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歲月】我的秋心我的情(散文)
恍然從夢中醒來,故鄉(xiāng)已經(jīng)距離我千萬里。但是,我的心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故鄉(xiāng)。因為故鄉(xiāng),我的思念便展開了翅膀。因為秋天的到來,我的思念就像在蔚藍天空積聚的云,越來越濃。
我漫步于無邊的草原。秋,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帶著淡淡的憂傷與沉靜的美麗,不知不覺將我融化于秋天的景色之中。
童年,我住在平原;少年,我住在高山;青年,我住在古都;中年之后,我住在草原。無論走到哪里,深深的思念總是伴隨著我,如影隨形,常常入夢,醒來后百般惆悵,難以形容。秋,似乎天生就與憂愁緊密相連,那一抹抹秋色,一縷縷秋風,一聲聲秋雁,一陣陣秋雨,一片片黃葉,無不讓人情思綿綿,頓生憂愁。
我曾經(jīng)是個多愁善感的少年,年輕的時候根本不懂得憂愁的滋味,卻常常喜歡登高遠望。每次和幾位朋友一起登高遠望,為了寫出讓人感慨感嘆或者驚奇的詩句,總是沒有憂傷硬說憂傷,淡淡的憂愁說成是濃濃的憂愁。
轉(zhuǎn)眼間,幾十年匆匆過去,其間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風風雨雨,半生追求無數(shù)夢碎,嘗盡了人生百味,經(jīng)歷了世態(tài)炎涼,現(xiàn)在幾位朋友聚在一起或者暢談,或者飲酒,偶然說起憂愁的事情,縱然有萬語千言,卻一句也說不出來。萬語千言也無法表達內(nèi)心的感受,無限感慨只能深深藏在心頭,面對秋風瑟瑟秋雨綿綿,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好涼爽的一個秋天?。 逼鋵嵦鞖獾暮脡?,月亮的圓缺,事業(yè)的成與敗,人生的得與失,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看開和看淡讓我的內(nèi)心漸漸趨于平靜。
雖然如此,內(nèi)心卻依然常?;貞浧馃o數(shù)的青春往事。我常常捫心自問,是什么,為什么,在哪里開始滋生的憂愁,是誰播下了憂愁的種子,又是誰讓憂愁住進心里,究竟是在何處把憂愁結(jié)出了果實,我遍尋所有回憶,卻無處尋找。宋代文人吳文英的回答是:“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笨v然是秋雨停歇之后,風吹芭蕉的葉片,也吹出冷氣颼颼。別人都說是晚涼時的天氣最好,可是我卻害怕登上高樓,那明月光下的清景,更加令我滋生憂愁。
往昔的種種情事好像夢境一樣悠悠遠去,就像是花飛花謝,就像是滾滾的煙波般向東奔流。群群的燕子已經(jīng)飛回南方的故鄉(xiāng),只有我這游子還在異地停留。絲絲垂柳不能挽留心中的她遠行的腳步,無形的枷鎖卻總是羈絆阻擋我追夢的行舟。彷佛一切都那么匆匆而去,所有的選擇和決定幾乎都在順水推舟,潮起潮落,完全由不得自己。
越是在回憶,越是想起無數(shù)的青春往事。青春歲月黃金時代的時候,并不覺得有多么豪情萬丈,但卻喜歡在歌樓上聽雨,喜歡歡聚,喜歡和朋友們推杯換盞,喜歡燈紅酒綠,一直狂歡到通宵達旦,在昏暗的燈光下羅帳輕盈,忘了時光,忘了孤獨和寂寞。那時候的荒廢年華和蹉跎歲月真的令人惋惜。時光悄然流走卻絲毫也不自知。匆匆人到中年,漂泊在異地的小船上,聽那蒙蒙細雨,看那茫茫江面,水天一色,無邊無際的江天恰如我無邊無際的情思和心事,獨立秋風之中,聽一只失群的孤雁陣陣哀鳴,恍然之間,自己就是那只失群的孤雁。而今人至暮年,兩鬢斑白,獨在僧廬下聽細雨點點。想到人世的悲歡離合,似乎總是那樣的無情,既然如此,又何必感慨呢?就任隨那窗外的雨,在階前點點滴滴直到天明。
秋風陣陣,輕輕拂過臉頰,帶來了絲絲涼意,也帶來了秋的消息?!扒镲L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鼻镲L如同一位神奇的畫師,用它那無形的畫筆,為大地染上了斑斕的色彩。樹葉漸漸變黃,從枝頭飄落,似一只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那飄落的黃葉,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流逝,生命的輪回?!盁o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痹谶@秋風中,我們感受到了時光的匆匆,生命的短暫。
我繼續(xù)走進秋天的深處。
秋天的天空格外高遠,湛藍如寶石?!氨淘铺?,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痹贫淙鐫嵃椎拿扌酰迫坏仫h蕩在天空中,變幻著各種形狀。偶爾,一群大雁排著整齊的隊伍從天空飛過,它們的身影漸行漸遠,留下一聲聲嘹亮的鳴叫?!把氵^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蹦茄懵暎雌鹆巳藗儗h方的思念,對故鄉(xiāng)的眷戀。在這遼闊的天空下,我們的心靈也仿佛得到了釋放,變得更加寬廣與寧靜。
