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一臺舊電扇(散文)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農(nóng)村不通電,搖扇子避暑,城里人大多用吊扇。剛參加工作,我也有一把,懸掛在屋頂,開最低一檔,滿室生涼風。結婚時,妻子隨帶一臺風扇,可移動,軸桿還閃爍霓虹燈,造型美?;擞獍肽甑墓べY,一般人都舍不得買。彼時月薪也不過三四十元,為趕時髦,她不惜省吃儉用置辦嫁妝。當然,一分錢一分貨,優(yōu)質(zhì)品牌,名列前茅,絕不偷工減料。與吊扇一樣,扇葉為鐵片,電機是銅芯。
1999年秋,搬遷新居,父親從鄉(xiāng)下來,背著一個背簍,趕船乘車,磕磕絆絆。我責怪他,何不空手,他解釋道,公路和電通了,怕我丟舊電扇,準備背回老家。我說,臺扇我還要用,把吊扇給您吧。他興高采烈背回家,卻安裝二哥堂屋里。大哥、二哥皆與父母分家。大嫂悄悄告訴我后,我又送大哥幾件舊家具,附加一張“五好家庭”的匾。這匾是我在縣文明辦獲得的獎品,由本地書法家陶梅岑老師書寫的,一場潛移默長的妯娌矛盾化解了。私底,我批評父親,厚此薄彼,他還嘿嘿笑。
新房落成江南,精心裝潢擺設,一應俱全,不落俗套。這時的舊電扇,在時尚家居中,顯得寒磣,格格不入,以致熟客臨門,邊吹風邊調(diào)侃,什么破玩意兒,該進博物館了。其實,除裝飾燈不亮外,主要功能還完好。幾次三番,我也覺得有礙觀瞻,曾打算當廢品賣。我還買過落地扇,無奈是塑料制品,輕飄飄的,風力不足,沒用多久便松動,一開啟哐啷聲響,噪音襲擾,不勝其煩。我忍無可忍,去各大商場,尋找沉甸甸的老式新電扇,售貨員笑而不語,旁人講沒生產(chǎn)了。
舊電扇盡管落伍,從沒維修過,末檔風力也強勁,轉(zhuǎn)動幅度大,足夠一家人享受。有時睡覺,晝夜不停,觸摸外殼,仍不發(fā)燙。一次外出,忘記關了,兩天后返回,還運轉(zhuǎn)自如。如此好的臺扇,怎么買不到了?我困惑不解,知情人坦言,現(xiàn)有家用電器,普遍壽命較短,非同以前,經(jīng)久耐用。通過更新?lián)Q代,試圖產(chǎn)銷兩旺,消費者持續(xù)購買,拉動內(nèi)需,擴大生產(chǎn),確保企業(yè)不倒閉,職工有穩(wěn)定收入。我聽了,哭笑不得,直搖頭。難道產(chǎn)品質(zhì)量下降就不影響企業(yè)生存?過去職工下崗真是產(chǎn)品質(zhì)量好造成的?為何不提高價格保證產(chǎn)品質(zhì)量不衰呢?
我拒絕假冒偽劣,索性不買電扇了,室內(nèi)空調(diào)齊備,每個房間配置,但還是離不開電扇,特別是要熱不熱時,開空調(diào)太冷,吹電扇合適。于是舊電扇使用至今,發(fā)揮的作用比空調(diào)大。譬如客廳,雖有大功率立式空調(diào),可常用的首推臺風扇,不只省電??照{(diào)開放,冷熱不均,最容易感冒,不如吹電扇,有益健康,綠色環(huán)保。因此,清理房間,斷舍離時,這臺舊電扇,總保留下來。何況,它見證夫妻倆,從青絲到白發(fā),已近四十年了,怎忍心扔掉它?
由于無多余的電風扇,搬動簡單,我在書房閱讀與思考,伏案創(chuàng)作,也不時依賴這舊臺扇。每逢偷懶,江郎才盡,看見它像老牛拉貨車似地,負重前行,永不懈怠,立刻有一股熱血沸騰心間,意氣風發(fā),文思泉涌。我愛穿輕便的舊衣物,購讀含金量高的舊書,寫作故鄉(xiāng)的陳年舊事,這似乎與舊臺扇契合。艱苦樸素,從舊開始,推陳出新,源遠流長。我也像一臺舊機器,積蓄了無窮的力量,以優(yōu)良的服務態(tài)度,極笨拙的勞動方式,提供人類精神食糧。
廚房也用舊臺扇,熱天吃飯,我把它放椅子上,對著餐桌,一陣陣清風徐來。妻子忙碌,弄好一桌飯菜后,滿頭大汗。待她入座,我調(diào)試風向,問吹得到不,她感覺有風,我遂作罷。不過,明知她吹得到,我也假意詢問,討得歡心,不會挨餓。正如吃完飯,我收拾碗筷,對剩菜剩飯的處理,亦先征求她的意見,以示尊重,舉案齊眉。她覺得風大,知道我吹得少,也問我吹得到不,我撒謊說吹得到,她將信將疑,親自換位體驗。相互謙讓,無微不至,誰若自私,一目了然。
如今,大哥、二哥進城居住,吊扇和匾還保存故園。長期未用,吊扇生銹蒙塵,可啟動后,依然高速飛轉(zhuǎn)。匾里的顏體字完整,筆墨酣暢淋漓,頗具收藏價值,鏡框鑲嵌親友相片,大部分是舊照,有的駕鶴西去。包括老父母病逝多年,寫這字的陶老師離世。三弟兄情同手足,妯娌和睦,垂垂老矣,舊風扇不減當年,正常使用,令人欣喜,真可謂敝帚自珍。而舊臺扇,或?qū)⑴惆槲液推拮幼咄暧嗌嗝疵篮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