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憶】第三者(小說)
一
俗話說夫貴妻榮。
魏而豪從一個業(yè)余作者農(nóng)民娃,發(fā)表作品、獲獎到招工轉(zhuǎn)干,躍上縣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的尊位,按說妻子紅梅會高興才是。然而,紅梅不但不為之慶興自榮,反而看著張三和老婆鬧離婚,李四暗里養(yǎng)女人,她越來越怕魏而豪變心找第三者。尤其紅梅下崗后,她對魏而豪盯得更緊了。
是啊,魏而豪不僅是紅梅最心愛的丈夫,也不僅魏而豪是人們恭敬的作家,更重要的是紅梅一家老小吃喝穿戴的經(jīng)濟命脈,如果魏而豪長了偏心簧,賀紅梅這個家頃刻房倒屋塌了,怎不讓紅梅擔(dān)心關(guān)注呢?
這天中午,眼看十二點多了,還不見魏而豪回來。紅梅正想著丈夫是和女人進(jìn)舞廳跳舞唱歌,還是陪女人去游公園逛街忘了回家時,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紅梅抓起電話一聽,偏就是個女人的聲音,問:“魏老師在不在家?”
“哦,魏老師在家呀!你現(xiàn)在來找他?好,好!”紅梅本想騙說而豪在家,讓那女人來好認(rèn)認(rèn)她的臉,以后好重點防著她哩。誰知,偏就芝麻掉進(jìn)針眼里,巧了。紅梅剛放下電話,魏而豪卻真的回來了。
不多會兒,那女的果然找上門來了:“請問魏老師在家嗎?”
紅梅聞聲一看是個姑娘。見她樸素大方,長得漂亮,尤其見她秀眉下那雙丹鳳眼閃著靈光。讓她怔得登時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而豪隨口應(yīng)道:“哦,找我有事?”
“噢,你就是魏老師啊?魏老師你好,我叫羅秀英,是本縣大橋鄉(xiāng)白石溝人,我寫了篇小說?!绷_秀英說著,隨手掏出一沓稿件,遞到魏而豪手里,“麻煩你給看看?!?br />
“好,你屋里坐,就在這兒吃午飯?!?br />
“不不不,俺、俺表姐在做著飯?!?br />
魏而豪四十四五歲,他兩眼深陷,有點凹。故且戴一幅大片眼鏡遮掩著,顯得斯文、穩(wěn)重,為人實誠。聞其表姐做了飯,就說:“那好,你表姐做飯了,就得去吃,城里不比鄉(xiāng)下,沒養(yǎng)個豬、鴨啥的,剩飯倒了糟蹋。下午五點,你到我辦公室談?!?br />
“哎!”羅秀英點頭應(yīng)著走了。
下午五點整,羅秀英來到魏而豪的辦公室,魏而豪見了羅秀英,十分抱歉地說:“秀英同志,實在對不起,剛到宣傳部開了個會,這不,回來拿上剛看了個開頭,你明天上午八點再來?!?br />
羅秀英望著魏而豪,遲疑地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魏老師你忙,那我走了?!?br />
“哎,你晚上到屋里吃飯?!?br />
羅秀英仍笑笑地說:“謝謝魏老師,俺、俺表姐給做著飯呢?!?br />
魏而豪送走羅秀英回到辦公室,坐下剛拿起稿件,文聯(lián)主席突然又匆匆跑來,讓他馬上起草一份以文養(yǎng)文經(jīng)驗材料,下班前交去。魏而豪身為專職作家,卻兼著辦公室主任。他不得不丟下叉把摸掃帚,直忙到六點多,才把材料交去,連晚飯都沒顧回家吃,接著又看羅秀英的稿件,直到晚上11點多才看完,并標(biāo)出修改意見,他才關(guān)燈往家里走去。
這會兒街上行人很少,大多門店已關(guān)門熄燈,宣鬧了一天的縣城,此刻也顯得寂靜起來。魏而豪走過文化館,剛拐進(jìn)胡同,忽然聽到不遠(yuǎn)處有個女人的呼救聲:“快來人啊——抓歹徒啊——”魏而豪尋聲跑過去一看,隱約中見一男子將那呼叫的女人按在地上?!白∈?!”他大吼一聲沖上前去。
歹徒見有人沖來,頓時兇相畢露,隨手拔出匕首向魏而豪撲來……
“快去打110報警!”魏而豪毫無懼色,他一邊與歹徒勇猛地搏斗,一邊疾聲提醒受害者報警。魏而豪雖然是個舞文弄墨的書生,但他好打不平膽子大,他頓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腳向歹徒手中的匕首踢去??蓻]等他伸出腳,只聽歹徒“哎呀”一聲,匕首“當(dāng)啷”落到了地上。歹徒本來做歹心虛,剛才聽說打110報警,就想奪路而逃。現(xiàn)在又不知被誰打掉了手中的匕首,知道遇到的不是一個對手。于是,就來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魏而豪沒顧攆他,麻利扶起被害者:“同志,我送你上醫(yī)院!”
