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青州:一城喧鬧,千器低語(隨筆)
“五一”期間,去了一趟山東的青州古城。盡管它在蘇轍筆下有 “面山負(fù)海古諸侯,信美東方第一州”的美譽,不過,我以為它不是當(dāng)下旅游種草之必須,人不會很多。但是,來到古城入口處,才知我的判斷有誤。抬眼望去,烏泱烏泱的人,喧聲嘈雜中,整個一個 “人從眾”模式,興致頓時減了不少。不過,來都來了,只好硬著頭皮往里走吧。人流中,被裹挾而行,如同龜速,走了十幾分鐘,才挪動了幾十米。抬頭望見左側(cè)樓房高處,赫然寫著 “開瓶器博物館”。“不就是我認(rèn)知里的那個‘瓶起子’嗎?還能值得弄個博物館?”心中不免有惑。好奇心起,為一探究竟,也是為了躲避人流,順勢拐進左手邊一條石板鋪就的胡同,沒多遠(yuǎn)就到了門口。推開一扇古樸的木門,仿佛踏入了另一個時空,它與外面喧鬧的世井,形成了兩個世界——滿室的開瓶器在暖黃燈光下泛著細(xì)碎的光,像是滿天的星辰墜入人間,靜靜訴說著它們跨越山海來到東方、來到中國、來到山東、來到青洲古城的一路坎坷。
一樓展廳像是一座微觀的世界博物館。3000多枚開瓶器,整齊排列,每一件都裹著歲月的包漿,藏著獨屬于自己的故事,因最讓我驚嘆和著迷的,是它們的造型各異,我敢說,若不來這個博物館,誰的一輩子也見不到這么多的開瓶器。金屬鍛造的駿馬昂首嘶鳴,骨骼雕刻的小人眉眼含笑,紅木雕刻的托盤紋路細(xì)膩,牛角打磨的燭臺脈絡(luò)清晰,就連木質(zhì)的啤酒杯,仿佛還殘留著昨日的麥芽香氣。目光輕輕撫過展柜玻璃,仿佛能觸碰到它們曾經(jīng)歷的時光:從中世紀(jì)歐洲貴族宴會上的觥籌交錯,到二戰(zhàn)時期士兵口袋里的生死守護,或是某個小鎮(zhèn)酒館里陌生人的一次次舉杯……
在這些藏品中,看見了一枚帶著彈痕的開瓶器。服務(wù)員介紹說,這是德國一位 “二戰(zhàn)”時期老兵遺物,它曾替主人擋下子彈,如今,彈坑處的銹跡像是時光烙下的勛章。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震顫——誰能想到,這個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開瓶器,竟承載過生與死的重量,原來看卻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器物,居然也能成為歷史的見證。沿著木質(zhì)樓梯上到二樓,酒吧的暖光溫柔地彌漫開來。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酒香,復(fù)古的留聲機流淌著爵士樂,角落里零星陳列的開瓶器,像是遺落在時光里的碎片。除了開瓶器,館內(nèi)還有4萬多件歐洲老物件:能發(fā)出清脆聲響的手搖鈴、盛滿故事的存錢罐、泛著歲月光澤的老油燈,它們就像是一個個沉默的旅者,從世界的各個角落里匯聚于此,帶著不同文化來到異國他鄉(xiāng),找到了能讓自己安身立命的棲息之地。
我站在這些盞銹跡斑駁的油燈前,恍惚間仿佛看見中世紀(jì)或者是百年前,某個歐洲小鎮(zhèn)的夜晚,昏黃的燈光下,有人正在用眼前的這些開瓶器中的某一枚,開啟一瓶啤酒,“怦”的一聲脆響,瓶蓋彈起,似乎是對這靜謐夜晚的歡呼。隨即,泡沫絲絲作響,液體汩汩涌出,那細(xì)微的聲音仿佛是來自生活的低語,將日常的瑣碎與愜意,融入了這些琥珀色的瓊漿中 ……?據(jù)說,館主是一個從德國留學(xué)八年的中年男人,熱愛收藏到了極致,具體到收藏了世界各國的形形色色的開瓶器,總重量已超過了三噸多,并歷盡千辛萬苦,分多次運回國內(nèi)。不僅,據(jù)此成功的申請了世界吉尼斯紀(jì)錄,而且還讓它成為了青洲市的唯一。
許多人都有自己的愛好,若能將這份愛好當(dāng)作一生孜孜以求的事業(yè),當(dāng)作深入骨髓的情感依賴,著實需要一種極致熱愛、近乎執(zhí)念的精神。就像《徐霞客游記》中所記載的,這位東方游圣每遇奇石,必定拾取。為此,襪中常被碎石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哪怕腳底被劃得血跡斑斑,人也舍不得停下腳步。古今兩者,堪有一比。離開博物館時,暮色已悄然籠罩古城。
回望這座承載著無數(shù)故事的建筑,突然意識到,旅行的意義或許就藏在這樣的瞬間——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角,與陌生的物件相遇,透過它們觸摸到不同的文化與人生。
我們在余生的道路上跋涉,用腳掌感知泥土的溫度,丈量前行未知的路,用目光臨摹山海的筆觸,勾勒出那些遺世獨立的小鎮(zhèn),青石板路蜿蜒著的前朝往昔,街角小店油漆脫落的桌椅承載著的陳年傳說,以及斑駁的門扉后,沉睡著未及言說的舊事……
(原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