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萬物生發(fā)。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只不過此時的龍九妹并不這樣覺得。
　　 早春三月，春雨貴如油，綿綿的細雨此時卻猶如鋼針一般打在龍九妹的肩頭。望著那輛遠去的警車，仍有龍九妹再怎么哭喊，也終究無濟于事。
　　 被查封的龍興網(wǎng)吧門前，龍九妹坐在網(wǎng)吧門前的一把遮陽傘下，看著頭發(fā)上的不時滴落的一滴滴水珠，早已哭干眼淚的龍九妹嘴角咧了咧。
　　 “九妹，先跟我們回去吧，你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兒，你總這樣也不是辦法不是嗎？”一旁邊，居委會的陳大媽將一條毯子蓋在龍九妹的身上說道。然而，回應(yīng)她的，只有龍九妹的沉默。
　　 “老陳，你家里還有重病的母親需要照顧，你兒子今年就準備高考了。你把她接回去，你們家的名聲還要不要啦?！币慌赃?，舉著雨傘的趙嬸連忙拉住陳大媽說道。
　　 “就是，他龍興國這些年在咱們社區(qū)為非作歹，如今被抓了，也算是為民除害！”趙嬸的女兒趙靈珠附和道。
　　 “行啦行啦，九妹還是個孩子，她懂什么呀。九妹乖，快跟我回去吧。”陳大媽說完，便伸手準備將龍九妹攙扶起來，卻被龍九妹伸手攔了下來。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和雨水，龍九妹站了起來。
　　 “陳媽，謝謝您的好意?！闭f完，龍九妹便朝趙靈珠走了過去。見龍九妹走過來，趙靈珠連忙躲在母親的身后。
　　 “龍九妹，你干什么！大家伙都看著呢，你還想打人呀！”見龍九妹過來，趙嬸急忙將女兒護在身后，將手中的搟面杖舉起，高聲叫道。
　　 “呦！想打我呀，來呀，來呀！打死我呀！”說著，龍九妹主動將頭伸向深深的面前。這一舉動卻讓一向趨利避害的趙嬸，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粗車说哪抗?，趙嬸連忙將舉著搟面杖的手放了下去。
　　 “打你！我還怕臟了我的手呢。閨女咱們回家，省得在這挨凍。喪門星，真晦氣，呸！”說完，趙嬸便拉著女兒離開了，而趙靈珠臨走時，還不忘沖著龍九妹做了個鬼臉。
　　 “唉，這娘倆。九妹你別理她們，快跟我回去吧，陳媽給你做好吃的?！标惔髬屨f道。
　　 “不用了陳媽，我能照顧自己?！闭f著，龍九妹便朝此時貼著封條的龍興網(wǎng)吧走去。鉆過一根警戒線，龍九妹便推開網(wǎng)吧的門走了進去，隨后便關(guān)上了門，并從里面上了鎖。
　　 網(wǎng)吧后面的一件出租房里，龍九妹盯著桌上此時還冒著熱氣的火鍋。今天是龍九妹的生日，一向拮據(jù)的父親最終還是想辦法給龍九妹準備這些。
　　 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龍九妹最終端起了桌上的碗，將桌上為數(shù)不多的肉和蔬菜一股腦地倒進鍋中。龍九妹便就著眼淚吃完了這頓晚飯。
　　 從冰箱里拿出父親給自己買的一小塊生日蛋糕，龍九妹取出蛋糕店送的蠟燭插在蛋糕上，看著那搖曳的燭火，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睂χ矍暗牡案猓埦琶幂p輕哼唱著那首生日快樂歌。此時她多希望父親仍在自己的身邊，多希望剛剛的事情只是一場噩夢。染滿鮮血的雙手，父親手中的刀緩緩地從指尖滑落，那一聲脆響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尖叫聲，椅子被撞倒的聲音，網(wǎng)吧你的大門被撞開的聲音，警笛聲，手銬聲，父親被警察按倒時所發(fā)出的那一記悶響。無數(shù)的聲音和畫面宛如沖天的洪水，讓人窒息。