“不不不,沒事,我沒事。”那女人少氣無力的說著,朝魏而豪一看,驚得忽哧坐了起來,“哎呀,你是魏老師?”
“啊,羅秀英,怎么會是你呀?”魏而豪見是羅秀英,不禁埋怨起來,“秀英啊,城里晚上亂,不在你表姐家休息,跑街上干啥?”
“魏老師,我……”羅秀英含著眼淚說著,突然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今、今兒只想等你看完稿件,搭、搭末班車回家哩,可一耽擱,身、身上只剩下個路費。我怕給你找麻煩,才騙說在我表姐家吃住。我見文化館檐寬,本想在那里蹲到天亮了……誰知,就遇上那蛇……可我剛離開文化館不遠(yuǎn),就遇上這流氓……”
“啥?你沒有表姐?哎呀!”魏而豪說到這兒,突然見羅秀英一個趔趄,他麻利扶住她,“怎么,你被蛇咬了?快,我送你上醫(yī)院!”
“不不不,只、只是兩頓沒吃飯,我……”
“餓的?快讓她到咱家里吃飯!”
魏而豪聞聲一看,說話的是妻子紅梅,驚得一把拉住紅梅的手,“紅梅,剛才是你打掉歹徒的匕首?”
羅秀英也十分感激地說:“大姐,這叫俺咋感謝你們?。 ?br />
“謝啥,我看十來點了他還沒回家,就來接他,碰巧遇上那歹徒持刀行兇,我就地抓了個磚頭蛋子打了過去。不說這些,走,快到家里吃飯!”紅梅說著,扶起羅秀英就往家里走去。
二
不久,羅秀英的中篇小說在《丹水文藝》頭版頭條發(fā)表了。當(dāng)羅秀英接到樣書,兩眼立刻放出了光芒。她看著自己命名的標(biāo)題下,醒目地標(biāo)著自己的名子時,她兩眼流淚了。是啊,幾年的筆耕,幾年的辛酸,她的小說終于變成鉛字了,她的夢想終于成真了,她激動感慨道:“我的小說發(fā)表了!我的小說發(fā)表了!”羅秀英瘋狂般地喊著,沖到院子里,“媽——爸——你們快來看呀!”
羅秀英樂了一夜,第二天她就抓了兩只雞,又裝了些芝麻、小辣椒,趕早搭車去城里感謝魏老師。
誰知,羅秀英下了車把東西拿到魏而豪門上一看,鐵將軍把門。她一問,挨門鄰居說魏老師愛人幾天前到市里上崗培訓(xùn)去了,說魏老師有病,在縣醫(yī)院里輸液。羅秀英聞聽,把東西往那家一寄,就去縣醫(yī)院看魏老師,經(jīng)過兩天兩夜的護(hù)理,魏老師終于病好出院了。
秀英怕人們說閑話,更怕魏老師的妻子回來多心,本想把魏老師送回家就走哩。誰知,她剛把魏老師送到家里,賀紅梅就從市里搭早班車回來了。
賀紅梅本來對秀英前幾次來改稿,就有點多心,現(xiàn)在一見羅秀英和丈夫在屋里有說有笑,尤其聽說羅秀英這兩天就在醫(yī)院侍侯她丈夫而豪,心里頓時像打破了醋缸、醋壇子。
魏而豪見紅梅突然回來了,他大惑不解地問她,“紅梅,你咋知道我病了?”
