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情】生活不同味(小說)
保姆劉姐在早市上買了一籃子蔬菜:小黃瓜、西紅柿、豆角、香菜、小油菜,只為了配菜方便,這些菜也新鮮,是剛從郊區(qū)來的。今天要多做幾樣菜,女兒女婿要回來,昨天孟主任就交代了,其實這些菜可買可不賣,也許用得著,為了做一桌豐盛飯菜,還是準備齊全點兒好。家里吃的菜糧,秘書小高會操心的,他會按時配送過來,鄭局長他們單位有種植基地,是無污染綠色糧食、蔬菜??紤]領導干部們的健康,自己基地的種植更放心,有了好身體才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不是嗎?
今天的午餐,晚餐都很豐盛,女兒、女婿、外孫都回來了,一家人其樂融融。劉姐的手藝也不錯,尤其那糖醋排骨,竹筍老雞湯,蝦仁兒蘑菇炒青菜,干煸豆角,做得最地道。我們的女主人——高新區(qū)開發(fā)部的孟主任,那口味兒最刁鉆,能讓她滿意的廚師不多。劉姐已經(jīng)在貴府做了二年,基本達到了全家人要求的不同口味兒,可給她打八十分,真是難能可貴。
今天心情好,趕上雙休日全家團聚,鄭局長酒足飯飽后,邊剔著牙縫兒,邊拉家常:“人們都說經(jīng)濟下行了,日子不好過,我覺得日子很好嗎。一日三餐照舊呀,菜市場上,農(nóng)民們不是照常做買賣,市場很繁榮嗎!小劉,你去早市上買的菜,你最有發(fā)言權,是不是呀?”
“是的,是的,鄭局長,早市上賣菜的攤可多了,排了倆長溜,都快排到清水橋的另一頭了?!?br />
“是呀,我看老百姓的生活沒降低,每天上班兒的、打工的、種地的都還照舊出工勞作,只有勤勞才能致富嘛,除非那懶得不動窩,大概才會沒得吃?!迸畠鸿m一邊給孩子擦手,一邊附和著爸爸。
孟主任也不無感慨:“如今的人們就是矯情,整天唱衰經(jīng)濟,唯恐天下不亂,好像讓他們吃糠咽菜了,好好的日子還要牢騷滿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女兒鄭瑾蘭在檢察院上班兒,年紀輕輕已經(jīng)當上副檢察長了,工資很高福利也不錯,高高在上,整天坐在辦公室,也不知道下邊人的情況,所以她認為社會經(jīng)濟向好。平時除了開會看紅頭文件,很少讀書看報,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并不了解社會現(xiàn)實,因而她的認識不能切中時弊。
還不如他們的小外甥了解真相,晨晨在私立中學讀書,是孟主任妹妹的兒子,星期天有時到大姨家吃飯。他睜著好奇的大眼睛說:“我們班有好幾個同學這學期沒來,老師說好像他們念不起私立學校了,他們爸爸的公司破產(chǎn)了。還有一個同學說他爸爸媽媽下崗了,公司不給他們開工資,所以就轉學了。”“哦,還有這樣的事兒?”鄭局長感到疑惑。作為全縣農(nóng)業(yè)局局長,國家下?lián)艿馁Y金很多,都是扶助機械化的普及,農(nóng)業(yè)大公司大項目的開發(fā),他不大接觸貧困戶,不知道真正農(nóng)民的日子。
家里的保姆劉姐沒受多少大環(huán)境的影響,因為她吃喝不用花錢,每天吃得也很好,自從到鄭局長家里上班兒胖了五斤。工資按月照發(fā),而且孟主任經(jīng)??渌霾撕贸裕€說過幾個月給她長點兒,讓她好好干,永遠不會下崗的?,F(xiàn)如今劉姐簡直生活無憂,絲毫沒有經(jīng)濟下行的惆悵和無奈。
