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桃花惹(散文)
三月如期,春天里的桃樹睡醒了。
暗灰色的樹枝間滲出點點胭脂色,像青瓷筆洗里化開的淡淡朱砂。在春草氣勢磅礴的綠意里,一點桃花紅更加楚楚動人,春風(fēng)釀酒潑灑人間,這些花兒啊芽兒朵兒啊,像是剛從詩經(jīng)續(xù)下的芬芳,輪回人間就在你我眼前開放。
也許也有和我一樣的人,被一朵小小的桃花圈住,且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心血滋養(yǎng)它,萬般憐愛,把最好的春天交給它才算妥帖,開在春風(fēng)里,是灼灼其華,畫在額間,是可愛的花鈿,倒進杯里,便又是好喝的桃花釀。
從三生三世涼涼夜色思念成河開始,山上層層的桃花就沒停歇過,單瓣的獨自美麗,重瓣的比肩待放,惹了春意盎然,也惹了古津渡口,桃花開滿街頭巷尾,桃花早就不是桃花了,而是詩與詩間最動人的部分。
桃花落英飄進武陵人腰間的魚簍,沾在踏船艙里的濕漁網(wǎng),漁人甚異之,一船槳下去拍碎了桃花源的天光云影,后來人尋千萬遍而未見影蹤。桃花潭水漫過李白的硯臺,他乘舟將遠行,目光流轉(zhuǎn)之際不舍得這十里桃花萬家酒,好友汪倫踏歌而來,遠行去追逐另一種詩和遠方,只是那三千尺的桃花水染就的深情厚誼,除了李白與汪倫本人,無人能解其中滋味。
桃花在春色暖時綻開,記憶從桃花詩中涌來。崔護想起都城南莊門扉中的驚鴻一面,故地重游也未能再遇佳人,今年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只是去年那朵已放心上,就算再遇千萬樹也難以置換掉他心中的那一朵。挑去白色的李花,黛玉錦囊中剩下的只有桃花,先不要管他人笑不笑,先以凈土埋掉它的潔光片羽,不要讓它也染上人間的愛恨情仇。
好看的眼和桃花有關(guān),內(nèi)眼角尖,眼尾輕翹的叫“桃花眼”,微微一笑就能勾起人的萬般心思,貼近花蕊底部的紅渡上臉,春光在伸手準(zhǔn)備擁抱時流轉(zhuǎn)到她的手上。她說她愛自由,像桃花,想開洛陽城東開城東,想開南巷尾開巷尾,率性得很,才不會執(zhí)著于浪子幾句情話,青春荒蕪就任它荒蕪,她開她的花,背靠崇山峻嶺時秀雅,斜倚屋前池上時溫柔,沒有哪塊土能圈定她的姿態(tài),不囂張但足夠倔強,不多愁卻有點善感。
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這一朵有多鮮?我想是淡黃的蕊下淺淺的甜,像小黃雞出殼時的欣喜。
花還沒謝就迫不及待摘下,放到蒸好的糯米里,撒上酒曲,做成桃花米酒封進壇子里,愛到癲狂喝上幾口,桃花謝落,花瓣似蝴蝶亂飛,心里惦念就帶上一如既往的勇敢和愛意去見面。別管是緣還是劫,桃花終隨流水去,別為錯過的曾經(jīng)耿耿于懷,為紛繁復(fù)雜的現(xiàn)實焦慮內(nèi)耗,我想在一首桃花詩的韻腳里找到你,在紙業(yè)交錯的瞬間緊緊擁抱你,春天已漸次茂盛,不管是桃花惹你,還是我惹你,就都放下吧!
桃花如故。以春作序,在我愿與紛紛人群一起追趕那半剎八萬春的風(fēng)景,就算關(guān)節(jié)處凝出桃膠,開裂處冒出細(xì)芽也在所不惜。相逢,本就是天大的幸運,在千萬朵還沒啟封的花苞里,藏著無數(shù)個滿含期待的春天,越過月牙立起的船帆,我只想把最好的桃花,青春最美的時光都掏出來給你,也只想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