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觀安萬秦腔,啟蛻變心旅(散文)
安萬秦腔劇團抵達甘肅隴南市成縣演出之前,我對秦腔戲的認知僅停留在表面。每次家鄉(xiāng)唱秦腔,我至多在戲臺前匆匆一瞥,望著臺上身著華麗戲服的伶人走來走去,嘴里吼出的臺詞晦澀難懂,便認定看戲是老年人的專屬愛好。于是在人群里穿梭,流連于美食攤前,犒勞完自己的味蕾便匆匆離開。碰上熟人,嘴上說著去看戲,實則啥也沒看懂,心里想著自己這輩子怕是無法融入秦腔觀眾的行列了。
然而,安萬劇團來我縣演出,卻像是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徹底擊碎了我長達四十多年的固有認知,讓我對秦腔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我開始意識到過去對秦腔的漠視與誤解,源于我從未靜下心來完整地欣賞過一部秦腔戲。
安萬是何許人也,竟擁有如此大的魔力,讓我徹底改變了對秦腔的認知?他是白銀市會寧縣老君鄉(xiāng)人,人稱“西北秦腔王”。戲迷們打趣說:“三天不吃飯,也要看安萬!”從這句玩笑話里,足見安萬在群眾心中的分量之重。
最初,我在抖音和微信視頻上邂逅安萬。當時,他正在六朝古都西安唱大戲。隨著對他生平的深入了解,我不禁對這位身殘志堅的成功人士心生敬佩。他從小因為臉部患有血管瘤而飽受困擾,小學時沒人愿意和他當同桌;更別說和他玩了。村里過年耍社火時,舅爺爺給他化上小丑妝,油彩遮住了臉部的缺陷,他終于自信地做回自己,就此立志學唱戲。然而,學戲之路荊棘叢生,他常遭人白眼,只能在戲班里跑腿打雜。但他毫不氣餒,總比旁人早起一兩個小時苦練嗓音,晚睡兩小時溫習師傅所授唱法,寒來暑往,從未間斷。終于有一天,劇團里一位唱花臉的師傅因父親病逝,急需回家奔喪,一時間找不到替補人員,安萬便毛遂自薦。劇團領(lǐng)導(dǎo)無奈之下,只能放手一搏,同意他登臺演出。而這一聲聲秦腔吼出,瞬間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大家無不稱贊安萬嗓音渾厚且極具穿透力。從此,他成功改變了眾人對他的看法,正式踏上了輝煌的秦腔演唱之路,這正印證了那句老話——上帝關(guān)閉了一扇門,必定會為你開啟一扇窗。
安萬秦腔劇團在成縣青泥河大橋附近的華昌電商園區(qū)東側(cè),已唱響兩天秦腔。我在抖音直播中,目睹安萬在戲場與觀眾熱情互動,親熱地喚著“姑舅爸”“姑舅媽”,他那卑微謙和的親民態(tài)度,瞬間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贏得了陣陣掌聲。身為成縣人,我深受觸動,決定前去一睹風采,親身感受秦腔魅力,不負安萬的這份熱情。
戲場的第三天,我與姊妹二人晨練結(jié)束后,相約一同前往觀看安萬演出的秦腔戲。踏入戲場,眼前景象令我大吃一驚,戲臺前早已人山人海,八塊大屏幕前也是人頭攢動,水泄不通。我們根本無法靠近任何一塊大屏幕,更別提占據(jù)戲臺正前方的絕佳位置了,只能站在人群最后,對著電子屏幕遠遠地看直播。由于對正在演出的《乾坤帶》這部戲的情節(jié)一知半解,我便用手機百度出相關(guān)內(nèi)容,念給身旁的妹妹聽。但無奈去得太晚,沒找到凳子,站著觀看,身體實在吃不消,只好中途無奈地返回休息。
當天晚上,我和哥哥通電話相約第二天一同看戲。鑒于昨日去得太遲的教訓,我特意提醒哥哥早點出發(fā),以便能找個凳子坐下來看戲。
第二天,我們還是去晚了些。哥哥從四十里外的鄉(xiāng)下趕進城看戲,途中公交車上人滿為患,過去了兩趟車都沒能停靠,好在有莊里人開車把他捎進城。在戲場,我遇到一位熱心女士,她帶著圓凳來占座,后來接到電話說家里人不來了,便讓我坐下。我讓給哥哥坐,哥哥又讓我坐。周圍人多,我怕影響他人看戲,便坐了下來。半小時后,我站起來讓哥哥坐會兒,謊稱自己坐得腰疼,要站一會兒。哥哥年長我?guī)讱q,若他站著,我心里怎會踏實。這時,先前給我凳子的女士扯了扯我的衣襟,示意讓我去坐她面前的空凳。她說老人出去透氣,回來后我再讓給他。旁邊同伴說:“你不是給了她一個凳子嗎?”我笑笑說給哥哥了。
老人走后,再沒返回,只聽女士在電話里說:“那你不看戲了,就去美食街轉(zhuǎn)轉(zhuǎn)吧,我再看會戲。”于是,我和哥哥都有了凳子坐,看戲也專心了許多。我有不懂的地方就問哥哥。比如,有人抬著老虎頭模樣的東西,哥哥哈哈大笑,解釋道:“這戲叫《鍘美案》,這當然是鍘子。包大人的鍘子有三種,龍頭、虎頭和狗頭。陳世美是駙馬,屬于皇室貴胄,要用龍頭鍘子行刑。”聽完,我豁然開朗,也為自己對歷史的懵懂無知感到汗顏。
上午看完《鍘美案》,我們在現(xiàn)場簡單吃了午飯:我一碗搟面皮搭配兩個粽子,哥哥一碗面皮加一個饃夾牛肉小炒,隨后就在原地稍作休息。期間,我和哥哥幾乎沒有交談,下午戲《黃河陣》就開演了。我一會兒坐著看,一會兒又站著看,如此反復(fù)交替,竟也不覺得累,不知不覺就看完了這兩部戲。
回家路上,和哥哥聊天,談起自己小時候看戲的場景,常常被父親抱起放在戲場的土圍墻上,遠遠地盯著戲臺,望著那些花花綠綠、穿著戲服的演員從幕后走向臺中央,又慢慢退到帷幕后,可情節(jié)一概不知。只記得回家時手里攥著粉色氣球,高興地手舞足蹈,別人問起看戲沒,我就自豪地搖著氣球說這是戲場買的。長大后,一個人看戲,卻總是對戲本不放在心上,要么在戲場匆匆一瞥,要么在小吃攤前犒勞自己,至于看戲,從不上心。偶爾父親問我看了啥戲,我只能搖搖頭說看不懂。這一幕,多年來不斷重演。
而如今,我對秦腔癡迷不已。仔細想來,原因有三:其一,母親生前多次為我講解《鍘美案》的故事,耳濡目染之下,我對這部戲早已熟悉;其二,《黃河陣》源于我曾看過的電視劇《封神演義》,對劇中主要人物有所了解,看起秦腔來自然輕松許多。其三,安萬劇團的演出形式新穎獨到,接地氣又與觀眾熱情互動,萬人合唱的宏大場景更是開創(chuàng)了秦腔演出的新局面,讓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化巧妙融合,風靡西北。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只要在戲場不亂竄,靜下心來認真觀看,越看就越覺得有意思,秦腔的魅力才會逐漸顯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