有喂完,眼看就到了采蜜的時節(jié)了,表哥說放著這些白糖已經沒有用了,讓我拉到慈化鎮(zhèn)上的供銷社便宜賣掉。他聯(lián)系好后找來一輛板車,叫我把白糖放板車上拉走。
我的家在山坳里,平時上山下地走的都是山間小路,哪一條路都容不下板車的四個輪子,即使某段路能容下一輛板車的面積,上坎下坎的田地布局,也使板車無用武之地,所以,板車對我來講是一件非常陌生的“交通工具”,但是表哥不可能雇機動車運白糖,自行車又裝不了4袋每袋100斤的白糖,結果,就只能用板車。
我第一次接觸板車,就是空車,拉起來也扭扭捏捏的,何況裝了400斤重物。我像一頭驢,學著看到別人拉板車的樣子,將拉繩掛在肩膀上,雙手抓住左右兩邊的把手,頭往前沖,俯著身子,在車路上忽左忽右地拉著,每每有喇叭聲起,我都放下板車讓行,那些司機經過我身旁時毫無例外地回頭看看我,那眼神明顯充滿著鄙視,我躲開眼神,目送對方的車子絕塵而去后,再拉起板車前行。
去供銷社大約有5公里路,平地還好,遇上坡就夠嗆了,幸好我初中時物理不錯,老師說,上坡路段走S型能讓人感覺省力一些,其原理就是當人們走S型路線時,實際上是增加了斜坡的長度,對于相同高度的坡,斜度越長,坡度就越小,所以人們走S型路線就好比在走“平緩的路面”一樣,拉重物也是如此。我拉著板車,每橫著走一個彎,都自覺停下看是不是有車子來,目及范圍如果沒車,我就再橫著像螃蟹一樣走一個彎,如果車子臨近了,我就老實原地等待,等車子過去再行動,雖然那些司機投來疑惑的眼光,但我依然報以堅毅的眼光。就這樣,停停歇歇,從早上八點出發(fā),三個小時后到了供銷社,卸完車后,我買了一瓶汽水,豪放地一口氣喝完。
四
第二次來當陽落地的村莊,離上一次的倩的家很遠,但那種熟悉感還在,閑暇時也會時常想起去年的那些經歷,心里也經常會有一種沖動,一種去看她的沖動,但是一想到倩房間窗沿上的那只白手臂,我就老實的放棄了這個念頭,心想時過境遷,誰還能記得我呢?
油菜花盛開了,這一季天氣很好,表哥的蜂場經常能搖蜜,蜂蜜搖得多,表哥的客人也來得多,那些老鄉(xiāng)一來就會留下來吃飯,有時候一天就吃兩餐,中飯吃了接著吃晚餐,表嫂好客,但凡有人來,就指派我去買菜。當陽的農村,看不到山,遍地都是矮屋,連片的油菜地一眼望不到邊,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田壟間,看蜜蜂采蜜,聞油菜花香。表哥家來客人燒好菜接待,沒有我上桌的份,我只有等他們喝酒結束,才能吃上“盤腳”,為此,我故意將買菜的時間拉長,多在田間逗留,反正迷不了路。
花開花落自有時,人來人往任由之。湖北的油菜花隨著春的逝去,逐漸凋落了。表哥計劃著搬家了。我跟著表哥養(yǎng)蜂已一年余兩個月,按去年底的約定,我選擇了不再繼續(xù)留下來做學徒,表哥沒有勉強我,他買了車票,送我上了回浙江的車,我的養(yǎng)蜂生涯就此結束。
后記
蕓蕓眾生,螞蟻般的奔波在地球上,何時分離,何時相遇,似乎都是天注定的。人一輩子,與誰相愛走到一起,又將從事何種職業(yè),也好像都安排好了似的。我十八歲外出做養(yǎng)蜂人的徒弟,一年之后如果繼續(xù)留下來,或許就能在再熬上幾年之后可以有自己的蜂場,接著也可能像母親要求的那樣,在外省找到一個媳婦,然后帶著她全國各地到處跑;即使自己不選擇養(yǎng)蜂事業(yè),僅選擇在養(yǎng)蜂期間找個女人帶回家,完成母親的使命,那我的人生是不是也就局限在農村那一畝三分地里?
我養(yǎng)蜂回來后,也干過多種工作,曾一段時間里被同學們稱為“鳳凰男”,說我是山窩里飛出的金鳳凰。起先我不懂什么叫鳳凰男,以為這是一個褒義詞,后來一查,發(fā)現(xiàn)“鳳凰男”還有一層貶義的解釋,說是從農村出來的男性,娶到城市里家境優(yōu)渥的女人,并將此做為跳板,實現(xiàn)自己某一個理想的人。其實,我從山窩里走出來是真的,但是說我借著城里條件好的姑娘為跳板,那真沒有。我是將家落在了城市里,娶的也是城市的姑娘,但,這都是我自己“奮斗”的結果,我靠努力實現(xiàn)自己年少時的夢想,絲毫沒有投機取巧。歲月不居,時節(jié)如流,如今的我早已年屆不惑,有一個“只要我不對她發(fā)脾氣,她就永遠不會對我發(fā)脾氣”的妻子,有兩個在外人看來屬于“那是別人家孩子”的孩子,生活中雖不免也有煩惱,但那不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嗎?有時候我會想,自己的每一次選擇可能都是為了遇見一個對的人,和一件對的事。18歲那年我選擇不再養(yǎng)蜂,回家鄉(xiāng)去做代課老師,接著進城務工,創(chuàng)業(yè),再接著就是遇見了一群完全不同于養(yǎng)蜂群體的人和事。這是不是應了那句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學徒的養(yǎng)蜂生涯,點點滴滴都是汗水中的耐受與成長。
像一頭驢負重而行,像螃蟹一樣橫走S型坡路,5公里路三個小時拉板車的身影,力透紙背。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學社團精華典藏!
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