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獅頭里的生活慢調(diào)(散文)
記憶是一條蜿蜒的河,緩緩流淌著往昔的點點滴滴。在這條河中,有一個亮點格外引人注目,那便是王叔在車站食堂的拿手菜——紅燒獅子頭。每當念起它,那濃郁的香氣便穿越時空,縈繞鼻尖,將我送回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那段被美食深深烙印的純真歲月。
那時,車站是小城最熱鬧的地方,人來人往,喧囂不斷。車站食堂就坐落在一旁,靜靜守望,為南來北往的旅人提供著溫暖的慰藉。每當放學,我總會和小伙伴們迫不及待地沖向食堂,不為別的,就為了品嘗那道令人魂牽夢繞的美味。
食堂里,各種美食的香氣相互交織。獅子頭一上桌,那馥郁且別具一格的香味,瞬間就將其他菜品比了下去。瞧這獅子頭,紅亮之色濃郁而飽滿,恰似被精心熬制的醬汁層層浸染,與一旁翠綠欲滴的青菜相偎,讓人一眼望去,食欲頓生。放入口中,輕輕一抿,肉酥味濃,清香撲鼻,那美妙的口感瞬間在味蕾間鋪展,如同清晨山林間彌漫開來的清新霧氣,每一絲都恰到好處,令人陶醉其中。
王叔是食堂的大廚,也是這道紅燒獅子頭的締造者。他總是系著一條油漬斑斑的圍裙,臉上洋溢著憨厚的笑容。在那個物資并不充裕的年代,王叔總能用他的巧手,將普通的食材變幻出使人驚艷不已的美味。他做獅子頭時,全身心沉浸其中,眼神始終凝聚在食材上,專注程度之深,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雙手上下騰挪,剁肉時,刀刃起落間,力度沉穩(wěn),“噠噠”的聲響疏密有致。攪拌肉餡,他手腕勻速旋動,每一圈都飽含巧勁,將肉香與調(diào)料的馥郁完美揉合。到了塑形,他雙手輕輕一攏,肉餡就乖巧地變成了圓潤瓷實的獅子頭。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毫無拖沓,盡顯生活的煙火溫度。
王叔對我這個小??透裢怅P照,有一次,他塞給我一張名片,憨笑著說以后想吃獅子頭就來,別跟他客氣。我一直留著這張名片,如今它已泛黃褶皺,可上面的電話號碼依舊清晰,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通。
時光匆匆,幾十年悄然流逝。在時代浪潮的席卷下,曾經(jīng)熙攘熱鬧的車站,漸漸褪去了往昔的喧囂。與之相伴的食堂,也早已消逝在歲月長河中,而王叔,也如那不知歸處的風,蹤跡難尋。但那紅燒獅子頭的味道,像鐫刻在心底的印記,揮之不去。
那些關于車站食堂和紅燒獅子頭的回憶,如同被歲月塵封的老酒,偶爾翻出,依舊香醇醉人。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正好趕上十一長假,女兒從遠方歸來??粗啻貉笠绲哪橗嫞彝蝗幻壬艘粋€念頭:為何不自己動手,試著做一做那道久違的紅燒獅子頭呢?讓女兒也嘗嘗我兒時的美味,或許,這也是一種記憶的傳承吧。
說做就做,我興致勃勃地來到菜市場。如今的菜市場,食材琳瑯滿目,應有盡有。我精心挑選了上好的肋條肉,依照印象里三肥七瘦的比例,小心翼翼地將肉切成小塊。每一刀下去,都仿佛帶著我對兒時美味的期待。切好后,我旋即執(zhí)刀,有節(jié)奏地粗剁起來,“咚咚咚”的聲音在廚房里回蕩,仿佛是在奏響一曲懷舊的樂章。?
接著,在肉餡里打入一顆雞蛋。蛋液與肉餡的完美融合,使肉香瞬間多了一絲別樣的清新與柔和。再放入提前準備好的馬蹄碎粒,馬蹄那清脆的口感,一直是紅燒獅子頭的點睛之筆。然后,加入適量的生粉,配上各種佐料,開始用力攪拌。隨著手臂的不斷揮動,肉餡逐漸變得粘稠,各種食材的香味也開始相互交融,彌漫在整個廚房。
輕輕地將肉餡捺成一個個圓潤的團子,猶如在塑造著我心中美好的回憶。團子成型后,我輕手輕腳地將團子放入鍋,蓋上鍋蓋,調(diào)至小火,開始慢燉??粗佒械乃饾u沸騰,獅子頭在水中翻滾,我的思緒也隨之飄遠。
四十分鐘后,我喜滋滋地將紅燒獅子頭裝盤上桌。那熟悉的色澤,那飄散的香氣,都讓我仿若回到了兒時的車站食堂。然而,當?shù)谝豢讵{子頭入口,期待轉(zhuǎn)瞬被打破。我下意識地眉頭輕皺,咀嚼的動作也慢了下來,眼神中滿是疑惑與失落。
“怎么會這樣?”我在心里不斷問自己,手中的筷子不自覺地停在半空。曾經(jīng)讓人沉醉的韻味,如今如晨霧般消散,怎么也捕捉不到。我轉(zhuǎn)頭看向女兒,她臉上禮貌性的微笑更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我對這道菜的期待。?
我再次夾起一塊獅子頭,細細品味,試圖從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中找到往昔的影子??沙巳庀愫妥袅衔?,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悵惘。那一刻,心底像被冷風灌過,空蕩蕩的失落感肆意蔓延。明明是按照記憶中的流程,選用了上好的食材,卻做不出記憶深處那份獨有的感覺。是歲月改變了一切,還是那份純真的心境早已遠去?
帶著滿心的疑惑,我翻出那張珍藏多年的名片,決定致電王叔。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王叔那熟悉而又略顯滄桑的聲音傳來,宛如將我拉回到了那個充滿煙火氣的食堂。我迫不及待地向他訴說了自己做獅子頭的過程以及味道的差異。王叔聽后,爽朗地笑了笑,緩緩說道:“孩子啊,獅子頭這道菜,講究的就是一個慢工出細活。只有細火慢煮兩小時,才能讓它充分入味,達到最佳的口感狀態(tài),筷子一夾就碎,得用勺子吃的獅子頭,才算得上是上品?!?br />
掛了電話,我癱坐在椅子上,廚房里的煙火氣還未消散?;厥走@過去的幾十年,不僅是食材和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連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浮躁起來。以前,總盼著放學后奔向食堂,那是對美味的熱切期待,也是對生活純粹的熱愛。如今,我在廚房機械地復刻步驟,卻忘了烹飪的樂趣與初心。當今時代,如高速運轉(zhuǎn)的機器,節(jié)奏快得讓人無暇喘息。我們在時代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奔逐,一味求快,卻弄丟了生活原本的醇厚與溫情。曾經(jīng)那些藏在平凡日子里的小確幸,也在忙碌中漸漸被淡忘,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
慢煮的生活,才會有最美的韻味。就如同這紅燒獅子頭,只有經(jīng)過長時間的燉煮,各種食材的味道才能充分融合,達到最完美的境界。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這匆匆前行的路上,我們不妨放慢腳步,用心去感受每一個瞬間,去品味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也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領略到生活的甜蜜,找到那份屬于自己的獨特風情。
此后,每當我回憶起這次做紅燒獅子頭的經(jīng)歷,心中便多了一份感慨。那不僅僅是一道美食的追尋,更是一次對生活真諦的領悟。愿我們都能在這紛繁復雜的世界里,保持一份從容與淡定,用慢煮的心態(tài),去擁抱生活,品味生活賜予我們的每一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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