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云水】麻花姐(散文)
其實,她叫花。而,村子里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大人小孩的,都喜歡叫她麻花姐。她窈窕的身材,白凈的臉兒,一笑嘴邊顯出一對小酒窩,文文靜靜,又柔柔弱弱的女孩兒家。
她一直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前三排房子的最東面,緊靠著東小河子,我們幾個小伙伴兒去東小河子玩耍,就路過她家門口。我們順便叫上她的妹妹六子和七兒一起去玩,去東小河子邊采野花,挖野菜,或是在水邊撈小魚小蝦玩。
她是她們家的大姐,下面還有六個孩子,全是妹妹,而且,她們姊妹幾個并不是親生的,她和二妹三妹是親生的,七妹五妹是她后母帶過來的,而四妹妹六妹是她叔叔家的。叔叔總是嫌棄她的嬸嬸養(yǎng)了一窩的女孩兒,于是要將六妹四妹送給別人去養(yǎng),她聽說了,就將六妹四妹帶回自己家里來養(yǎng)。其實,那時,她自己也是個孩子,十七八歲的樣子,她先是沒有了母親,后來父親娶了后母。再后來,父親也沒有了,在工地上出了事兒,傷得很重,一直沒有醫(yī)治好,撒手人寰了。后母看看沒了指望,也就拋下她們改嫁了,還給她留下了小七小五兩個妹妹。開始后母說她先嫁過去,再回來接她的孩子的,可是,后母嫁過去了,也只是來了一兩次,說了諸多的困難與不便,再后來,來也不來了,至于她生活的幸福不幸福,好是不好,也就一概不知了。
村里人喜歡叫她麻花姐,或許就是因為,她一直靠著做麻花賣麻花來養(yǎng)活幾個妹妹,養(yǎng)活著她一大家子人吧。
麻花姐,初中沒有讀完,就下來,她在父親留下的土地上勞作,每年都要種許多莊稼。她不敢不種,擔心沒有收成。家里的幾張嘴還都等著吃嘞,于是,什么谷子高粱玉米稻子都種,因為力氣小,又是女孩子,許多農(nóng)活干不動,她就找人來幫忙,或是直接雇人來干,自己也是起早貪黑的干,幾個大點的妹妹也來幫著做點什么。別看她的年紀小,但是,她很勤勞的,也很能干,別人問她:“麻花姐,咋那么能干?”麻花姐就笑笑,說:“不干咋行呀,那么多的妹妹要吃要喝還要上學嘞?!?br />
那時候,麻花姐和我大姨家的表哥樹是同學,麻花姐經(jīng)常會來找樹要學習資料的,也經(jīng)常來請教樹——麻花姐還是不想放棄學習的,準備考高中考大學繼續(xù)深造什么的??墒?,后來生活的重擔越來越重,也只好不再復習了,上學的夢也只是真的在夢里才做了。
每次表哥樹一說起麻花姐,就會替她嘆息好一會的,說起她學習好,不是家里條件不允許,說不定就考上學了,不管怎么也能考上個學校的,也就會有分好的工作了,看看現(xiàn)在班級里的同學,比她麻花姐學習差的都生活的好呢。哪里像麻花姐這樣又當?shù)挟斈锏膮取D昙o輕輕,已經(jīng)老了似的,搞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正青春呢,黃花兒一般的年少,美麗呢。
麻花姐不喜歡打扮的,也沒有時間和條件,她總是穿著一身碎花衣衫,灰藍色的褲子,頭上用花手絹扎起的馬尾辮子,馬尾辮也不算長,剛剛露出的三四寸長的樣子,一走路,馬尾就一顫一顫地顫動著。她生得不算好看,也不難看,總是微微含著笑,很少見她愁眉苦臉的,因為,麻花姐總是說:“愁也一天高興也是一天,反正都是一天,不如高高興興過一天呢?!?br />
當時,還有我奶奶呢,因為父親母親天天出去工作,很晚才回來,我們兄妹幾個幾乎一天天的就是跟著奶奶在一起的時間多呢,而且,父母一忙,好幾天都住在工作單位,不會來的。母親就打電話回來囑咐我們別淘氣,聽話,聽奶奶的話。我和哥哥就會說:“我們都很聽話,我們要吃麻花,吃麻花姐家的麻花?!?br />
奶奶總是學著麻花姐的樣子,在家里也做麻花,但是,我和哥哥吃著還有幾個小表妹表弟的,總也不如麻花姐家做的好吃呢。村子里人也都說自己家啊做得麻花,又硬又不香,沒有麻花姐做得好吃,軟軟的,香香的,真是奇怪了,同樣的油同樣的面,咋做不出麻花姐那樣好吃的麻花呢?
