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愛心】桃韻悠悠,情牽往昔與今朝(散文)
故鄉(xiāng),恰似記憶長卷中那一抹最為溫婉的詩行,而老家溪邊的那片桃林,仿若一行行綺美絕倫的韻腳,淺吟著我兒時(shí)的歡樂與幻想,傾訴著綿長無盡的思念與眷戀。
當(dāng)春回大地,桃林仿佛被大自然的妙手輕撫,瞬間煥發(fā)生機(jī)。桃花初綻,宛如少女腮邊的嬌羞緋暈,繼而蔓延成絢爛花海,如煙似霧,如夢似幻。兒時(shí)的我,像脫韁小野馬,一頭扎進(jìn)桃林懷抱。晨曦初現(xiàn),我便與小伙伴手持捕鳥網(wǎng),躡足潛蹤穿梭其中,緊盯著枝頭,滿心期待捕獲鳥兒,清脆鳥鳴為“狩獵”奏響歡快序曲;驕陽似火時(shí),桃林如天然綠傘,為我們遮蔽暑熱。我們或蹲或趴于樹蔭下,專注探尋蟬蛻,或好奇撥弄草叢,與小昆蟲奇妙“邂逅”;日暮西沉,桃枝在晚風(fēng)中搖曳,仿佛邀我們嬉戲。我們歡笑著系上繩索蕩秋千,越蕩越高的身影,似要與晚霞相融。
老人們總喜歡坐在桃林邊的石凳上,悠然自得地?fù)u著蒲扇,講述著那些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其中,桃花盛綻時(shí)林中仙子的傳說,恰似一顆神秘的種子,深深地植入我幼小的心田。傳說中,仙子在繁花的簇?fù)硐螺p盈地翩翩起舞,她的每一個(gè)舞步都似乎蘊(yùn)含著神奇的魔力,能讓桃花綻放得更為嬌艷嫵媚。我常常在靜謐的夜里,趴在窗前,仰望著浩渺無垠的星空,腦海中不停地勾勒著仙子的模樣。她的眼眸是不是比星星還要璀璨奪目?她的發(fā)絲是不是如桃枝般柔順飄逸?
懷著對仙子的無限憧憬與向往,我曾在幾個(gè)月色如水的夜晚,瞞著家人,悄然潛入桃林。月光如銀紗般輕柔地披灑在桃林之上,桃花在月色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幽光,如夢似幻,宛如仙境。我小心翼翼地邁著步伐,心跳如鼓,眼睛緊緊地盯著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gè)可能出現(xiàn)仙子的角落。然而,除了頭頂閃爍的繁星和身旁愈發(fā)顯得清幽秀美的桃花,我并未尋覓到仙子的芳蹤。唯有那輕柔的微風(fēng)拂過桃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似乎在我耳畔輕聲低語,撫慰著我那小小的失落。彼時(shí),桃林于我而言,是一座充滿奇幻色彩與未知奧秘的神秘殿堂,每一朵桃花、每一片桃葉,皆是我探尋仙子秘密的珍貴線索。
歲月的車輪滾滾向前,為了追尋知識的璀璨夢想,我不得不告別老家,踏入城市那片繁華卻又陌生的天地。老家的桃林,以及那如夢如幻的仙子傳說,漸漸被城市的喧囂與忙碌所掩埋,成為我心底一抹偶爾泛起的悵惘與幽思。然而,一場無情的特大洪水,恰似一頭兇猛無比的巨獸,咆哮著席卷而來,老家的桃林在瞬間被摧毀,那曾經(jīng)的美麗與寧靜,被徹底打破。當(dāng)我聽聞這一噩耗時(shí),心中一陣劇痛,仿佛有什么無比珍貴的東西被硬生生地從心底剝離。那些與桃林相關(guān)的美好回憶,如同一串?dāng)嗔司€的珍珠,在風(fēng)雨中散落一地,徒留滿心的哀傷與無奈。
時(shí)光流轉(zhuǎn),今年清明,我?guī)е鍤q的女兒,踏上了歸鄉(xiāng)之路。一路上,女兒像一只歡快靈動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問個(gè)不停,對老家充滿了好奇與期待。當(dāng)我們的腳步漸近老屋,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禁駐足凝望。原本屋前那片空曠的土地,如今已被一片繁茂蔥蘢的桃林所覆蓋。叔叔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他說,奶奶生前對這片桃林情有獨(dú)鐘,在她離去之后,為了緬懷她,叔叔親手種下了這些桃樹。歲月悠悠,昔日的桃苗已茁壯成長,如今桃木成林,繁花似海。