　　 “九妹，看好家，照顧好自己?！北谎荷暇嚽?，這是父親龍興國對自己最后的囑托。
　　 “啪”的一聲，隨著房間內(nèi)的電源被切斷，一切都陷入到黑暗之中。龍九妹從衣柜中取出手電筒，摸著黑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恐葑拥拿籂t所散發(fā)出來的那一點微弱的光線，龍九妹躺在床上，就那么睡了過去。
　　 九妹快醒醒，九妹！
　　 誰？誰在那？
　　 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深網(wǎng)創(chuàng)造出來的幻象，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是誰？你在哪？什么意思？
　　 我們很快會見面的，相信我，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什么真相，你到底是誰，喂，喂！
　　 咚咚咚！
　　 沉重的敲門聲讓龍九妹猛然驚醒，無暇顧及剛剛的那個夢，龍九妹便怒氣沖沖地朝網(wǎng)吧門口走去。
　　 “九妹，網(wǎng)吧里面都停電了，你一個人會凍出毛病的?？斐鰜砭琶谩苯酉聛淼膸滋炖?，居委會的陳大媽每天都來網(wǎng)吧看望龍九妹，幾次都要找開鎖師傅撬鎖時，都被臉色鐵青的龍九妹給罵了回去。實在沒辦法的陳大媽也只能將此時通知了龍九妹的學(xué)校和屬地派出所。這樣的僵持最終只持續(xù)的三天，隨著開鎖師傅將網(wǎng)吧的門鎖拆下，兩名女警最終在網(wǎng)吧的收銀臺下面將龍九妹給強行拽了出來。
　　 “龍九妹，你這樣無理取鬧，你父親在里面也沒辦法好好改造。你目前還是未成年人，咱們新城市有專門的兒童福利機構(gòu)，你可以先去那里住一段時間，等你父親出獄以后再接你回去?！迸沙鏊暮騿柺依铮幻樕腺N著創(chuàng)可貼的女警說道。
　　 “放開我！我要回家，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放開我！”此時被固定在審訊椅上，被一條綁扎帶捆住雙手的龍九妹大聲嘶吼道。聲音之大，讓此時很多正在工作的警官們都跑過來趴在門外偷看。
　　 “李姐，你還跟她廢什么話，就她這樣，直接送精神病院完事兒。你看給你抓的，都破相了?！贝藭r候問室里，另一名此時正在收拾醫(yī)藥箱的女輔警說道。
　　 “小王，你先出去吧，我想單獨跟他聊聊?！崩罹僬f道。
　　 “李姐不行啊，你看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王翠翠連忙說道。
　　 “行啦，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不能把我怎么樣了。”說著，李警官摸了摸此時還在隱隱作痛的傷口，“對付這樣的熊孩子我還是有辦法的，別忘了我原來是干什么的?！?br />　　 “那……好吧，拿上這個?！闭f著，王翠翠講一根電棍塞進李警官手里。
　　 “你這是干什么！想讓我犯錯誤？”將電棍握在手里，李警官說著，故意將電棍在龍九妹的眼前晃了晃。
　　 “防身，防身?！蓖醮浯湔f完，捂住了馬上要笑出聲來的嘴。
　　 “行啦，這屋也沒別人了。都是老熟人了，你個小妮子，下手還是這么狠?！蓖醮浯渥吆?，李警官將外面看人鬧的都轟走。將脖子上的領(lǐng)帶解開，李警官將上衣外套解開，“你父親的案子是我經(jīng)辦的，先不說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仇怨，可你父親捅傷那個小混混確是事實。就在昨天，那個被你父親捅傷的小混混在醫(yī)院里死了，你父親之前就因為故意傷害留有案底，估計這次法院的量刑不會輕。如果你還這么不聽話，讓你父親不能在監(jiān)獄里安心改造，到時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你們父女恐怕今生都無法在相見了。你難道希望以后在刑場上見自己的父親嗎！”說最后一句時，李警官故意提高了音調(diào)。
