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市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大隊隊長張會杰帶著徒弟蔣華羽和楊明健趕到翠柳湖西北角的時候，那具無名尸骸已經(jīng)被當?shù)嘏沙鏊母删瘡暮苌畹乃状驌粕习读恕?br />　　 此刻，己經(jīng)白骨化的尸骸就停在湖堤上，旁邊還有幾件糟爛不堪的衣物。一塊用來增加重量以便讓尸體能沉到水底的大石頭也被打撈上來了，此刻就擺放在旁邊。一個泡得鼓鼓囊囊的皮包里只有幾張面值不等的紙幣，除此之外，并沒發(fā)現(xiàn)有證明尸骸身份的其他物品。
　　 派出所的干警介紹，無名尸骸是今天下午兩點左右被幾個從主城出發(fā)游玩的高中學生騎行到這里，由于又熱又渴，在下到湖中戲水涼快時無意發(fā)現(xiàn)的。
　　 據(jù)那群學生說，在這游泳時感覺總是怪怪的，老是覺得水下有一雙眼晴在盯著他們。仗著年輕，水性也好，就潛了下去，誰知在深水處發(fā)現(xiàn)了一根“樹根”直通水底。上手一抓，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樹根，分明是一根結實的繩子，奇怪的是，這繩子的一頭居然牢牢地套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順著它再往下潛，就看到了那具白骨……
　　 翠柳湖本名叫騰云水庫，是一個占地面積達兩百多平方公里的大型樞紐水利工程。承擔著周邊十多個縣區(qū)農田的灌溉任務。另外，岳勝、南明和廣溉三個縣城百分之七十的生活用水也都取自這里。
　　 由于今年旱災十分嚴重，降雨只占平常年份的五分之一，湖水入不敷出，水位下降了好多。以前那種岸柳柔枝輕拂水面的景像早就看不到了。這也是那些騎行的學生能在潛水時發(fā)現(xiàn)水面下居然隱藏著一具白骨的原因所在。
　　 但是，岸上的柳樹并不知道這里的水面已經(jīng)降低得太多，在暑季熱風地鼓動下，仍然多情地搖曳著，只是那柳梢怎么也無法接觸到水面。
　　 此刻，離岸不遠的一個湖中島上，幾只白鷺或停在樹上悠閑地梳理著羽毛，或沿著島邊的淺水尋覓著小魚小蝦。無數(shù)的知了躲在堤岸邊的樹蔭里啼著，那尖利的聲音與眼前這種緊張、神秘且還帶著幾分詭異的氣氛極不相宜。
　　 “談下你們的看法?！?br />　　 資深刑警張會杰在聽取了當?shù)嘏沙鏊窬瘜Π盖榈某醪浇榻B，又對尸骸進行了必要的查驗后，問自己的兩個徒弟。
　　 蔣華羽和楊明健都是警官大學刑偵系畢業(yè)的高材生，是去年秋天才來到刑警隊的。這也是張會杰從警以來帶的第三批新人。
　　 “首先，兇殺案是肯定的了。”年輕的女警蔣華羽說，“并且這里不是第一現(xiàn)場?！?br />　　 她的師弟楊明健接過話頭說道：“是的，師姐說得對。我也覺得這里只是兇手拋尸的地方?！?br />　　 “還有呢？”張會杰接著問。
　　 “周邊企業(yè)業(yè)單位不多，居民點也很少。從這點上看，作案的至少在兩個人以上，并且有小貨車或者面包車之類的運輸工具?！笔Y華羽思忖著說，“聯(lián)系到此地相對偏僻，我想，選擇這里拋尸是經(jīng)過一番策劃的?！?br />　　 “為什么呢？”
　　 “首先，犯罪嫌疑人對這里的情況是熟悉的，或者說他們中有熟悉這里情況的人。才會直接將這個地方作為拋尸之處。從尸骨在水下的情況看，犯罪嫌疑人不光在尸體上捆綁的石頭，還系上了繩子，這一定是怕尸體被風浪沖起來。這么大的水庫，風浪應該也不會小。為了將尸體牢牢地固定在這個偏僻的角落，他們還將繩子捆綁在了水下很深的大石頭上。但他們也有失算的地方，這就是沒有想到會遇上這么嚴重的干旱，硬是讓水位下降了這么多……”
　　 “那這個案件應從何入手偵破呢？”張會杰把目光轉向了楊明健。
