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狗娃山(散文) ——狗娃山
在物質(zhì)缺乏的年代,誰家院子里有一棵枝椏不大的棗樹都能成為人們羨慕的對象。而那個老人,他有整整一座果園。那些果子到了成熟的季節(jié)會紅透整片天空,那是屬于老人獨有的浪漫和收獲。
那座果園遠離人群,果園在爺爺放牛的山的對面,爺爺放牛羊的山叫“狗娃山”。我跟著爺爺去山里放牛羊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多看幾眼那些蘋果,那些紅彤彤的果子能把枝椏壓彎。這時候我內(nèi)心的貪欲總是蠢蠢欲動,我希望那些果子落下來,最好落在我腳底,即使被砸腦袋也愿意。
爺爺這時候也會抬頭看看那些果子,然后笑笑,爺爺布滿皺紋的臉上有兩個酒窩,笑起來的時候很慈祥,很好看。爺爺為了讓我分心,會給我說河里有蛤蟆,然后我會把看蘋果的目光收回來,在河里搜尋,看著那些蛤蟆無憂無慮在水里蹦,偶爾蹦過我的腳底,我又害怕又想捉,那種感覺真是又菜又愛玩。
等著牛羊吃飽青草,爺爺會把它們趕到小水潭喝水,酒足飯飽之后它們會躺臥在樹蔭底下,躲避炎熱的太陽。坐在樹底下的我又能看到對面的蘋果,沒東西吃的時候就去找山里的野貨。那是一種貼著地皮生長的植物,受盡牛羊人的踐踏,可是仍舊在生長,依舊結(jié)著自己的種子,搖著自己又細又長的葉子。所謂的“野貨”就是它的種子,吃起來甜甜的,很小很細的一個,放進嘴里用牙齒一刮就能把里面的種子吃到。
缺少零食的年代,它們是首選之一。還有一種甜甜的紅色小果子,它們生長的樹上面有尖利的刺,那些刺原本是植物為了保護自己而長起來的。如今我為了吃到那些紅彤彤的小果子,把那些帶刺的樹枝踩在腳底,用手把那些刺一根根拔掉,然后把那些小紅果子摘下來,此刻摘它如囊中取物,有一種為了貪欲不管不顧的暴戾姿態(tài)。
那些紅色小果子是硬硬的,能串手串戴起來,也能吃,記得那些果子里有很多小小的核,能吃的只有最外面一層薄薄的外皮。盡管并不那么美味,但那時也是經(jīng)常吃的一種野味。
還有一種野果子叫“酸棗”,它并不罕見,很多山里都有它的蹤影。酸棗多半生長在懸崖邊上,想要吃它,得在勇氣和技巧雙重加持下才能把它吃到嘴里。勇氣在此刻的作用是你得攀爬在懸崖邊才能摘到它,摘的時候還得講究技巧,如此才能不被那些尖利的刺把手指頭和手掌扎破。但是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所以也有被刺把手扎的傷痕累累的時候,但是看著兜里那些紅色的小果子,覺得受此傷害也是值得的。
還有很多好吃又好玩的野果子,如今我已經(jīng)忘記了它們的名字,忘記童年的一些東西,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傷感。缺吃少穿的年代,很艱難,所謂的快樂也無非是苦中作樂。我的祖輩他們就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一輩子的大部分時間在這樣的苦日子里淘洗。
在狗娃山放牛羊的不僅僅是爺爺,還有其他小伙伴的爺爺,很少有奶奶們進山放牛羊,雖然已經(jīng)是年紀很大的奶奶,但是說到底畢竟是小女生,她們害怕山里不知名的動物,害怕在土地上爬過去的蛇印子,害怕下暴雨躲避的那座里面掛滿蝙蝠的山……
爺爺看到有眼熟的老伙計很開心,他們坐在一起聊著以前,聊著前兩天見過的那個老人,途中有個老人說了一句:“他呀,死了。”這其中有一陣短暫的沉默,死亡不可避免,但是真的有身邊人去世,那是一種莫名的恐慌,很害怕,老人們更害怕。
不說話的時候,爺爺會把腰間的煙斗拿出來。把煙斗伸進黑色的煙袋里摟滿一些煙葉子,然后把多余的煙葉子放進去,拿出火柴把煙點著,一邊吸著一邊用手把煙斗里的煙葉子往中間的火堆里推。每當這時我就擔心爺爺?shù)氖謺粻C傷,直到看到爺爺手上厚厚的老繭,那是經(jīng)年累月勞動的印記,小小的火焰根本不能奈何那雙手。爺爺用慣火柴了,覺得那些新式的打火機一點都不好用,所以隨身裝著一盒火柴。
我上學之后爺爺獨自往返狗娃山,一個人趕著牛羊,忍受著孤獨。偶爾把草帽蓋在臉上在太陽底下睡覺,時間一晃,爺爺已經(jīng)去世快十年了,我們被舊的回憶推著往新的回憶里走,直到都變成舊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