其實表哥樹的村莊離我們村莊不遠,樹在我們村莊上了好幾年學,早已與麻花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何況麻花姐也經(jīng)常去他們村莊賣麻花的,因此他們一直沒有斷了聯(lián)系的。后來,表哥已經(jīng)在縣城里工作了,表哥學企業(yè)管理的,畢業(yè)進了城里一家企業(yè)呢,一本正經(jīng)的城里人了,在當時還是蠻讓人羨慕的。因為脫離了農(nóng)村,去了大城市,大姨希望表哥找一位城里姑娘,一位與我表哥樹相配的城里的女孩。也就是講究的門當戶對,娶進門來的女孩,人家的條件與大姨家差不多,或者更好些才最好。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表哥樹卻心里喜歡著一個女孩,喜歡了很久,但是,一直都沒有表白過的。那又會是誰呢?好像不用猜也已經(jīng)知道了吧,但又總是覺得不太可能似的。
大姨托媒人在城里給表哥樹介紹了一位女朋友,媒人就是城里村里來回竄的香子嬸,都知道,香子嬸從前在村里住時,就喜歡給人保媒的。
如今,香子嬸兒子女兒都在城里工作,她和她男人劉叔也就去了城里,還學會了在城里做生意。香子嬸能說會道的,平時生意上的事都是劉叔在忙,而且,近幾年隨著生意做大,就雇了好幾個能干的年輕人,香子嬸閑了下來,有的是時間了,于是,香子嬸就重拾舊業(yè),又開始為人說起媒來。
大姨提上禮物就來到了香子嬸家,開門見山,要麻煩香子嬸給表哥樹說一門親事,別的條件差點不打緊,關(guān)鍵就是要城里的,要有工作的,至于模樣差點沒什么,但是,個子要高高的,身體要好好的,人兒要機靈的。香子嬸聽了,將眼睛瞇起來,仿佛在思慮著什么,大姨就問:香子,怎么樣?有難度嗎?我要求不算高吧?
香子搖搖頭說:“不是,不是,我是想問問樹會不會心里有人了,因為樹比較有主意的,他經(jīng)常來我家的,他和我家小白是高中同學嘞?!?br />
哦,此時,大姨也想起來了,小白也去過大姨家的,是的,樹和小白他們很要好的,難道是聽到了什么?大姨就說:“香子,你就放心吧,就算是有什么閑言碎語的,也是小孩子間鬧著玩的,俗話不是說了嘛‘兒女婚姻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家我說啦算吶,樹聽我的?!?br />
香子嬸不辱使命,沒幾天就給表哥樹說來了一門親事,是城里的姑娘,還是教學的,而且呀,長得還真不賴,俊著呢,名字叫真真,家庭好,父母都在城里工作,唯一的弟弟在讀大學呢。
家里沒什么負擔,生活條件好著嘞。大姨一聽就滿意了。奶奶聽了,推了一推老花鏡卻說:“光你大姨滿意當什么?你表哥不定中意吶?!闭f來,還是奶奶眼睛毒吶,還真是讓奶奶說著了,表哥聽了香子嬸和大姨給介紹的女朋友,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不要,不要,不要,我還想安安心心工作幾年吶?!?br />
我就問奶奶:“奶奶,你咋知道我表哥會不同意?”
奶奶還沒開口吶,就聽,巷子口,麻花姐在吆喝:“麻花兒——大麻花嘞——”奶奶就往外努努嘴兒,弟弟就說:“我知道了,表哥愛吃麻花嘞,他是不是要娶回來一個會做麻花的呀?”