　　 “首先要弄清尸骸的身份?！睏蠲鹘≌f道，“我覺得可以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從市局登記的失蹤人口中篩查，找出大致相符的人員來；二是發(fā)出協(xié)查通報，發(fā)動群眾提供近幾年失蹤人員的情況，范圍可以擴大到周邊甚至相鄰的縣市?！?br />　　 “對尸骸進行法學檢驗和鑒定。如與登記在冊的失蹤人員大體相符，可以請家人提供失蹤人員的物品，比如頭發(fā)之類，以便盡快查清死者身份。”年輕的女警也談自己的看法。
　　 在平常的工作中，張會杰都是鼓勵自己的徒弟要獨立思考，抓住案件的重點，從錯綜復雜的情況中理出頭緒來。而他的這兩個新來不久的學生，在師父面前也都能大膽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張會杰感到人們二人所談的和他自己的看法都差不多。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迅速對周邊的車站，旅店包括農家樂和它們的升級版鄉(xiāng)村旅館以及企事業(yè)單位進行排查，深入調查近幾年有沒有發(fā)生過奇異的現(xiàn)象……”蔣華羽繼續(xù)闡述著自己的觀點。
　　 張會杰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認可了兩位徒弟的意見。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市局主管領導的電話。
　　
　　 二
　　 協(xié)查通報發(fā)出后，很快就有了回音。
　　 大體符合死者情況的失蹤人員共有兩人，一人是騰云鄉(xiāng)四村二組的年輕村民高方乙。自從前年春節(jié)后外出打工就一直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家屬聯(lián)想到他曾因為一些瑣事與人打過架，懷疑被人報復。在這次報案時特地提供了曾被汗水浸濕過扔在角落一直忘了洗的內衣，希望能從中提出他的DNA來。
　　 但高姓農民是個年輕人，與那具骨齡在五十出頭的尸骸相差太遠。
　　 第二個失蹤者是駐本地區(qū)一家中央企業(yè)慶山機器廠的副廠長，姓張名尚華。因牽扯到一宗出賣國家機密的案征中，在對其進行抓捕時，他搶先一步出逃，至今下落不明，對他的通緝仍在進行中。
　　 國安方面提供的資料表明，張尚華，男性，出逃時年齡五十二歲，身高一米七二，血型為B型。五年前左腿因摔跤骨折過，這些都與尸骸上的特相吻合。經(jīng)過國安局和廠里相關部門細致的工作，家屬從他冬天戴過的帽子里，尋到了幾根頭發(fā)，一起隨資料報到了市公安局。經(jīng)DNA查對，那具尸骸正是失蹤達兩年之久的張尚華。
　　 案情變得復雜起來。很顯然，這是一起涉刑涉密的案件。隱藏在暗處的專為境外提供我軍裝備秘密的情報網(wǎng)，見張尚華己經(jīng)暴露，搶在他被捕前調出了他，不是讓他出逃，而是采取了極端的殺人滅口的方式，掐斷了國安及工廠保衛(wèi)、保密部門掌握的線索，以掩護背后更高層次的間諜和整個情報網(wǎng)。
　　 鑒于案情重大，市委決定將這看似兩起實則為一起的案子并案處理。由公安和國安牽頭，與駐地那家大型國企一起，組成聯(lián)合專案組，力爭早日偵破這個案件。
　　 國安派出了以副局長兼二處處長周杰為首的三人小組，在他們來到專案組召開的第一次會議上時，還隔好遠，張會杰就迎了上去，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會場也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張會杰的徒弟蔣華羽有些不解地問身旁的師弟，那個周局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人緣？師父對他怎么這么熱情呢？
