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荒墟(小說)
1
如果是在過去,徐小婉是不會相信的,但是陷入了這種感覺里,真真實實地體驗著,又如何不相信呢?
已經由不得她了,那些固有的意識,就像她自己栽下的那棵梅樹的樹枝,被“咔嚓”一聲,生生地剪掉了。望著面前光禿禿的一切,她甚至一點兒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是獲得了一種歡樂,沉浸在里面了。
那是什么呢?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熱辣辣的,恰似要煮沸的,釋放著的,飽含著興奮和期待,熱烈地去擁抱以前沒有的,卻本應該有的妙不可言的感受。
還有身體,本能地發(fā)生著反應,不是以前的遲鈍,而是這樣的敏銳,甚至是主動地捕捉。
徐小婉覺得自己的每根神經都調動了起來!這是怎么了?那些血液里的冰塊徹底地消融了。看看自己纖細的手指,蒼白的,忽然就白里透紅起來,充滿了青春的活力,甚至是隱隱地露出了一線妖媚。
(是?。∧强妹窐涫撬H自栽在庭院里的,直直地向上的樹枝,就像涂上了烏漆的鋼條,永遠不會彎曲。栽下了那棵樹,她面對著李子玉說:“這就是我,堅貞地,如這梅樹的枝子,今后直直地跟著你,不會再有變化了!”李子玉便抱住了她,她卻感覺他的擁抱并沒有新意……)
說那些話的時候是五年前,那時候徐小婉28歲,生的花容月貌,一頭烏發(fā)如墨染,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臉是瘦削的,卻瘦的恰到好處,顯得是那樣的精致,她的肌膚如同冰玉,小小的唇是鮮紅的,儼然是一枚鮮嫩的櫻桃,令人望之怦然心動,她的腰身纖細,搖動起來是那樣的精妙,讓人想起玲瓏的曲線順著風飄擺的樣子。
這就是徐小婉,是一個長的令人叫絕的女人。事實上,她的確也是這樣的人,在任何方面都追求精致,包括在現實生活里,她希望自己滿滿的都是完美的感覺。
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會呢?很多時候,現實都是粗線條的,只是一種勾勒,或者只是一個框架,而更多的是,這些線條和框架也是不穩(wěn)定的,不斷地在調整和改變。
比如,現在的李子玉還是不是五年前的李子玉呢?很明顯地,已經不是了。對于不斷在變化的人和事,你怎么可能要求它是精致的呢?
徐小婉和李子玉的認識,是一種不期而遇,現在想來甚至可以用不可思議來描述。在一輛高速列車上,他們坐到了一起,并且是奔赴同一座城市,更巧的是他們要見的是同一個人,在這一點上,似乎是契合了什么?這難免會讓人覺得是誰在有意安排著,更重要的是,這與徐小婉所謂的精致不謀而合。如果人的感情不是自然而然的機緣巧合,怎么能說是完美呢?
當然,還有更關鍵的,李子玉本人是某個央企的工程師,人長的也高大威猛,并且對徐小婉也細致入微,在列車上,當得知兩人去的是一座城市的時候,他拿出了那座城市的地圖,為徐小婉詳細地介紹那座城市的酒店、道路以及景點。讓徐小婉特別動心的是,臨近下車的時候,他拿出了一套那座城市所有值得去的地方的相冊,瞬間,一個用心攝制的斑斕的世界就展現在了徐小婉的面前!她認真地翻著那本冊子,被美麗的景色深深吸引,沉浸在那里面,卻在心里有了想擁有的念頭。李子玉望著她,似乎是感應到了,在她耳邊柔和地輕聲說:“這本冊子就送給你吧!”
“真的么?”徐小婉抬起頭望著李子玉,卻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無比地真誠,他點著頭,還是柔和地回答:“當然,美景送給美女,不是最好的嗎?”
徐小婉臉上飛起了一抹嫣紅,莞爾一笑,恰似白雪上綻開了一朵桃花。
李子玉癡癡地望著徐小婉,是被她的美麗深深地吸引了,誘惑了,情不自禁地靈魂都被拘走了。
下車的時候,李子玉對徐小婉分明地有些不舍了,而徐小婉呢,在她的內心深處,也起了莫名的波瀾,她覺得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獲得了什么,說不清楚地,是什么在安排著嗎?并且也符合自己要求的那種感覺,不過,依然無法確定,難以明確,這就是完美的,所謂的愛,就是這種自然而然、近乎不可思議的緣和體驗嗎?