“我不但知道你病了,而且還知道有人專程來侍候你理!”紅梅帶鉤帶刺地說著,又沖羅秀英嗆白著說,“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秀英的信息比我還靈!”
“哦,不是秀英的信息靈,而是秀英的作品發(fā)表了,她來謝咱哩!”魏而豪一邊給紅梅解釋著,一邊指著陽臺上拴的雞和屋里放的芝麻、辣椒,“她把這些東西送來,才知道我病的?!?br />
“吆,雞還是鄉(xiāng)下的好,來,讓我看看!”賀紅梅仍帶鉤帶刺的說著,往陽臺上一看,“吆,還真是鄉(xiāng)下的雞好,毛色鮮嫩,水靈乖巧,還真有點野味哩!”
魏而豪再也聽不下去了,為了打破窘態(tài),急忙把話題一轉(zhuǎn)說:“十一點多了,做得午飯了!”
“哦,有秀英給你做飯,我去接咱麗麗去!”紅梅說著,一摔門到娘家接閨女去了。弄得羅秀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魏而豪目送紅梅走去,忙對羅秀英解釋著說:“秀英,別和你大姐一般見識,她就好戲哈!”
秀英干干地一笑說:“哦,沒啥,沒啥!”
羅秀英嘴上說沒啥,心里卻為難。道說就這么走吧?怕魏老師和紅梅姐為她生氣。不走吧?又受不了紅梅姐那帶鉤帶刺地話。羅秀英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呢,突然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說她母親舊病復(fù)發(fā),讓她速回。
接到母親病發(fā)的電話,秀英急忙辭別魏老師往家里回??伤咧幌氡慵{悶了,家里咋知道魏老師的電話號碼?羅秀英雖然為此納悶,但她沒有多想,先到醫(yī)院給娘買了些應(yīng)急的藥,就急匆匆往車站趕去。
三
羅秀英雖然走了,但賀紅梅那一肚子醋卻咋也消不下去。當(dāng)天下午,她憋到麗麗上學(xué)一走,就和魏而豪吵鬧起來:“你亂,我也去亂!你不要這個家,我也不要這個家了……”
賀紅梅的話,就像從嘴里吐出的一塊塊石頭蛋子,“撲撲嗒嗒”照魏而豪的臉上打去。
魏而豪畢竟是個文化人,任紅梅說罵,他悶著頭子一腔沒遞,只想任紅梅吵罵幾句出出惡氣算了。誰知,賀紅梅越罵越狂,罵著罵著“哐”一聲摔門而去。趕魏而豪鎖住門出來,不知紅梅已上哪兒去了。魏而豪從下午找到晚上,親戚朋友都問問,大街小巷找個遍,一直找到第二天上午八點多,也沒找見紅梅個影子,魏而豪正為找不著紅梅犯難哩,羅秀英又突然打來了電話。
聞聽是羅秀英打來的電話,魏而豪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直到羅秀英連聲問他咋不說話,魏而豪才支吾著說:“你、你在哪兒?”
“我在皇宮賓館,南樓二〇一房間等你!”魏而豪提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生怕她再闖進(jìn)家里添亂。他放下電話,麻利向皇宮賓館走去。
走進(jìn)羅秀英的房間一看,魏而豪意外了。竟是一個帶有客廳的套間,地上鋪著紅絨地毯。尤其背向他的羅秀英轉(zhuǎn)過身迎上前時,魏而豪簡直傻眼了。秀英今兒一改往日的樸實,她描著彎彎的眉,涂著紅紅的唇,梳一頭最時髦的發(fā)式,穿著一身柔軟、厚重而華貴的紫紅色裙子,沖著魏而豪嬌滴滴地說:“魏老師你好,請坐!”