　　 楊明健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周局和師父是老搭擋了。兩人聯(lián)手偵破過多起涉密涉刑的案子。他們二人又并稱‘市警雙杰’。這些你沒有聽說過呀？”
　　 “哦，我就說嘛，‘市警雙杰’之一是我們師父，還有一杰就是他呀！”
　　 “聰明?！睏蠲鹘∮谜{皮的口吻說道?！翱吹綄γ婺莻€戴寬邊眼鏡的男子和他身旁著工裝的美女了么？那男子名叫劉劍鳴，是慶山機器廠的副總工程師，女的是他妻子，名叫肖薇，他們都是慶山機器廠的科技人，。在破獲那起間諜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楊明健湊在師姐的耳旁，繼續(xù)著自己的講解。
　　 “你怎么啥都知道呀？”蔣華羽有些羨慕地問了句。
　　 “這你就不清楚了吧？”楊明健帶著得意的神情說，“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就是慶山機器廠的子弟呀！我的父母都是那家工廠的職工。怎么樣，你愿意當劉總身邊的那個肖薇嗎？”
　　 一句話，把蔣華羽鬧了個大紅臉，忙推了他一下，說道：“小老弟，收心，快收心！馬上就要開會了！”
　　 專案組成立后的第一次情況介紹會在市公安局小會議室召開。
　　 公安和國安的兩位副局長在一陣推讓之后，還是按“主隨客意”的說法，由張會杰首先發(fā)言。他介紹了這起命案的基本情況，并就幾天來偵查的情況作了說明。
　　 他手中的激光筆指點著投影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照片說：“發(fā)現(xiàn)尸骸的地方是騰云水庫的西北角，這個水庫在滿載的情況下，西北角最深外可達數(shù)十米。這里地勢偏僻，有一條支馬路沿堤壩通過。從現(xiàn)場的情況看，嫌疑人對這里的情況是很了解的。因此，我們覺得熟人作案、團伙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他頓了頓，又指點著畫面上的一塊石頭說：“這塊看似普通的石頭，就是掛在死者脖子上用來增重的，從上面紋路上可以看出，它是從花壇、花臺之類的構建物上隨手取下來的，我在想，或許這塊石頭也可以成為破案的一個突破口?！?br />　　 隨著張會杰的介紹，大屏幕上的畫面不停地變換著，最后就定格在了一家鄉(xiāng)村旅館的大門處。
　　 國安派出的副局長周杰接著說：“死者是張尚華這一點已經(jīng)確定無疑了。此人是一宗涉密案的重要成員，他的死在很大程度上是敵特組織為了將已經(jīng)暴露的線索截斷而采取的極端措施。然而，間諜不可能長期按兵不動。他們的后臺老板不會允許他們長期不作為。他們自己也耗不起。因為得不到情報，他們就不會有收益。所以，表面的間諜清除了，更深的人物就會漸漸冒出來。據(jù)我們掌握的情況，有一個代號‘花栗鼠’的間諜最近活動頻繁。在我們市各軍工企業(yè)中，失泄密案件時有發(fā)生，這些案子都與這只‘花栗鼠’有著密切的關系。然而，他們活動的方式較之以前也更加隱蔽，他們現(xiàn)在更側重于用人們司空見慣的方式竊取和傳遞國家機密?！?br />　　 他用激光筆指點著大屏幕上的那個鄉(xiāng)村旅館大門說道：“很高興公安大哥已經(jīng)將目光關注到了這里。這處鄉(xiāng)村旅館離發(fā)現(xiàn)尸骸的騰云水庫西北角僅二十一公里，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很值得關注。這里值得關注的更重要的原因，還在于我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花栗鼠’的蛛絲馬跡……”
