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東籬】昭潭的山里紅(散文)
都說山里的花開得最紅、最艷、最動人,只是“人間四月芳菲盡”,怕是錯過了看花的時節(jié),有心看花,卻無花可看,不免心生遺憾。沒想到,當我真正踏上昭潭這片土地,卻看到了最美最動人的山里紅,那一抹抹紅艷,映入眼簾,流進心間。
一
推開車門,風雅和詩意款款走來。山色清新,溪水潺潺,麥色新、竹林青、春韭香,蠶豆、豌豆掛滿墻。四月的江南,把一件件嶄新的綠衣袍披在身上,很是養(yǎng)眼。錦帶紅、丁香紫,春風襲來,花微醺,人微醉,淡淡的醉意來襲,想像《紅樓夢》中的史湘云,臥于青石上,做一個香夢。無需言語,春風醉人。
“秦老師,好久不見!”秦正澤老師笑意盈盈站在路邊,身后田間麥浪陣陣。我加入東至縣作協(xié)大家庭,還是秦老師推薦的,我們都是學校老師,同是《東至教育》編委,偶爾寫寫隨筆,發(fā)些學生作品,算是因文字結緣。秦老師為人熱情,對待文字可以說是“錙銖必較”,寫了不少文章介紹家鄉(xiāng)風土人情。知道縣作協(xié)要來昭潭采風,秦老師更是早早地在采風群發(fā)來介紹文字。看到我們一眾文友,他神采爍爍,滿面春風:“今天我做地陪。”對家鄉(xiāng)的深情與熱愛早已經融入了他的血脈,今日“家鄉(xiāng)推薦官”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面前一株錦帶花,花開滿樹,紅艷似火,就像家鄉(xiāng)兒女的赤子之心;開得旁若無花,紅得有目共睹,這是中國人的精神底色。一時無法用筆墨形容她的熱情,只有深情凝視,想把她刻在心里。
這錦帶花的紅,讓我想起“山里紅”的名字——它們都是昭潭最本真的顏色,無需雕飾,自顧自地燃燒。
二
坐在大巴車上,我一直昏昏欲睡,閉上眼睛,冥冥中有個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今日,你是來看我的嗎?”我沒有睜開眼,心里已經回答:“是啊,我早就想去看你這位風雅太子?!币灰u素衣,坐在書案前,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眉間落著一點燈影。
昭潭鎮(zhèn)是東至的一個大鎮(zhèn),南接龍泉鎮(zhèn),北鄰泥溪鎮(zhèn),西接青山鄉(xiāng),東與祁門、浮梁兩縣交界。在古漢語中,“昭潭”指龍出沒的地方。而昭潭鎮(zhèn)的“昭”,確實因昭明太子而得名。
據(jù)史料記載,昭明太子蕭統(tǒng),是梁武帝蕭衍的長子,生于公元501年,自幼聰慧,才華過人,五歲便通讀《五經》。皖南池州是昭明太子的封地,這里的一山一水傳唱著這位才子的傳奇故事。昭明太子體恤百姓,賑災度難,深得老百姓喜愛。孔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這位智慧且仁愛的太子毫不掩飾對山水的追逐。他熱愛垂釣,隨身攜帶一壺清酒、一根魚竿,游歷山水之間。有一天,他來到了鳳凰山下一處人間仙境,坐在水邊青石上,仰望藍天,俯視青水,打撈歲月靜好,完成了著作《陶淵明傳》。昭潭的水,是他一滴墨暈染開的痕跡,千年不散,成了美好的傳說。
昭明太子若是還健在,定會成為“當代文化的傳播者”。那些被他精心編選的文字,像清淺的溪水,漫過浮躁的塵世;水面漂浮的花瓣,泛起細微的漣漪,是他隨性的幾句沉吟。他用《昭明文選》織就了一張溫柔的網(wǎng),打撈起生活里散落的詩意。
“不知太子今日讀何文?”他淺笑安然,并未說話,落筆一行小字“且看東至作協(xié)文人墨客所著美文”。
山水無言,然非無聲。時光里的美好,這片土地上的一山一水皆可作答。在池州這片土地上,為了紀念這位杰出的文學巨匠,人們特別設立了“昭明文學獎”,千年之后,我們在他的余韻里,打撈這份清澈。
太子的墨跡暈染千年,恰似山里紅的汁液滲入東至這方水土。他的《昭明文選》是寫在紙上的紅,而東至人傳承的文心,是鮮活溫暖、奮勇爭先的紅。此刻,我聽到,我的心在跳動。
三
我站在樹下,站得筆直,我在仰望一棵樹??粗θ~把青色伸向天空,看根系把這片土地綿延,它們長到哪里,村莊就延伸到哪里。
我在仰望,看它身披萬道霞光,散發(fā)出火紅的光芒。據(jù)說投身革命的烈士曾曉春面對敵人的抓捕,急中生智,攀到這棵楮樹上,夜間就在樹上合衣而睡。曾曉春是當?shù)丶矣鲬魰缘膫髌嬗⑿?,原名曾少懷,江西彭澤縣人。他英勇善戰(zhàn)、足智多謀,敵人給他取名“曾小鬼”,是敵人的心頭恨,于是派人四處追捕。
楮樹見證了英雄匍匐的智慧,活下去,是比死亡更倔強的回答,在槍林彈雨中,沉默地吶喊刻進英雄身上一一道傷痕,留下智慧和堅韌。
楮樹讓我們永遠銘記英勇無畏的“逆行者”,沖鋒在前的“先鋒軍”。東至是一片紅色的土地,這里曾有數(shù)以萬計的英雄兒女投身革命,留下眾多革命印跡,開國少將倪南山、高山女英雄江小妹……木塔紅軍紀念館、徽州工委紀念館、倪南山將軍廣場、江小妹烈士故居、治水專題展館……一座座紅色學習教育基地拔地而起。
我們仰望,更能真切感受國家歷史性成就變革中的那一段段光輝歷程與艱辛歲月,更加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
在這個春天,楮樹長出一大片新綠,綠葉綻開成花的模樣,它們在風中輕輕搖曳,我仿佛看見了秋日枝椏的紅果。那些深藏在歷史與血脈中的赤子之心,比任何一種顏色都更熾烈。
不遠處的曬谷場飄來陣陣植物的清香,七八個戴草帽的村民正在分揀藥材,竹匾里翻涌著蒼黃的浪。我站在遠處,靜靜地欣賞,怕打擾他們的幸福。
我想等到秋天再去,帶回幾顆曬干的山里紅果實,雖然它們其貌不揚,卻能在沸水中泡出釅紅的茶湯——正如這片土地,用時光熬煮出三種紅色,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都鐫刻在我的心中,叫做“山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