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峪嶺海拔2449米，是秦嶺山脈東部的第二高峰。山頂位于陜西省的藍田縣，渭南華洲區(qū)和臨渭區(qū)的三地交界處。嶺上生二水，北入赤水河，南入灞河為其河之源頭。箭峪嶺風(fēng)景秀美，令人留戀往返。我已多次到來。上一次在七月份，那時候箭峪嶺上正是草綠花香的季節(jié)。
　　 前兩天傳來秦嶺東線普降大雪的消息。這才剛?cè)攵拖卵┝耍瑢嵲诹钆郎饺讼蛲?，我自然是不會缺席。十一月二十三日是個周六，早上九點到了箭峪嶺所在的青坪村。在村子最后面我們下車。四個月沒來，看到家家門前原本的菜園子被平整成了停車場。估計并不是一輛車能收十元的停車費比種菜劃算，而是配合村子旅游需要。因為政府花巨資在河道上修建的高等級高架公路已經(jīng)開通，結(jié)束了之前的一條進村便民路?，F(xiàn)在是從村頭老路進村，從村子最后面的新路出村，極其暢通。
　　 我也算是見證了青坪村近幾年的變化。在全國正恢復(fù)“退林還耕”的局面下，更為當(dāng)時全面推行“退耕還林”時，保留下來青坪村的決策者叫好。我也明白，當(dāng)時這個山村能保存下來，與村內(nèi)的紅色教育基地有關(guān)，那就是著名的“灞源革命歷史紀(jì)念館”，是老一輩革命家汪鋒在此的辦公地。每年七一前夕，有許多單位來此團建，這就是紅色基因的賡續(xù)傳承。
　　 今日看到，坐落在山坡上的小山村沐浴在金光燦爛之中，房頂上雪白得耀眼，枝頭翠綠的葉子上托著白雪后，那樹便多了詩意。紅透的柿子上頂著一層白雪后，那結(jié)滿果實的柿子樹便耀眼奪目，令人贊不絕口?？梢哉f，青坪村是箭峪嶺風(fēng)景中的重要存在。
　　 開始進峪上山，山坡上的雪沒有預(yù)期的多，零零散散，殘雪上還被枯草碎屑落得臟乎乎的。想想也正常，必定才剛?cè)攵?，近幾天還天天晴天大太陽，峪口中的雪是保存不了太久的?？赏献吡艘粋€多小時還是這樣后，讓我們感到有些失望。冬季的深山上，沒有葉子后近看遠(yuǎn)瞧皆一色，森林光枝條，山坡盡枯草，無雪的山上滿目枯色。沒景可看下，大家走的很快，期待在高海拔的山頂上能看到美景。
　　 明明是陽光燦爛，卻在向上走的途中明顯感到越走越濕冷。氣溫下降很快，寒氣逼人，走時一身汗，停下來兩三分鐘就冷得受不了。我望著陰面山坡上越來越厚的雪，和山澗的水一路奔流而下，判斷是太陽把山頂上的雪曬化了，雪水帶來的寒冷。
　　 登箭峪嶺，前期是在極緩的山腰向上，也是之前的古道。走約兩公里多，至灞水源頭附近后需翻上坡頂，山自然陡峭起來，急速拔高。在沿河道東面拐向通往源頭的最后一條路上，僅僅從東坡走向西坡不到兩百米，路況大不相同。之前走的陽坡路上全是凍土，現(xiàn)在陰坡的路面上全是厚厚的冰層，很滑，大家紛紛停下來套冰爪。
　　 今日灞河源頭的水流仍是滴滴嗒嗒，看不出比七月來時的快慢。然而，從此開端的山澗，由細(xì)流嘩啦啦的一路向下，在峪口沖激出寬闊的河床，奔向灞河。這就是生生不息。灞源頭算是一景，好多人停下來與其合照，我沒有停留。實在太冷了。
　　 繼續(xù)向前，開始跋高。雪厚坡陡，大家累得都走不快。在距離山坡頂上埡口不到百米之高時，突然之間霧氣充滿四周，隨之而來起大風(fēng)了，吹得濃霧繞山纏樹。植物上開始有一層薄薄的霜，且是越來越多，很快壓住了枯色，呈淺白色了。如此變化，讓長年冬季爬山，多次見過霧凇的我心生歡喜。
　　 令人驚喜的是霧凇形成的速度極快，轉(zhuǎn)瞬之間所有植物霧凇結(jié)滿，山林變了模樣，穿上毛茸茸的雪白外套，樹上樹下萬物皆換新裝，玉樹瓊枝，森林成了冰雪的童話世界。如此盛況，讓大家紛紛停下腳步拍照，驚嘆聲不絕于耳。這時候遇到“夜爬”下山的驢友們也停下來拍照。問其山上是不是霧凇更壯觀？答曰：“山頂上下來時還沒有霧凇，不如這里漂亮?！贝蠹s過了十分鐘，又從山頂下來的驢友說“快上去，山頂上霧凇比這里更美！”我們還是不為所動，堅持邊走邊拍。實在是太夢幻了。當(dāng)所有植物穿上霧凇后，美得讓我們不想錯過眼前。但是，看到越往上霧凇越白越長時，心里開始按捺不住。