　　 “刑場？”雖然龍九妹平時囂張跋扈慣了，但聽到刑場二字時，也不免會心生忌憚，“那個家伙，平時總來網(wǎng)吧，每次上網(wǎng)都不給錢，還說他是黑棍兒的人?！?br />　　 “黑棍兒？難道是原來跟著你爸的那個肖鐵棍？”李警官問道。
　　 龍九妹點了點頭，“我爸進去的那段時間，棍叔便在新華商場租了個攤位賣服裝，這幾年也賺了些錢，他兒子肖廣全，仗著他爹在江湖上的名望和財力才有今天。最開始因為我爸，肖廣全還不敢把我怎么樣，后來我爸因為傷害的事兒進去以后，肖廣全就慢慢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爸出獄以后便開了這間網(wǎng)吧，棍叔來過幾次，求我爸出山?？晌野譃榱宋?，實在不想再過問江湖事了。棍叔來過幾次后便不再來了，后來的很長時間，網(wǎng)吧里經(jīng)常有一些小混混來上網(wǎng)，每次都不給錢。還有幾次，有幾個小混混上門來要保護費，都被我爸給打出去了。在學(xué)校里，肖廣全也經(jīng)常欺負那幾個和我關(guān)系比較好的女生。如果不是我攔著，那個畜生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呢?！饼埦琶谜f道。
　　 “既然都忍了這么久，為什么這次你爸會這么沖動？”李警官問道
　　 “先給根煙抽?！倍⒅罹俚难澏担埦琶谜f道。
　　 “學(xué)點好！”朝門外看了一眼，李警官說道。
　　 “我知道這屋監(jiān)控壞了。行行好，賞一只唄？”剛剛還兇相畢露的龍九妹，此時立馬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說道。
　　 “我考慮考慮，再跟我說說這次的事兒?！崩罹僬f道。
　　 “那你不能追究我撓你的事兒，并且你得先放開我?！币娎罹俚膽B(tài)度，龍九妹繼續(xù)說道。
　　 “你個小屁孩兒！你還知道這是襲警呀。”李警官笑道，“放開你沒問題，但你得乖乖聽話，要不我就讓楊警官過來跟你聊?！?br />　　 “我去，還是算了吧。你好歹還有這身衣服管著呢。出了這門兒，你老公是真削我?！饼埦琶谜f道。
　　 “嗯，知道怕就好?！闭f完，李警官便用剪刀將龍九妹手腕上的綁扎帶解開，又用鑰匙將審訊椅的鎖打開。
　　 “我覺得吧，你最好還是去兒童福利院躲躲。”做完這一切，李警官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要是楊警官知道，他如花似玉的媳婦被你這個瘋丫頭抓破了相，你覺得他會不會削你呢？當(dāng)然了，在這里他肯定不敢，可出了派出所的門，可就不好說了呦？”說完，李警官的嘴角露出一抹狡黠。
　　 “我去，在這等著我呢！”活動著手腕，龍九妹無奈道。
　　 “我和楊警官目前還沒有孩子，反正你也得在福利院住上一段時間，要不要考慮給我當(dāng)閨女呀，你以后就別管我叫姐了，叫媽?！崩罹傩Φ?。
　　 “拉倒吧，一天三頓皮帶炒肉，還不如殺了我呢?！饼埦琶谜f道。
　　 “那就說說吧，這次的事兒?！币婟埦琶玫那榫w穩(wěn)定下來，李警官話鋒一轉(zhuǎn)說道。
　　 “切，還有什么可說的?，F(xiàn)場就那樣，有個小混混上網(wǎng)不給錢，我爸跟他起了爭執(zhí)，一怒之下捅了他幾刀，然后你們就把我爸帶走了，還有什么可說的？”龍九妹說道。
　　 “我在這個派出所工作了快十年了，你爸這人我還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種容易沖動的人，況且你爸和肖鐵棍還是舊友，不可能因為這么點事兒就下殺手。這里面肯定還有別的事兒，你如果不說，到時候你爸真被法院判個二三十年，你可真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要真有什么別的情節(jié)，我也可以向法院申請，爭取少判幾年?！崩罹僬f道。