走進秋天的田野,那里曾經(jīng)有過豐收的景象。金黃的稻穗低垂著頭,仿佛在向大地感恩。那是辛勤勞作后的收獲,是對生活的希望與憧憬。田邊的果樹上,掛滿了紅彤彤的蘋果、黃澄澄的梨子,它們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耙荒旰镁熬氂?,最是橙黃橘綠時?!必S收之后,萬花掉落,萬木凋零,留給我的,依然是深深的憂愁。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秋天的大地雖然沒有春天的生機勃勃,但卻有著獨特的五彩繽紛。菊花在這個季節(jié)里綻放出最絢爛的色彩,“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卑椎娜缪S的如金,粉的如霞,紅的似火。它們不畏秋風的寒冷,傲然挺立在花園中,為秋天增添了一抹亮麗的色彩。還有那淡雅的桂花,散發(fā)著陣陣沁人心脾的芳香?!鞍档p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那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讓人陶醉其中。秋天的花萬紫千紅,是一幅寧靜而美麗的畫卷,它展現(xiàn)了生命的堅韌與美麗,也讓人感受到了秋的優(yōu)雅與從容。但是綠葉變紅之后,就會枯黃;果子成熟之后就會凋落;莊稼被收割之后,大地就會荒蕪。我的心總是離不開無限的憂愁。
秋天的夜晚,格外寧靜。明月高懸在浩瀚的天空,灑下一片銀輝?!按睬懊髟鹿?,疑是地上霜?!狈毙情W爍,如同鑲嵌在天幕上的寶石。草叢中的秋蟲在輕聲吟唱,仿佛在訴說著秋天的故事?!敖褚蛊簹馀?,蟲聲新透綠窗紗。”坐在窗前,靜靜地聆聽著這美妙的夜曲,心中充滿了寧靜與平和。秋天的夜晚,是一首溫柔的搖籃曲,讓人在夢鄉(xiāng)中也能感受到秋的美麗和秋的深沉。
秋,也是一個讓人沉思的季節(jié)。在這寧靜的氛圍中,人們的思緒往往會飄向遠方,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按饲榭纱勺窇?,只是當時已惘然。”那些曾經(jīng)的歡笑與淚水,那些美好的時光和難忘的瞬間,都在心中一一浮現(xiàn)。秋的憂傷,并不是一種消極的情緒,而是一種對生命的感悟和珍惜。在秋天里,我們學會了感恩,感恩大自然的賜予,感恩生活中的每一個美好瞬間。我們也學會了放下,放下那些煩惱和憂愁,讓心靈在這寧靜的季節(jié)里得到洗禮和升華。
我又一次登高望遠,遙望故鄉(xiāng)的方向,百感交集,感慨萬千。多少親人已經(jīng)遠去,多少朋友已經(jīng)成為陌路,多少情思已經(jīng)漸行漸遠,多少愛恨已經(jīng)淡然如水,唯有難忘的回憶、無邊的憂愁,依然如朵朵白云在我的天空飄逸。正如那首詩所說:“高臺不可望,望遠使人愁。連山無斷絕,河水復(fù)悠悠。所思竟何在?洛陽南陌頭??赏豢梢?,何用解人憂?”故鄉(xiāng)啊,因為思念而更加熱愛,因為熱愛而更加思念。
我的秋心,如江河之水,源源不斷;我的秋心,似連綿群山,情思綿綿。我忽然就懷念起青春歲月時代我們曾經(jīng)抄錄過的許多歌詞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們都是激情蕩漾,你給我抄寫,我給你推薦。記得有一位女同學還送給了我一個日記本,上面還寫了幾段激勵我追夢的話語,讓我激動感動,而且想入非非了很長時間。如今雖然日記本里的內(nèi)容大都已經(jīng)忘記,但因為一個人,而懷念一座城,確實讓我魂牽夢縈刻骨銘心。日記本上用工整的鋼筆字抄寫的李白的一首詩,讓我眾生也難以忘懷:“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fā)。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br />
盡管秋天讓我滿懷情思,但也讓我更為淡定從容。因為只有經(jīng)歷過痛苦的失去,才會更加懂得珍惜;只有品嘗過無數(shù)的悲歡離合,才會真正懂得人生什么是最珍貴的感情。
從童年的天真無邪到少年的凌云壯志,從青年的激情四射到中年的萬千坎坷,從中年的多事之秋到晚年的萬事如云,人生既有無邊的牽掛與憂愁,也有無限的渴望與追求。
秋天,固然有秋風秋雨,但也有沉靜與廣闊。當我們能夠懂得放下與舍得的時候,也就真正懂得了秋心的深意?!皩に既f戶侯,中夜忽然愁。琴聲遍屋里,書卷滿床頭。雖言夢蝴蝶,定自非莊周。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露泣連珠下,螢飄碎火流。樂天乃知命,何時能不憂?!笨v然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無邊無際的憂愁,怎能化解;這浩浩蕩蕩奔騰洶涌的寂寞,豈能驅(qū)散?滾滾紅塵,有幾個知己;茫茫人海,誰知我心!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盡管無情的歲月匆匆而去,盡管我的內(nèi)心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夢碎,但我依然堅信,愛就像源源不斷的江河之水,情恰如更生更長的無邊芳草,綿綿無盡,永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