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籬】賭鬼老王(小說)
鄰居老王比我略長,在單位和小區(qū),是有名的賭鬼。因為我討厭賭博,所以在賭術(shù)上一竅不通,說不出任何道道來。但是對老王這個賭鬼鄰居的許多奇聞趣事卻了如指掌,可以信口道來。
一
每天下班之后,老王的時間基本上都耗在了賭桌上。但凡事都有特例。有那么兩個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幾個鐵桿牌友竟然背著老王打起了麻將,老王呆在家里無事可做,心里像貓抓一樣難受。抽煙沒味,喝茶不香,整個人在屋里不停地轉(zhuǎn)悠,真像丟了魂一樣。第三天傍晚下班時間還沒到,老王就掏出手機(jī)給三個牌友發(fā)了信息,邀約在“棋友樂”相聚,打上四五圈。沒過兩分鐘,三個人都回了信息:老王,不好意思啊,今晚有活動,不能陪你玩了!
真是奇怪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幾天怎么了?吃了晚飯,老王百無聊賴,只好到小區(qū)里走一走,解解悶。圍繞跑道走了三圈,第四圈開始向西轉(zhuǎn)彎的時候,他突然看到同事老李鎖了單車,徑直向樓上走去。嗯?老張家就住在這個單元四樓,但老張家從來沒有成為過據(jù)點啊?老李、老張和老王一樣,都是一個德性,就好打牌。這個時間點來,是不是晚上他們有活動了?老王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來了精神,他迅速走到高高的綠植后面,準(zhǔn)備仔細(xì)看個究竟。
一輛電動車飛馳而來,車上下來兩個人。誰???太熟悉了,牌友老高、大陳。鎖好車子,兩個人也闊步上了樓。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難不成這幾個人組建了新班子?打牌不帶我了?抬頭向樓上看去,只見老張走到客廳外側(cè)的陽臺邊,向下掃了一眼,然后“唰”地一聲拉上了窗簾。
窩火,老王一肚子的窩火。我什么時候踩了你們的狗尾巴了?打牌竟然不帶上我?還說晚上有事,一群烏龜王八蛋!老王忿忿地想著,越想越冒火。上樓去,五個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行,當(dāng)面拆穿他們的鬼把戲多不好!無毒不丈夫,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到了一個偏僻的巷道口,老王掏出手機(jī),撥通了電話,低聲說:“110嗎?我要報警,某某小區(qū)12號樓1單元402室有人聚眾賭博,輸贏應(yīng)該在萬元左右,嚴(yán)重影響了小區(qū)文明和諧的氛圍。請你們立即前來處警!”
仲秋的夜晚,天氣十分涼爽,小區(qū)里散步的人絡(luò)繹不絕。沒到十分鐘,一輛警車疾速而來,進(jìn)了小區(qū)大門,只奔12號樓。估計是警察同志害怕打草驚蛇,所以只開了警燈,并沒有拉響警笛。打開車門,四五名制衣箭一樣飛奔上樓。很快,老張、老李、老高、大陳從樓上被帶了下來,一個個被推進(jìn)了警車。
怎么來了警車?很多鄰居都圍了過來,大家全都莫名其妙,只有老王的心里像明鏡一樣。悶氣終于得以平息,老王哼著小曲漫步回家,坐在沙發(fā)上,那才叫解氣。他心里暗自得意:一個個膽子不小了,打牌竟然不帶上我!就你們那點小九九還和我玩,嫩著呢!
二
老王的賭齡算起來得有三十五六年了,但是他的心里素質(zhì)并沒有隨著賭齡的增長而增強。
一次摜蛋,有朋友說:“那個老王才好玩呢,一起到好牌,右手懸在半空能抖上半天,麻將插半天都插不進(jìn)去?!?br />
“真得假的?”
“真的!你們沒見過,我見過兩三次呢。”
有人接著說:“這個倒頭老王!”然后便大笑了起來,一屋子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今天牌不好,我們也跟老王學(xué)學(xué),把桌子動動,看手氣能不能好轉(zhuǎn)?”
“哪個老王???”
“就是剛才講的那個賭鬼老王??!”
“又是他?。 币晃葑尤司o跟著又大笑了起來。
三
賭博坑人,這話應(yīng)該就是真理。我們還是來看看老王吧。
老王在某事業(yè)單位上班,工資不高但也不算低。夫人在某超市上班,工作辛苦而且收入不高。大閨女已經(jīng)出嫁。結(jié)婚的時候,夫人和老王商量,準(zhǔn)備著給閨女好好準(zhǔn)備一些陪嫁。老王脫口而出:“要陪嫁你想辦法,反正我沒錢!”