這一句不打緊,別人聽了,只當是笑話,而這話,傳進了大姨耳朵里,大姨當即就火了,一拍桌子,說:“休想,就死了那條心吧,要娶回來她,除非我死了。”
奶奶立刻給我母親打電話又是捎信,說:“趕緊的吧,你姊妹家里有事兒了,快回來去勸勸吧。”
麻花姐倒是沒什么,依然沒事人一樣的每天早起晚歸的去賣她的麻花,村子里村子外,吆喝著:“麻花兒——麻花嘞——”
大姨聽了心就煩,她邊走邊說著:“麻花有什么好吃的,我最不喜歡吃麻花嘞,吃著就反胃吶?!?br />
大來到了我家,問奶奶我母親什么時候回來,因為樹從小就聽我母親的話,大小也喜歡在我家住,經(jīng)常一住就是好些天的。因此,我們村子樹表哥最熟悉的,尤其是麻花姐家里情況,樹也是最了解的。
因為樹和大姨直接攤牌了,他非麻花姐不娶,若是非逼他去別人,他就離家出走,去廟里去山上去遠方,總之,不會呆在家里了。
麻花姐依然每天去賣她的麻花兒,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大姨想想就生氣,她要找麻花姐說個明白,要麻花姐主動放棄想法,要看看自己的條件哪里配得上樹?
然而,樹卻沒有被大姨的態(tài)度嚇退,他依舊堅持著自己的想法,他喜歡麻花姐,喜歡她的勤勞善良還有堅韌沒有被厄運摧毀,也沒有被命運鎖住咽喉。因此,樹說他只愛麻花姐,也只有麻花姐才是他最好的生活伴侶更是精神上的依靠。
大姨一聽了表哥樹的說辭,感覺表哥腦袋里進水了,真是讀書讀傻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大姨才不去管那些什么愛呀情呀的,她還是向麻花姐攤牌了。麻花姐并沒有驚訝,也沒有據(jù)理力爭什么,她答應了大姨不會再與樹來往,再也不會的。
其實,麻花姐內(nèi)心也是很痛苦的,因為她一直深愛著樹的。但是,她也不想讓樹同她一起受累受苦,何況樹已經(jīng)在城里有了安定的工作,也有了更合適的女孩兒。
樹定親了,雖然他自己不同意,但是,迫于無奈吧,大姨是尋思又是覓活的,只要樹不答應她,她不是上吊就是喝藥地折騰。奶奶和母親咋也勸不住她呢,奶奶總是搖著頭說:“你這樣會害了樹的,他就是娶了別人,可是,心里,還是只有花的。”
大姨才不去管那么多呢,大姨說只要樹娶了別人,慢慢也就會喜歡上的,也會愛上的。于是,樹實在沒有辦法,為了安慰大姨,只好退一步,就勉強與真真訂婚了。然而,自此,樹,好似連同愛戀同心兒一起都死去了一樣,每天昏昏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一時間,陷入了痛苦中。
樹就要與真真結(jié)婚了,麻花姐也知道的,她在心底只有默默祝福,祈求上蒼降幅給他們,但愿他們生活美滿,愛情甜美,日子幸福開心??墒牵谝淮蜗掳嗟耐局?,騎著自行車上下班的樹,卻遭遇了車禍,就在車禍的一瞬間,他被撞了出去,當即,他就昏死了過去。
一連幾日,樹一遍遍被推進急救室,醫(yī)生也一遍遍下來病危通知書。大姨哭成了淚人,母親和奶奶陪著大姨,勸慰著大姨,可是,奶奶和母親也早已難過得沒了主意了。而樹身邊卻沒有了真真,因為真真得知了樹的傷情,說樹即使搶救過來,不是癱瘓也是傻子了,已經(jīng)廢了。
麻花姐來到了樹身邊,千呼萬喚喊著樹,她要樹好起來,要樹回來,回來。
看得人心里都被感動得流淚了,樹還是救過來了,但是,依然昏睡著,哪一天醒來,都是未知。
麻花姐知道,再也沒有人與她搶奪樹了,因為沒有人想要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可是,她要他。因為,他是她心愛的樹,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最愛的人,于是,麻花姐就將樹接到了家里,她要照顧樹,她要陪伴樹。
或許樹永遠都不會醒來,但是,麻花姐不怕,她說她便買著麻花邊等著樹,她不急,她也相信,吉人天相,他那么愛自己,自己又是那么的愛樹,又怎么不會感到天地呢?
“麻花嘞——又香又甜的大麻花——”麻花姐在村子里在去往外村的路上,吆喝著。
大姨早已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她終于明白什么才是愛什么才是情,為什么樹那么喜歡麻花姐,為什么死活也要娶他的花了。
一天天,又一年年,麻花姐的妹妹們一個個都在長大著,小學大學的都有上的了。而樹也一天天見好,麻花姐依舊每天做著麻花賣著麻花。那么她的樹我的表哥,醒來沒?他和麻花姐以后的日子又咋樣了?
那么,就來猜猜看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