　　 當(dāng)狂風(fēng)碾壓般地迎面撲來時，我們走出森林，來到了海拔約2300米的埡口上，視野無限開闊。只見雪中低矮的灌木叢上，霧凇更厚、更長、更潔白。這里的霧凇被狂風(fēng)雕刻出了精致的紋理，似是精美的潔白玉器，又似海底珊瑚盛開在雪山之上，千姿百態(tài)，美不勝收。令每一位走出森林的人異口同聲：太漂亮，太神奇了！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畫面讓人忍俊不禁。那就是每一位沖出森林后，立刻頂著狂風(fēng)，踩著深雪，狂喜地?fù)湎蚰切┤缡茄┳龀傻闹参锴翱衽?，可不到兩分鐘后像是聽到口令般，快速鉆進山神廟旁的箭竹林里，紛紛穿上背包里的所有衣服。埡口本來就是通風(fēng)道?？耧L(fēng)之中體感更冷，已是零下17度了。這個低溫讓剛剛進入冬季的我們實在難耐，就連石質(zhì)的山神廟都被上了一身霧凇冰衣。
　　 先我們半小時到埡口的領(lǐng)隊，說我們太幸運了。他上來時還沒有霧凇。一刻鐘后，山上像施了魔法一樣，一下子變了樣。此言不虛。霧凇本是大自然的杰作，可遇不可求。是濕度，風(fēng)速，溫度三者的完美結(jié)合，缺一不可。是神奇的存在，大自然的恩賜，更是上帝讓霧氣開花，以最美的姿態(tài)呈現(xiàn)！
　　 離開埡口，開始踏雪鉆進茂密的箭竹林。欣喜地看到所有的箭竹只是形似了。冬季本是不落葉的枯黃箭竹林，現(xiàn)在通體穿上帶著花紋的霧凇后，那渾身尖長的竹葉成了潔白的大花瓣，花枝招展，正在狂風(fēng)中舞姿翩翩，全是興高采烈的幸福模樣！
　　 第一次爬雪山的驢友說“如果你不說是箭竹林，我是根本想象不到的，這也太不可思議，霧凇太神奇了。”的確如此，真是美得只能用神奇形容了。霧凇是天地間的造化，大自然的奇跡。并且，我一直都認(rèn)為，霧凇是上帝獎勵給惡劣環(huán)境下，生存植物們的圣潔霓裳，使其在嚴(yán)寒之中盛裝亮相世間，更是嚴(yán)寒冬季里盛開的最美和最神奇的花兒！同樣也是對不畏嚴(yán)寒，不舍追求自然之美的我們的獎賞。讓我們來分享這場盛宴，是天地之間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這不，我們所有人的毛發(fā)上也長出了霧凇花，就是最好的說明。
　　 在通向箭峪嶺山頂?shù)淖詈笠欢?，一面山坡是大草甸，一面是陡峭的石海連著山谷，人從山脊向上走。當(dāng)走出潔白的箭竹林后，便置于空曠的大草甸上了。狂風(fēng)怒吼之下，我們頭上的霧凇更厚了。幾位長發(fā)女子被我笑為一頭粉絲披掛。這也表明氣溫更低了。冷得光滑的登山杖上裹了一層冰，沖鋒衣表面一層的霜，戴著手套的手指凍得生疼。
　　 草甸上的草全藏在了一尺多厚的雪被子下，白雪皚皚，成了千里雪原。萬畝大草甸中，唯一的那棵如是從雪里長出的雪樹成顯眼包了，不僅獨樹一幟，還美成了絕品。這是一棵頑強的樹，是違反了“南草北木”自然規(guī)律的樹。生之不易。在成年累月的狂風(fēng)肆虐下，身姿扭曲，枝桿形如盆景。這會兒在更大的風(fēng)，更濃的霧作用下，不但風(fēng)刻的紋更精美，毛茸茸的霧凇也更長更立體和靈動了，博得人人贊之。
　　 越接近山頂狂風(fēng)越大，有些地方雪過半米厚，狂風(fēng)刮起雪沙成煙，頂風(fēng)踏雪中走得趔趔趄趄。由于大家都是踩著前面走出的腳窩上行，自然成了一線，姿態(tài)統(tǒng)一 ，著實走出了上珠峰的陣勢。終于登頂了。迎接我們的是霧濃得天地混沌?？耧L(fēng)如鞭子狂抽在身體上，衣服嘩啦啦的響，唯一露出的臉被風(fēng)拍得通紅。好多人的衣服上，從頭到腳都是白花花的一層冰粉和霧凇，還口中噴白霧，鼻孔兩股煙，是妖是仙都難言。