　　 低著頭，龍九妹看著面前審訊椅上的那塊金屬的小桌板，有那么一瞬間，龍九妹似乎看到一個綠色的光標(biāo)在小桌板上亮了一下。起初龍九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后，那個綠色的光標(biāo)依舊在那塊小桌板上一閃一閃的。
　　 “怎么了九妹，眼睛不舒服？”見龍九妹使勁揉眼睛，一旁的李警官連忙問道。
　　 “我……”龍九妹剛想說話，只見面前那塊小桌板上，剛剛還一閃一閃的光標(biāo)前突然冒出幾個漢字：
　　 相信我。
　　 龍九妹猛一抬頭，面前的李警官輕輕地點了點頭。龍九妹剛想說話，李警官立馬輕輕地搖了搖頭，同時用眼睛示意龍九妹看那塊小桌板。
　　 跟我走，我會告訴你真相。
　　 “九妹，眼睛不舒服嗎？別動，我?guī)湍悴敛痢！崩罹僬f著，輕輕地湊到龍九妹的耳邊，“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別說話，跟我走?！闭f完，李警官便轉(zhuǎn)身走出房間。雖然不知道李警官這番言語到底是什么意思，龍九妹最終也起身跟了上去。
　　 新城市冷杉區(qū)，泉山小區(qū)的地下車庫里，停好車的李警官解開安全帶，坐在副駕駛上的龍九妹此時卻沒有動，疑惑地看著此時一身休閑裝的李警官。
　　 “怎么，還沒緩過神來？”打開車窗，李玲點燃一支香煙笑道。
　　 “李警官，你開什么玩笑呢！這世界都是假的？怎么可能？”龍九妹不敢置信地問道。
　　 “嗯，我知道這并不容易理解，可我說的是事實。你所習(xí)慣的一切都是假的，這些不過是深網(wǎng)創(chuàng)造出來的假象?！崩罹僬f道。
　　 “深網(wǎng)到底是什么？”龍九妹問道。
　　 “你知道現(xiàn)在是哪一年嗎？”沒有理會龍九妹的問題，李玲反問道。
　　 “哪一年？1999年呀！”龍九妹說道。
　　 “去年呢？”李玲繼續(xù)問道。
　　 “1998年呀！李姐你怎么了？”龍九妹說完，疑惑地看著李玲。
　　 “你還記得1998年以前的事情嗎？”掐滅香煙，李玲說道。
　　 “當(dāng)然啦，1998年，1998年，哎？”想了想，龍九妹突然一驚，“我記得一月底除夕的時候，春晚的主持人說今年是1999年?？晌以趺从浀脦讉€月前的時候，有次我在學(xué)校跟人聊天的時候，當(dāng)時還是1999年？你等會兒，你等會兒，我有點亂，讓我捋捋?！蓖蝗缙鋪淼幕靵y讓龍九妹有些不知所措。李玲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在一旁抽著煙。
　　 “我記得當(dāng)時是十一月，當(dāng)時學(xué)校正準備放寒假，我記得當(dāng)時我跟一個女生聊天，她說她一月份過生日，我當(dāng)時就說明年就是千禧年了，可她卻跟我說明年是1999年，我當(dāng)時就說你記錯了，明年分明就是2000年，為這事兒我們還爭論了幾句……”龍九妹自言自語道。
　　 看著此時龍九妹掰著手指頭吃力地算著，李玲連忙捂住了嘴。剛想說什么，只見一個負責(zé)巡視車庫的保安從不遠處了過來，李玲連忙捂住了龍九妹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見車里有動靜，那個巡邏的保安連忙走了過來。
　　 “是李警官呀，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降下車窗，那個保安一見是李玲，便微笑道。
　　 “嗯，輪班結(jié)束了，想早點回家休息了?！崩盍岣胶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