　　
　　 三
　　 事情還得回溯到兩年之前的國慶佳節(jié)。此時，慶山機器廠技術開發(fā)中心的副總工程師劉劍鳴與技術人員肖薇新婚不久，正處在蜜月期。恰逢手中的MG001產品完成了設計中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科技部門也放了個難得的長假。喜歡攝影的劉劍鳴夫婦決定利用這個時間好好出去放松一下。
　　 他們的第一站就選擇了的翠柳湖。這里畢竟是國家的4A級景區(qū)，不僅風景秀麗，水上娛樂項目也多，還開發(fā)得有蹦極、峽谷漂流活動，眾多的特色美食也很有名氣。對于這里，外地的游客都趨之若鶩，作為本地的人，他們卻沒過，也有些說不過去。這里離廠區(qū)不遠，他們選擇了騎自行車前往，這樣不僅能更好的欣賞沿途的風光，還更方便他們隨時取景攝影和攝像。
　　 正值初秋的季節(jié)，風和日麗。前些天的那場大雨驅散了暑熱，氣溫在三十度上下，十分宜人。兩人一前一后沿著那條偏僻的公路騎行，沒有車輛通過時，劉劍鳴就緊蹬幾步，與妻子并肩向前。看到好的風景，兩人就隨時停下來，拍上幾張照片，攝上一段視頻。
　　 在一個岔路口，夫婦二人被一陣濃郁的桂花香氣所吸引，趕緊下車迎味尋找。桂香來自于一家鄉(xiāng)村旅館外圍，這處人工培植的桂花園很別致，大門是用栽種下的紫藤編織成的，上面開著淡紫色的花序。大門上方掛著“玲瓏桂園”的牌子。林子不算太大，但里面栽種著數(shù)十棵碗口粗細的桂樹。兩人細細打量了一番，見這些桂樹分屬好幾個品系，大體可分為金桂、銀桂、丹桂等，其中以金桂開得最好。細小的花朵組成了密集的花團，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兒，沁人心脾。深深地吸上一口氣，不禁讓人心曠神性。桂林邊上有一圈用低矮的灌木組成的籬墻，上面也綴滿了鵝黃色的小花。那些灌木也是桂樹的一種，它們被稱為“月月桂”，與林子中的桂只在秋天開花不一樣的是，它們是每月都能開花的。
　　 在濃郁的桂香陪伴下，劉劍鳴和肖薇將車停在個空處，信步走進了桂園，抓緊時間拍攝起來。按說桂樹的花朵很小，并不太適合拍攝，但這里的桂花開得太好了，成團成簇的，充分顯示出了花序的力量。加上顏色分為三種，這就讓拍攝出好片有了可能。且說二人正沉浸在創(chuàng)作的快樂中時，卻聽到林子外面?zhèn)鱽硪魂嚻嚴嚷?，消音良好的引擎發(fā)出十分柔和的聲響，不用看圖像，只從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上就能知道，那是一輛好車。
　　 二人轉過了身去，卻見一輛黑得發(fā)亮的大奔正從身旁慢慢駛過，后面還跟著一輛能坐十多人的商務面包車。兩車徑直就駛進了那家鄉(xiāng)村旅館的大門。在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劉健鳴看到后排上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天，那不是八年前趁企業(yè)出外考察引進一條民品生產線時，躲著未歸，從此滯留外國的楊仕華么？是他，的確是他！劉劍鳴和他打過交道，對他張臉很是熟悉。他幾時回來了？還混成了富人，人模人樣地坐在那輛豪車里。劉健鳴從桂園中走了出來，快步來到公路上，只看到他從大奔上下來，在幾個保鏢的簇擁下，走進那棟樓房里的身影。
　　
　　 四
　　 肖薇見丈夫的神色有些異常，伸手在他的眼前上下晃了下，問道：“你是怎么了？發(fā)現(xiàn)新大陸了？”
　　 “新大陸沒發(fā)現(xiàn)，看到一個老熟人?！?br />　　 “哦，就是那個老板模樣的人？不會就是這鄉(xiāng)村旅館的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