　　 即便這樣也擋不住登山者的激情，個個歡天喜地的在海拔2449米的標(biāo)致牌前排隊打卡拍照。那爭著拍照時激情飛揚的樣子，把登山人的樂趣展顯得淋漓盡致。我們就是要把身披霜染的樣子定格下來，以此為榮，不負(fù)這一段美妙時光。
　　 本想在山頂上候一場云海，讓今天好上加好。結(jié)果是看到了山頂上一會兒暗得能見度不足兩米，一會兒雪白的大草甸一覽無余。一明一暗切換很快，就是不見藍天。且是暗比亮長。兩者，狂風(fēng)之中的山頂上，凍得實在呆不住。
　　 同伴建議到一旁的電線塔看看，等有云海了再過來。我向那個方向看去，能見度只有一米多，霧濃得腳都看不清。我倆估摸著方向前行，從幾個做飯人的身邊經(jīng)過時，看到的如影子一樣，舉止還呈現(xiàn)慢動作。迎面走過來的人，也是到了跟前才看到。見此，我不想去了。濃霧之下?lián)拿韵颉８邆€子的同伴把腰彎得弓一般說：我可以看到踩過的腳印了，你緊跟著，我們這樣走就不會出問題。
　　 摸索著來到電線塔，剎那間天又亮了?？吹搅饲逦蔫F塔。電線塔也沒有負(fù)我們執(zhí)著而來。鐵塔上結(jié)滿霧凇，儼然成了鐵樹開花，像是一座藝術(shù)品一樣壯觀。剛拍完幾張照片，又暗得眼前的霧凇都模糊不清了。
　　 往回走時霧如沙粒，沙沙作響地拋在衣服上，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憑感覺在深雪中往下切過去。試探在沒有人走過的雪上時很希望能遇到人，以此來證明我們沒有走偏。幾分鐘后聽到身后有人叫我，回頭之際天也亮了一些?？吹缴巾斏系念I(lǐng)隊說“我在山頂上找了你們很久，就是看不見。”還說我們離開山神廟不到半小時埡口那邊風(fēng)小了，天也亮了，隱約可見太陽。又問我們要不要在山頂上等云海。算了，知足了。趕緊下山，手指凍得僵硬還鉆心的疼，眼睫毛上都是冰掛。
　　 從山頂往下走大約兩百多米，濃霧就拋在身后了，風(fēng)力也減小很多，還明顯感到不太冷了?？斓郊窳謺r能隱約看到太陽了，這可能就是領(lǐng)隊說的一個多小時前就是這樣的天氣吧。
　　 出乎意料的是霧淡天亮后，竟然看到了與一個多小時前有些不同的景象了。上來時看到的萬物潔白，雪地里長出的植物上霧凇正濃，枯草開奇花，百花開一色，山頂成瑤池?；ㄏ勺觽冋酥L(fēng)勢，搖曳生姿，多像是正在踏雪歡唱，慶賀這一身華麗服飾，也像是在招呼我們：“快看我們多美多漂亮呀！”在我眼里，其意境勝過七月間的山花爛漫，多了一份奇幻圣潔。
　　 然而這會兒看到，那在一個多小時前本是新鮮出爐，質(zhì)感堅硬的霧凇，居然是濕軟散形，水塌塌的不成樣，尤如曇花一現(xiàn)般正在凋謝。讓我們的心情從上來時的嘆其神奇，轉(zhuǎn)換成了無可奈何的惋惜。再次見識了大自然的威力和創(chuàng)造力。
　　 溫度回升的太快了，快得不但霧凇漸化，山坡上的凍土都開化成爛泥了。其實也正常，我們只是趕上了前三天氣溫驟降時的那場大雪，又恰逢前后不到兩小時的霧凇形成。可以說是幸運之極。真可謂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間到了最佳的地點，遇到了最美的風(fēng)景。結(jié)果就在箭峪嶺的雪山之中，赴了一場大自然的饕餮盛宴！
　　 尤其在我一個多月后寫下本文時，秦嶺再無下一場雪。那么，這一次的箭峪嶺雪山之行，竟然成了2024年冬季雪山的最美絕唱。更加讓我感到萬分幸運！
　　 2024/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