在車站,他們揮手道別了。在徐小婉看來,有些事情該怎么樣就會怎么樣的,那些不可能的,如果強求的話,就顯得毫無意義,并且就不再是真實的了。
李子玉呢,顯得有些無奈,但也必須接受,他留下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希望著內心的希望再次發(fā)生。
但出乎意料的是,僅僅是四天后,在燕飛曲的家里,他們又見面了,原因很簡單,來到這座城市,他們要找的其實都是燕飛曲,只是在見燕飛曲之前,徐小婉到那座城市幾個著名的景點游玩了一番。她覺得,到一座城市,如果不去領略一下它的獨特風光,將是遺憾的。
不過,她沒有想到,不,甚至是在幾天的游玩中幾乎要忘記的李子玉,竟然也出現在了燕飛曲的家里,這是什么樣的情況呢?是誰在提示她嗎?有些人是注定無法忘記的,對嗎?
徐小婉和李子玉面對著面,兩個人的心里,都不由地升騰起了一種情愫,開始是驚訝,然后是莫名地喜悅,真是太巧了,天下還有這樣的事情嗎?簡直是難以想象。
可事實就是如此,無論是怎樣的不可思議,最終也在現實里了,兩個人面對著,慢慢地就有了一種奇妙的感應,莫非是上天的顧念嗎?如果是,那么,就一定會有后面的故事,并且無法違抗。
而燕飛曲望著兩個人面對面異樣的表情,不由地問:“難道你們認識嗎?”
兩個人望了一眼燕飛曲,不約而同地笑了,“是的,我們認識,”他們幾乎同時說出了口。
“哦,”燕飛曲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停頓一下,依然有些不相信地問,“什么時候認識的,不是騙我吧?”
兩個人便笑出了聲,在止住了笑聲后,李子玉就望著徐小婉說:“我和她是在火車上認識的,她這個人呢,喜歡精致的東西,所以呢,我這兩天一直在網上看肖邦的腕表,過段時間,準備到北京的店里買一塊送她!”
“什么?”徐小婉的心突然就激烈地跳動了,不可遏制地,似乎是要跳出腔子了,“怎么可以,怎么能這樣!可是……”她內心里竟是有了驚喜,這是怎么了,她努力地壓抑著那種情緒,不想被他看穿,于是只禮貌地對李子玉說,“謝謝你,不過那太貴重了,似乎不怎么合適吧!”
燕飛曲這次徹底明白了,他臉上也堆起了笑容,隨后又向李子玉豎起了大拇指,對他說:“肖邦腕表,好,應該的,送給我們家小婉挺適合的!”
聽完燕飛曲的話,李子玉臉上浮現出了質疑,他問:“燕老師,你們家小婉,什么意思?”
燕飛曲哈哈地笑了,說:“李工,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呢,是小婉她父親多年的知己好友,我們共同畢業(yè)于中國地質大學,小婉這次來,正是因為我和他父親的關系,才來找我安排工作的!只是我沒想到,來我這里前,她竟然獨自在城里逛了幾天,這個……”燕飛曲望了望徐小婉,又說:“不過,這也符合我們家小婉的性格?!?br />
“??!”李子玉卻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驚疑,他輕輕地叫出了聲,隨后又搖搖頭說,“真是想不到,真是好巧……”
是的,真是好巧,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只有這樣才是最合理的不是嗎?不需要人為地制造,而是自然地發(fā)生,就像冬天過后,外面的桃樹自然地迎接著春天一樣,沒有絲毫地人工的痕跡。
后來,徐小婉自然地和李子玉走到了一起,他們結婚了,并且在某個時刻,徐小婉深深地相信,自己就像庭院里的那棵梅樹的樹枝,直直地向著李子玉,永遠地,再也不會有改變。
現在呢?那樹枝怎么就被剪斷了呢?光禿禿的,而自己竟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相反,卻是有了一種熱烈的快感,這是怎么了?是怎么樣的一種體驗呢?
面對著另一個男人,徐小婉覺得自己的臉熱辣辣的。已經五年多了,五年后的這一天,自己面對著另一個男人,自己怎么就有了這樣的感覺呢?