可表面現(xiàn)象終究掩蓋不了事實,劉姐的老公在酵母廠上班,疫情后效益一直不好,產(chǎn)品賣不出去,正在鬧裁員。劉姐很想讓鄭局長幫忙說個情,但總是張不了這個嘴,一直拖著沒敢說,昨天老公下崗了。回家后對她一通地埋怨,然后就摔兜子,踢凳子,發(fā)泄心中的怨氣?!敖窈鬀]事情干了,你自己來養(yǎng)家吧,你長期工,我以后只能站橋頭了,有今天沒明天的,別指望我?!痹捳Z里滿滿的負能量,簡直就是破罐子破摔。劉姐看到丈夫這樣,沒法勸慰,一個勁兒抹眼淚。晚餐做得很晚了,也沒人吃,孩子放學晚,吃了點兒,做作業(yè)去了。她坐在那兒唉聲嘆氣,看著丈夫的呆樣,真是愁腸百結。
劉姐住的小區(qū),是城邊兒的商業(yè)小區(qū),住戶大多是進城的農(nóng)民工,今年小區(qū)里的人們出來進去的好像閑得多。老太太們站在院子里議論,都是找不上活沒處打工的話題。以前在工地上的,都沒活干了,給承包土地的人打工,多少還能做些季節(jié)活;做小買賣的,賣菜、賣水果的,都說不掙錢。今天夜里十一點了,鄰居家吵得火爆,聽著也是為了錢。媳婦兒在家里照顧兩個上學的孩子,還在小飯館兒里打了一份兒工,好像也被魷魚了,飯館不景氣,裁減了幾個人手。屋漏偏逢連陰雨,丈夫是個焊工,那幾年經(jīng)濟好的時候,接活不斷,一年的收入養(yǎng)活全家很滋潤。最近一二年接不到活,收入縮水,日子過得越來越緊巴。昨天晚上喝了點兒酒,心情不好,上了頭,開始起膩罵人,一會兒罵孩子,一會兒罵老婆,一會兒罵環(huán)境,滿肚子的怨氣不知該發(fā)向誰。老婆忍無可忍,兩個人吵翻了天,音量爆棚,吵著又打,矛盾升級,說要離婚: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就要窮死了,娘幾個還不如找條活路去。女人又哭又鬧,驚得四鄰不安。
聽著他們吵了好幾個小時,今天沒動靜了,可是劉姐的老公還得出去站橋頭。早晨四點就起,頭昏腦脹沒睡好,去得遲了更攬不上活,掙扎著還是出去了。
橋頭上的人黑壓壓的有幾百號,男女青壯都有,天氣已經(jīng)很寒冷了,人們穿著舊棉衣,有的穿著破爛大外褂,也不嫌寒磣。女人罩著一塊被太陽曬褪色的頭巾,紅的,黃的,綠的,橋頭色彩繁雜,人頭熙攘;男人們戴頂破帽子,式樣顏色各異,真是不講究,只為遮陽避雨,這幾天還多了一個功能,早晚保暖。四點多鐘這里才五度的樣子,男男女女凍得瑟瑟發(fā)抖,不停地轉悠,用來驅(qū)寒,同時也用來驅(qū)逐內(nèi)心的焦灼不安。
遠遠地過來一個招工的領頭,人們趨之若鶩般跑過去,爭著搶著攬活,都快打起來了,工頭挑中的都是年輕力壯的。不過也有橫爭豎搶的,靠體力和潑辣硬擠上車,工頭也就勉強同意了,看這架勢,體弱靦腆的人甭想找著活。從四點等到現(xiàn)在,人少下來了,不過繼續(xù)等待的人還有幾百號吧。一直等到太陽一桿子高,該招的都招上了,該走的也出發(fā)了,再也沒什么希望,剩下的橋頭工才逐漸散去。這一天的希望便徹底熄滅,回家再補一覺,吃點兒稀飯慢度苦日吧。
經(jīng)濟運行如何,來橋頭看看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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