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憶】第一份禮物(散文)
那是我尚在幼年之時,小得連自己的年齡都已忘卻,往昔的記憶都如同隔著一層薄紗,模糊不清。然而,叔父送給我的圖書和那只熊貓頭的筆,卻宛如璀璨星辰,在我記憶的夜空中閃耀,清晰得刻骨銘心。那是我生命中最初的禮物,承載著無盡的溫暖與歡樂,是我永生難忘的珍寶。
大概是六十年代末的一個除夕,在外地工作的叔父回家過年,他帶回的禮物,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我平靜的心湖,激起了層層驚喜的漣漪。那個年代,孩子們看的小人書大多是黑色素描的。就像漫畫《三毛流浪記》里的“三毛”,用黑色畫一個大圓當作頭,兩個黑月牙下各有一個黑點便是眼睛,鼻子處也是一個圓圓的小黑圈,大圓頂上三筆向上翹起的短短彎線,便是“三毛”那標志性的三根頭發(fā)。還有大樹、小草、花朵、云朵,無一不是用弧形的黑線連接而成,整個世界仿佛只有黑白兩色,就連雨后天空中那美麗的彩虹,在小人書里也只是七道半圓的弧線。
那樣的小人書,在當時少之又少。若是哪個孩子有一本,定會成為小伙伴們眼中的焦點,大家都會爭著去看。若是瞧見一堆小孩頭挨著頭、人擠著人圍成一團,那肯定是在看小人書呢。而叔父買回來的書,在那時堪稱稀罕至極、奢華無比。
那個除夕夜,周圍的一切都被我拋諸腦后,我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份珍貴的禮物。守夜的長輩們圍坐在炕上,家長里短地閑聊著,灰暗的燈光從他們的肩膀縫隙間灑下,我就借著那星星點點的光,迫不及待地打開圖書。就在打開書的剎那,我驚呆了:“呀!這白紙上的樹葉怎么就像從地上長出來的一樣逼真啊!”我激動地繼續(xù)往后翻,紅的、黃的、紫的,每一朵小花都好似剛從山坡上采摘下來,然后精心地貼在書頁上。那些鳥兒、蟲兒和五彩斑斕的蝴蝶,仿佛都活了過來,栩栩如生地趴在上面。我又驚又喜,目光也被這絢麗的色彩染得五顏六色。
我對這份禮物愛不釋手,又拿起那只熊貓筆,用手輕輕地轉動著。看著它圓圓的腦袋、圓圓的眼睛,黑白相間的肚子,可愛極了,我緊緊地把它握在手里。心里滿是好奇:是哪位心靈手巧的工人叔叔,用什么神奇的材料做出了這個活靈活現的熊貓,然后套在筆尖上呢?又是什么奇妙的法子,能讓白紙上出現這些色彩繽紛的花草、蟲鳥呢?在這滿心的疑惑中,我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清晨,我一醒來,夾著圖書就往小伙伴那兒跑,連最喜歡穿的新衣服都顧不上了,邊跑邊喊:“葉子,快來,快來!我有個你從來沒見過的好東西……”不一會兒,就引來了好多小伙伴,大家擠在一起看圖書。雷鋒那身綠軍裝,鮮艷的紅袖章,紅得發(fā)亮的五角星,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們的目光。
“雷鋒叔叔真好,還幫老奶奶抱孩子呢……”葉子說道。
“是啊,他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呢……”
“我長大了也要當雷鋒!”“我要當解放軍,去打敵人……”小伙伴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理想。雷鋒那綠得如翡翠般耀眼的軍裝,紅色所象征的尊貴與權威,白色襯衫的純潔高雅,將他襯托得精神抖擻、氣勢昂揚,讓我們這些小伙伴們滿心羨慕與敬仰,心中都種下了一顆渴望的種子,盼望著長大后能穿上紅領章、白襯衫、綠軍裝……
那份嶄新又可愛的禮物,從此成了我的“寶貝掛件”。每次出門玩耍,我都要帶上它們,上學的時候更是少不了。每天早上起來準備上學,我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這兩件寶貝裝好。上課鈴響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心愛的筆放在一個最顯眼的地方,要么放在書的頂端,要么就擱在書本上面,好讓同學和老師都能看到。
“這是誰給你買的?”老師問道,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拿起筆仔細端詳起來。那一刻,幸福的感覺如暖流般涌上心頭,我的思緒一下子就飄到了叔父身上,在我心中,他是最親最可愛的人。下課了,我也不著急把筆收起來,就想讓同學們和老師都看看我這獨一無二的寶貝,故意讓他們羨慕,甚至有點小小的嫉妒。自由活動的時候,我會和關系好的同學分享圖書,還會小聲地說:“別讓某某人看,要是她們走近了,咱們就躲開……”
五十多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每當回憶起那份禮物,我心中依然滿是幸福和自豪。幸福的是,當我抱著孫子出門,無論是開門還是坐車,總會有人伸出援手。這時,那個身穿綠軍裝、頭戴紅五星帽子的雷鋒形象就會浮現在我眼前,讓我感激不已。然而,每當想起小時候那些幼稚的想法和做法,我又不禁為自己的自私和狹隘而感到羞愧。
叔父的那份禮物,是我生命中永不凋零的春天,是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無法割舍的親情象征。它還讓我明白:人活著,能讓他人幸福,自己才是最幸福的,生命也才最有價值。這份我人生中的第一份禮物,將永遠在我的世界里熠熠生輝,被我用心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