徐小婉看著車窗呆呆出神,她看到了另一個女人,那人生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烏黑的長發(fā),精致的面孔,如雪的肌膚,只是在她米黃色風衣包裹的嬌軀里,掩藏著烏七八糟的東西,蠕動著,攪纏著,密密麻麻,如絲如線,讓她喘不出氣兒。要憋死了么?就像墳冢上搖擺的亂草。哦!她在墳冢上,此時此刻,她就站在墳冢上,感覺到了灼熱,滾燙,甚至是迷迷糊糊地,迷失了,漸漸地全部忘記,忘記了!已經不再是當初的自己……
2
沒錯,和樓若麟在一起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是由不得自己的,完全被他控制了么?恰似是被吸掉了汁液的甘蔗,逐漸地干癟了,剩下的是被唾棄的碎屑,卻依然是深入內心的甜蜜。
徐小婉知道的,那是不可以的,是一朵孽生的花,放著毒液一樣的光彩,甚至看到了花芯里溢出了五顏六色的毒素,觸摸到了一種腐蝕的感覺,卻還是深深地擁抱著,向往著,心甘情愿地被困在那里,是密密麻麻的蛛網,綁縛著,要被什么東西吞噬掉,竟然是快樂的,幸福的,甚至是飽含著興奮和期待,偃若鍋里煮沸的雞湯,熱烈散發(fā)著的是莫名地浸入靈魂的美味。
樓若麟是H集團分管銷售的副總裁,徐小婉則是H集團東南大區(qū)的銷售總監(jiān),兩個人是上下級關系。樓若麟能力很強,先后被省國資委、省發(fā)改委、省經信廳等省直屬機構表彰為先進個人,是集團所有領導中最有可能被擢升為下一任董事長的人選。樓若麟個人也很有魅力,氣宇非凡、說話極度深刻、入木三分、邏輯性很強,更重要的是,他總能通過分析行業(yè)、市場、競爭對手以及自身實力,提出開創(chuàng)性的銷售方案,并能帶領團隊創(chuàng)意性地落地實施,進而做到令人難以預料地超越競爭對手,一次次推動整個集團在銷售收入、市場份額、產品競爭力層面成為整個業(yè)內的領袖級企業(yè),在這一點上,他深受省領導以及集團高層和經管會成員的信任,也深受員工的擁戴,其中很多員工都是他的鐵粉。
徐小婉是樓若麟的鐵粉之一,在她的內心里,樓若麟的地位不可撼動,她覺得自己此生是圍繞著樓若麟在運轉的,他就若一顆不滅的恒星,她自己的很多,都是被他所決策的,不僅僅包括面對客戶、面對同事和競爭者,甚至她的個人生活,很大一部分都是圍繞他的,很多個周末和假期,她都和他在一起,起初的原因很簡單,她不得不聽從他的安排加班。
后來,卻變了,有了不一樣的味道,熱辣辣地,仿佛桌子上滾燙的放置進辣椒沫的咖啡,讓她喝了一口后,就不平靜,而是尋找著那種情非自已、欲罷不能、深深沉淪的感覺,那是自己要的,今生樂意的快感。
在樓若麟寬大明亮的辦公室里,一個周末,他的手伸入了她窄窄的短裙,摸了她腹部以下的穹隆,是期盼已久的么?就那么一下子,她就“嚶嚀”一聲酥軟在他的懷里,迎合著,任由著他對自己的身子胡作非為了。
是的,她成了樓若麟的,可是李子玉呢?還有那株栽在院子里的筆直的梅樹!沒有了么?被“咔嚓”一聲裁斷了嗎?不感到痛苦,只感到快樂,是這樣么?是嗎?
徐小婉從此便再也不是曾經的她了,另一個人住進了她的身子,是這樣的盛開著,綻放著,放浪著,毫無保留地釋放著,汪洋搖蕩,是一個妖物,把一切都讓別人掌控,放棄自己的所有,且快樂地覺得就是這樣子,就是這樣子么?浮泛著一種糜爛的味道。
面對著李子玉,她是冰冷的,閉上了門。以前,她喜歡他給自己買各式各樣的衣服和各種各樣的包,需要他抱緊自己柔軟滑膩的身子,現在,怎么就覺得厭惡了?看一眼就覺得好像吃了一只蒼蠅,怎么是這樣子的呢?
可是李子玉還是過去的模樣,情人節(jié)的時候,他買了999朵玫瑰,買了她喜歡的“香奈兒”香水,他想和以前一樣贏得她的熱吻,然后抱起她躺倒在沙發(fā)上……
這一次卻不是了,她不是曾經的她,而是漠然地、毫無知覺的模樣,她用手擋開了他的玫瑰,穿上性感的藍色的蕾絲連衣短裙,登上高跟鞋,扭著纖細的腰,揚長而去。在她轉身離去的剎那,李子玉的內心凌亂了,他仿佛看到了一棵亭亭玉立的樹上,生出了一個粉色骷髏,搖頭晃腦地,給人一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是在幻覺里了么?或者是誰活在了夢境里?
在另一個地方,樓若麟雙手抱著她的腰,嘴里含著血紅的紅酒喂她!那是什么呢?一種麻醉的藥品,順著她的嘴流進喉嚨,然后又流進胃里,充斥到每根神經,讓她全身的血液暴漲,熱辣辣地,就像河水要決堤了,她“呵呵”地笑了,就像一個瘋子一般,舉起潔白的長長的雙臂,瘋狂地搖著,烏黑的長發(fā)也妖精的掃帚一般不斷甩動。
樓若麟喜歡這樣,喜歡女人變成這個樣子。沒錯,他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國企高管,但他也非常喜歡女人。他的妻子名叫樂靈兒,大學音樂教師,非常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是個性冷淡者,更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她雖然是個性冷淡者,卻非常樂意和男性朋友在一起泡吧,甚至會和男閨蜜在一起睡覺,但不管怎樣,卻沒有做對不起樓若麟的事。一個性冷淡的女人,大概率是不怎么會出軌和別的男人上床的。更何況每次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玩的時候,樂靈兒都會和樓若麟打招呼甚至會邀請樓若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