魏爾豪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羅秀英嘴里說出來的。但魏爾豪卻心若城府,對羅秀英的異常視若沒睹,滿腹的氣憋在肚里,裝得壓跟兒沒發(fā)生任何事似的,和羅秀英談文學(xué),談創(chuàng)作……
就在魏爾豪起身告辭的時候,羅秀英卻突然搶上前依在門上,“你等等!”沒等魏爾豪反應(yīng)過來,羅秀英竟猛然抱住了他。魏爾豪隨即掙著向羅秀英乞求著說:“秀英,我、我已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你、你就饒了我吧!秀英,我求你了!”魏而豪說著往開掙著……
其實,羅秀英本不是個壞女子。她雖然對魏而豪的文采和人品傾慕,但并非有任何非分之想??闪_秀英咋也沒有想到,她昨天接到母親舊病復(fù)發(fā)的電話,麻利辭別了魏老師,帶著給母親買的應(yīng)急藥趕到家里,卻見母親好端端的坐在院里擇菜。羅秀英氣得沖著父親就埋怨:“我媽好好的,咋說她舊病復(fù)發(fā)了?”
她父親圪蹴在一邊只顧低著頭“叭嗒”“吧嗒”吃煙,母親也板著臉沒理她。問急了,她爸把煙袋鍋往樹疙瘩上“梆梆”一磕,沒好氣地說:“你問老子,老子還要問你哩!”
她爸這一問,羅秀英嘴里像塞了一疙瘩棉花套子,“我、我怎么了?”
“你、你他媽在城里和那個姓魏的都干了些啥?”
秀英滿臉委屈地說:“爹,娘,女兒除了在醫(yī)院伺候魏老師兩天,別的啥都沒干,真的!”
她爹性子火,又忒愛面子。頃刻間火冒三丈,手指尖點著秀英的眼窩子:“你他媽沒干啥,沒干啥人家那姓賀的今兒給我打電話,讓我催你回來?”
“啥?是姓賀的打電話了?”羅秀英怔怔地瞪著兩眼,木木地望著她爸說不出半句話。
常言說人怕傷心,樹怕傷根,羅秀英氣得抓住那本《丹水文藝》“哧”“哧”一撕,“嘩”撒了個滿天飛舞。然后“噔”一頭扎到床上,緊緊的摟住被子,搖著、抖著,“究竟干了啥呀?我究竟干了啥呀?”羅秀英委屈得差一點兒沒哭出聲。
這一夜,秀英想到了死。但她又想,若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豈不背一輩子黑鍋,死了還讓人搗著土疙瘩罵:就是她,勾引人家男人自縊的……
想到這兒,羅秀英惱羞成怒,她心一橫,牙齒一咬,“賀紅梅呀賀紅梅,你讓我活不成死不下,老子也讓你不得好過!”
羅秀英氣得一大早就乘班車趕到縣城,在縣城最高檔的皇宮賓館,花大錢包了個套間,發(fā)誓要和魏而豪掛上,再逼他和紅梅離婚,叫她賀紅梅這醋壇子賠了丈夫又破家!
可羅秀英心腸忒軟了,魏而豪也是個本分的人。他這一乞求,她原本堅定的心,動搖了。她隨手拉開房門,把魏而豪放了出去。目送魏而豪走去的背影,她反手將門“哐”一關(guān),一頭扎到床上哭了起來。
羅秀英是個有皮有臉的女強人呀,她被逼到這等地步,真是有家無臉歸,親朋無臉見。頓覺這個世界上沒有她立錐之地,她絕望得將牙一咬,決定買些安眠藥了結(jié)自己。
她想好以后,對著穿衣鏡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攏了攏紛亂的秀發(fā),邁步出了賓館。不多時來到街上,一連跑了幾家藥店,買了一大把安眠藥,準(zhǔn)備回賓館一喝方休。誰知,偏就冤家路窄,迎頭碰上了冤家對頭賀紅梅。
秀英想自己已是要死的人了,決計不再給魏而豪添亂,也不給賀紅梅賭氣。于是她一轉(zhuǎn)頭,便朝另一街道走去。誰知她改道剛走了兩步,賀紅梅卻緊趕幾步,一把抓住羅秀英的秀發(fā),一口一個“狐貍精”“野雞蛋”地罵,一口一個“勾引我男人,不要臉”地喊叫。賀紅梅罵著,像頭發(fā)瘋的母獅,瘋狂的揚手朝羅秀英的臉上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