望著這片桃林,往昔的記憶如洶涌澎湃的潮水般瞬間將我淹沒。兒時(shí),每至桃子成熟的季節(jié),村里便會響起賣桃人的吆喝聲。奶奶總會顫巍巍地從她那洗得發(fā)白的布兜里,掏出幾枚帶著她體溫的硬幣,然后在賣桃人的籮筐前,仔仔細(xì)細(xì)地挑選著桃子。她那滿是皺紋與老繭的手,輕輕捏過每一個(gè)桃子,眼神中透著慈愛與溫柔,仿佛在挑選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隨后,她帶著滿足的笑容,將桃子一一分給我們兄弟。“慢點(diǎn)吃,別噎著,桃核可別亂扔,要放回碗里?!蹦棠痰亩?,如同這桃林里的微風(fēng),輕輕拂過我們的心間,那時(shí)的我們,雖不明白奶奶為何如此看重桃核,卻也乖乖照做,只因這是奶奶定下的不容違背的規(guī)矩。
猶記那年春天,奶奶的身體猶如一盞將盡的油燈,在病魔的侵蝕下日益衰弱,最終臥病在床。她躺在那張陪伴了她一生的老舊木床上,眼神卻總是透過窗戶,望向那片桃林的方向,虛弱地問父親:“桃花開了嗎?”父親強(qiáng)忍著淚水,輕聲回答:“桃花已落,再過些日子,桃子就該熟了。”聽到這話,我心急如焚,匆忙奔赴縣城,只為給奶奶買上一罐她心心念念的桃子罐頭。然而,命運(yùn)弄人,當(dāng)我懷揣著罐頭,氣喘吁吁地趕回老家時(shí),家中哭聲一片,奶奶已經(jīng)閉上眼睛,離我們而去了。出殯那日,父親的雙手顫抖著,緩緩打開那罐桃子罐頭,用勺子輕輕取出果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聲音哽咽:“媽,您平日里總是吮孩子們吃剩的桃核,今天,也嘗嘗這桃肉的味道吧?!蹦且豢?,我才恍然大悟,那小小的桃核里,蘊(yùn)藏著奶奶對我們深沉的愛和無盡的牽掛。我長跪在奶奶的靈前,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肆意流淌,心中滿是悔恨與不舍……
今年清明,微風(fēng)輕拂,陽光和煦,桃花在枝頭肆意綻放,似在訴說著重生的喜悅。女兒和她的小伙伴們在桃林里嬉笑玩耍,她們在桃樹下捉迷藏,你追我趕,笑聲如銀鈴般在桃林里回蕩;她們撿起地上的花瓣,輕輕灑向空中,那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花瓣雨,似是一場浪漫迷人的童話夢境??粗畠嚎鞓返哪?,我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在這片桃林里度過的無憂無慮的時(shí)光。這片桃林,歷經(jīng)風(fēng)雨,如今又一次煥發(fā)出勃勃生機(jī),它像是一位慈祥而堅(jiān)韌的母親,默默包容著一代又一代孩子的歡笑與夢想,見證著歲月的變遷與生命的輪回。
離開老家時(shí),叔叔指著老屋的后山,目光中滿是期許:“我在那山上栽下了五百株桃苗,來年春天,這里將會是一片桃花的海洋?!蔽倚闹杏科鹨还膳鳎矍胺路鸶‖F(xiàn)出那漫山遍野桃花盛開的壯麗景象。那不僅是一片桃林的延續(xù)與重生,更是家族情感的傳承與延續(xù),它將如同一盞明燈,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
回城途中,女兒攥著一束桃花,眼眸亮晶晶地望著我,輕聲呢喃:“爸爸,我把桃花放在枕頭邊上,夜里仙子會來我的夢里嗎?”我凝視著她那滿是童真與幻想的面龐,微微笑道:“也許會的?!蓖畠禾煺娴哪?,我的思緒如紛飛的柳絮,心中感慨萬千。這片桃林,承載著我兒時(shí)的歡樂與夢想,承載著我對奶奶的深切思念,也承載著家族的溫暖與希望。它就像一條無形的情感綢帶,將往昔、當(dāng)下和未來緊密相連,讓那些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親情、關(guān)于美好的情愫,在歲月的長河中悠悠流淌,仿若桃林里的春風(fēng),輕柔撫過一代又一代的心坎,催開朵朵心花,搖曳出生活的詩意與生命的絢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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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昔崢嶸歲月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