在我們縣城,男方的禮金正常是八萬八,女方收到禮金后,通常會湊齊十萬給閨女帶走,另外,女方家還會根據(jù)自家的經(jīng)濟(jì)情況適當(dāng)買一些東西給閨女當(dāng)作嫁妝。
嫁妝?想都不要想,女兒相當(dāng)于空著手上了男家的婚車。幸虧夫人堅持,要不然,就那八萬八的禮金都要被老王給扣下來,變成了自己的賭本。
三四年過去了,女兒心里這個結(jié)還沒解開。即使回了娘家,也從沒給老王一個好的臉色。
兒子已經(jīng)三十歲了,和女朋友正走得熱火,但一家人擠在一套八十多平方的房子里,而且是老舊小區(qū),哪個女孩子愿意嫁過來吃苦呢?為了兒子的婚事,夫人、兒子沒少和老王商量,甚至發(fā)火、吵架。但老王依舊我行我素,他總是說:“我就這個家底,要換房子你們自己想辦法?!狈蛉?、兒子氣得牙癢,但是拿老王也毫無辦法。
四
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夫人興沖沖地迎到門口,接過老王的公文包,著急地問:“老家房子的拆遷補償款聽說已經(jīng)到了吧?”
“對,上個月發(fā)的?!?br />
“多少???我們想想辦法給兒子交個首付吧?”
“哪有那么多,才七八萬塊錢!”
“?。课医裉煜挛绱螂娫捊o老二家媳婦,她說她們家有十八九萬啊。我們兩家房子差不多大,我家怎么這么少?是不是你賭錢輸了?”夫人緊跟在老王身后大聲責(zé)問。
老王沒吱聲。夫人繼續(xù)追問。
老王急了:“是的,上個月到現(xiàn)在,手氣一直不好,連續(xù)輸了二十多場,錢被我輸了!還剩七八萬,你要就要,不要拉倒!”
夫人愣了一會兒,突然大聲哭鬧起來:“老王啊老王,我找到你真是瞎了眼了!你不賭錢能要命啦!你個王八蛋,你哪一天不死在賭桌的啊!”夫人的哭喊聲很大,聽得老王心煩。他打開門走了出去,隨手“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大門。但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叫聲還是透過門窗,傳出去老遠(yuǎn)老遠(yuǎn)。
五
老王嗜賭,在單位口碑不怎么樣。但在單位里面他又是一個雙面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文藝骨干。每逢重大的文藝聯(lián)歡,肯定少不了老王的身影。近幾年,老王年紀(jì)大了,想推脫不上臺表演,工會主席可不干了,每次都好說歹說,懇請老王無論如何都要上臺獻(xiàn)藝壓場。老王最拿手的是獨唱和二胡演奏。聽說,在首屆全區(qū)性的聲樂大賽中,老王的二胡演奏還得到過唯一的特等獎呢。
我和老王鄰居多年,也知道了他的習(xí)慣。星期一到星期五不說。星期六、星期日的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散了牌場,回家吃了晚飯,我們經(jīng)常會聽到老王家的陽臺上傳來悠揚的二胡獨奏。演奏曲目最多的是《喜洋洋》和《二泉映月》。
在樓下散步,一聽到《喜洋洋》那歡快的旋律,周圍的鄰居都會笑著說:“老王今天手氣不錯,肯定贏錢了!”但聽到《二泉映月》就不一樣了,人們沒有想到阿炳一生的坎坷與不幸,以及他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只是想到了老王:“哎,這個老王,今天肯定輸?shù)貌簧伲 ?br />
最近能有一兩個月沒見到老王,也沒聽到他演奏的二胡曲了。我感到十分疑惑,心里暗自琢磨,難道老王改邪歸正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按著他的一貫作風(fēng),應(yīng)該不會。前幾天在樓下散步,我好奇地問一起散步的周二:“老王最近怎么沒動靜了?”“你不知道???一個月前,老王在麻將場上突然腦梗發(fā)作,一頭栽倒在桌子上,眾牌友慌了手腳,趕忙打了120。幸虧搶救及時,老王這才保住了老命。”
“哦,估計老王這回該金盆洗手了。”
“我不太相信,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賭鬼的大名也就太不值錢了!”我側(cè)過臉來,路燈下面,我分明看到周二滿臉的苦笑。
人們又說,老王腦梗不太重,手?jǐn)[弄麻將還挺麻利,不過,聽人說,麻將現(xiàn)在成了他鍛煉身體的工具,據(jù)說很有效,手摸麻將,說出麻將的條子還是筒子,就是幾秒鐘的事……
據(jù)說,牌友還準(zhǔn)備跟老王取經(jīng),生怕有個三長兩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