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韻】悼念趙惠榮同學(散文)
趙惠榮今早去世了,她留下最后的話,發(fā)在了群里:
“致我的親朋好友:
當你們看到這段話時,我的故事已畫上句點。
不必悲傷,我已如深秋的葉子般安然飄落,七十七年風雨晴暖,有你們相陪,讓我幸福地走完了這一生。
感謝你們曾與我共飲的茶、同走的路、笑談的往事?!?br />
趙惠榮這身后的留言,算是她的告別,悲痛,但還灑脫。
她是我在黨校讀“黨政干部專修科”時的同班同學。她四七年生人,比我大五歲。
她不高,瘦瘦的,大嘴巴。一雙機靈的大眼,戴著眼鏡。老成,卻不持重。大不咧咧,愛熱鬧,愛開玩笑,對誰都敢說“我是你姐呢,叫姐!”
四十年前的事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們都還年輕,在黨校一起待了兩年,學電腦編程BASIC語言,學科技史、近代史、黨史,學應用文寫作,學邏輯學、哲學、古漢語,學經(jīng)濟管理和漢語言文學……我們在校那會兒,國家改革開放不久,社會上的人們在擔憂、猶豫、觀望,我們也常在一起議論未來會是個什么樣子。當時,她是一個小廠的廠長。畢業(yè)后,不久,她就下海了……經(jīng)商。
她下海經(jīng)商可能是我們班同學里的獨一份吧,當時,我很驚訝。后來,過了些年頭,她發(fā)財了,我很羨慕。雖然,她常說“我能和你比?你們當官的……”。
她很能干,她是改革開放前期掘第一桶金的人。下海試水,獨闖江湖,雖然她是個女人。
?"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你能創(chuàng)造這過程的美好與精彩,生命的價值就在于你能夠鎮(zhèn)靜而又激動地欣賞這過程的美麗與悲壯。"?史鐵生這話似乎就是對此時的趙惠榮說的。
趙惠榮先是在城南大雁塔家具城開了一家燈具店。后來,她又在城北的大明宮建材市場開了第二家店,說是把老店交給了她兒子經(jīng)營。
她風風火火跑生意,忙得不可開交。我去過幾次她的店,她給我聊她欖市政工程的艱辛曲折和交易背后的潛規(guī)則。她毫不隱晦地給我講報價上的貓膩。聽她興致勃勃得諞商場如戰(zhàn)場,是如何黑道白道東擋西殺的江湖故事。也聽她講她丈夫老許和她兒子兒媳婦。我裝修新居的時候,她還送我一對臺燈,細口大肚,瓷瓶,罐狀,乳白色的,有著梅花冰紋,素雅,配上暗紅色的罩子,裝飾性很強,我很喜歡。為這對瓷瓶我還專門寫過一篇文章。幾十年過去了,一只碎了,一只還在……只是搬了幾次家,不知擱哪兒了。
她兒子結(jié)婚,我還去吃了酒席。
畢業(yè)后,她曾找過我,前前后后我給她辦過幾件事。以后就很少聯(lián)系了。后來,也就十幾年前,黨校同學聚會見過一面,聽說她腦梗了,見面,大家問候她,她說“活不了咧,活不了咧。”逗得大家樂?,F(xiàn)在想想,那卻是我同她的最后一面,在這世上。
我們班建了同學網(wǎng)群,她也幾乎沒有露過面。大家也很少提及她……似乎,遺忘了。她忘了大家,大家也忘了她。我便一直不知道她怎樣,她的生意和她的?。恐钡浇裉煜挛?,驚悉……她去世的消息。
我們班同學來自市區(qū)各個政府機關(guān),年齡參差不齊,上有三老,下有四少。三老,老張老余老答,老余老答已經(jīng)不在了。四少中的小拜,回民,肝癌,也離世了。小拜走,我曾寫文悼念他。說他是個好人。小拜死,還很年輕,讓人唏噓。
這次是趙惠榮。
趙惠榮,性格潑辣,快言快語,班里就她嗓門大。她也是個好人。
七十七歲,趙惠榮壽終,秋葉離樹,或,如這晚春的櫻花悄然凋謝。七十七歲,于今,于常人的壽命來說,我還是替她惋惜。
人生無常,明天和意外不知哪個先來,我們便常懷對生命的敬畏,對當下的珍惜,對未來的期待與祝愿。生命有限,一生奔走,一身風塵,活過,也就遇到那幾個人,做了那幾件事,也常常讓人心有不甘。
我想到死。
死,是“我”的消失。對于死,王小波也恐懼:“我害怕毫無感覺,寧愿有一種感覺會永久存在,哪怕它是疼。”
如史鐵生在他寫的《我與地壇》中所說,“死是一件無須乎著急去做的事,是一件無論怎樣耽擱也不會錯過了的事,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彼劳?,是躲不過的。雖說,向死而生,但,死亡,畢竟是虛無與黑暗。這對于每一個“我”來說,你在,世界就在,你不在了,世界就消失了。
想到這些,我心戚戚然。
不過,我還活著。還能為同學趙惠榮寫這篇祭文。這些年,同學朋友同事戰(zhàn)友,都已年過古稀,年齡都大了,不時會有“驚悉”。我也常有如白居易答杜甫的那種感慨:“世上空驚故人少,集中惟覺祭文多?!?br />
“萬古到今同此恨,聞琴淚盡欲如何?”好在,白居易還有句“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的光明。夕陽落下,明天還會升起,無論生者還是死者,你我都在其間,被照耀著。
趙惠榮,一路走好。
2025。04。0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