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過往】風凄厲地刮(散文)
近日,全國各地都刮起了大風,承德也不例外,瞬時間天也變得昏暗起來。聽著外面風聲大作,讓我想起也是這種天氣,這個季節(jié),家里發(fā)生的事情。
那年我上初二,學校臨時通知學生放假兩天,我就坐公交車趕回了家。那天風沙漫天地刮,天刮成了灰黃色。到家一刻,我的頭發(fā)被吹成了亂草。本以為這種天氣母親會歇息在家,可是卻發(fā)現(xiàn)母親沒在家,聽奶奶說母親去工地干活去了。我惦記母親,就騎上家里的自行車頂著狂風,去工地找母親。
路過工地的一個砸石場,我看見有幾個戴著防塵帽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工人,在山坡上掄著大鐵錘砸石頭。在這幾個工人堆里,我看見有一個脖子上圍了一條黃色毛巾的人,讓我覺得很眼熟。我確定了那就是我的母親。因為,那個黃色毛巾是我在一次一百米決賽中得的獎,母親很喜歡這個顏色的毛巾,我就把它送給了母親。
砸石頭的七八個工人群里,唯獨只有母親是女人。其他的可都是男爺們呀!母親怎么又去砸石頭了呢?我不解。并深深為母親擔著心。十幾斤重的大鐵錘,母親奮力地掄著,一下、兩下,三四下。她每掄動一下鐵錘,都會傾盡所有的全部力氣。風嗚嗚地刮,猛勁地吹著她,母親左右搖擺著,仿佛就要把她吹倒一樣。我捂著嘴巴,屏住呼吸,不敢驚擾母親,只能遠遠地望著。黃沙大風不停地刮過,我站在風中,不時被風沙迷了眼睛,淚悄悄從眼角滑落……
我不忍再看下去,逃也似地跑回家里。那天我沖奶奶發(fā)了火,我怒吼她質(zhì)問她,為啥總把我母親當成苦力使喚?是不是我媽累死了,她才滿意?
奶奶聽我吼完,竟然沒有對我發(fā)火。而是嘆著氣說:“哎,都是我們老何家連累了茉莉呀!”
原來,母親之所以去砸石場和男爺們一起砸石頭,是因為我大姑考上了醫(yī)學院需要上學錢。奶奶說她本不打算讓大姑去學校上學的,依奶奶的意思,她只想讓我大姑高中畢業(yè)就結(jié)婚算了。而大姑學習好,學醫(yī)做醫(yī)生是她很久的愿望,她不想那么早結(jié)婚,就偷著參加了高考。如愿考上了醫(yī)學院后,為了籌集學費她挨家挨戶借錢。但村里人家有錢的人家很少,也沒籌集多少錢。母親聽說信后,主動答應(yīng)幫她出錢,幫她完成學業(yè)。并做通了奶奶的工作。母親自己除了承擔了兩份工作外,又和領(lǐng)導(dǎo)爭取到了砸石頭這份工作,只為了大姑完成學業(yè)。
不幸的事還是發(fā)生了,那天,母親被工人從工地抬回來了。母親是被前面一個工人的錘子頭甩出,砸在了腰上。父親聞訊后,急匆匆從單位趕了回來,含淚給120打了電話,強行把母親送去了醫(yī)院。在醫(yī)院里,母親囑咐父親,趕緊把她剛開的工資轉(zhuǎn)給大姑。母親說,今天是大姑交學費的日子,她本來準備下班就順路去銀行給我大姑匯去的,沒想到出了這碼子事。她怕我大姑等著急了……
那天,母親在醫(yī)院拍了片子后非要出院,她說她要回家靜養(yǎng)。因為她聽醫(yī)生說住院費,就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她說,如果她住院了,就不能給大姑匯錢了。大姑就不能交上學費沒有了生活費。她答應(yīng)了我大姑的話,怎么能食言呢?聽了母親的話,我心疼到無法呼吸。我沖動地頂著大風跑出醫(yī)院,去公共電話亭給大姑搖了電話,電話接通一刻我哭著對大姑喊道:“我媽為了你上學差點沒命!你還是人嗎?”說完,我對著電話號啕大哭,并撂了電話。
那天,在母親的強烈要求下,父親不得不把母親背回了家。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天母親回到家,讓父親去樓下母親種的一塊地里割韭菜,說我回來了讓父親給我包燉韭菜餡餃子。我和父親去菜園割韭菜,里面種的青菜都被風刮得東倒西歪,有的新蔥甚至都連根拔起,那個圍的柵欄都被吹倒了。就和今天承德刮得風一樣大……
我給大姑打過電話第五天,大姑從哈市學校趕到我家。她見到母親一刻,一下子撲在母親懷里失聲痛哭,她說都怨她讓母親受到這么重的傷,她說她以后不上學了,就在家照顧母親,給家掙錢。奶奶一邊罵著大姑,一邊上前揪打著她,埋怨她的不是。母親躺在床上,不停地喊著阻止著說:“不是她大姑的責任!這事怨我不小心!”隨后母親又說:“她大姑堅決不能放棄學業(yè)!已經(jīng)考上了干嘛不上呢?有我呢,必須上!”
在母親的勸說下,大姑又回學校上學了。那天后,大姑為了給家里減少負擔,回學校開始半工半讀。母親也在一個月后,回了單位工作。她還是干老本行,搬石頭,篩沙子,單位領(lǐng)導(dǎo)不敢再讓母親砸石頭。沒了砸石頭這份工作,母親這個閑不住的人怎么能甘心呢?她就幾次和領(lǐng)導(dǎo)磨,但領(lǐng)導(dǎo)還是沒有同意。兩個月后,母親就又找了一份去火車站扛大包的工作。雖然她的腰傷還沒好利索,還經(jīng)常疼,實在疼得厲害她就貼上一副膏藥。所以,我家的抽屜里,也多了許多跌打損傷的膏藥。
母親一直供大姑大學畢業(yè),本以為大姑大學畢業(yè)找到了工作,母親能輕松一些。大姑也曾信誓旦旦表示過,等她大學畢業(yè)后找到好工作,一定不再讓我母親干那么累的活兒。她負責養(yǎng)東北一家人!誓言是鏗鏘有力的,但大姑畢業(yè)不久就嫁人結(jié)婚了,而且是遠嫁外地。緊接著我又考上了醫(yī)學院。母親為了供我讀書,繼續(xù)三份工的打著。除了供我上學,還要每月給東北親戚匯錢。母親不是鐵人,卻把自己當成了鐵人。每天超負荷如陀螺一樣工作,最后積勞成疾,在我大二的時候病逝了……
風猛勁地刮,讓我想起母親在世時的一切。此刻,我已經(jīng)淚濕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