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話確定
　　 ? ? 近來，后半夜，她睡不著。既怕被兒子發(fā)現(xiàn)，因為前夜發(fā)現(xiàn)了兒子在樓下健身器材場地偷偷哭；又明明賭輸了，照押“大孫子熄燈睡了”，可躡手躡腳出單元門見證三樓小窗口仍亮啊！再揉揉眼睛，捏捏耳唇，向前幾步，影子大如前。
　　 ? ? 每回屋蹓，她愈精神愈激勵自己：“大孫子在明處，奶奶在暗處，你防不了奶奶的……”
　　 ? ? 她倚床頭繼續(xù)摸黑靜音劃動手機屏幕……花鏡摘下又戴上……哇！找到啦！找到嘍！可找到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沒想到六線城市也有陪駕教練?。∑惹械厮⑺黜撟髌?，按捺之余，堪比服藥。熬到兒媳出寢室門，她才出屋；等到兒子照例去敲孫子的門“鬧別扭”，她不由自主吭聲：“你倆上班吧，我倆一塊兒吃。”
　　 ? ? 她靜待……孫子鼾聲如雷。
　　 ? ? “教練好，我從【抖音】聞訊而來啊！”手機載滿她的欣喜。
　　 ? ? “哦！信息時代，玩轉(zhuǎn)‘大海撈針——沒處尋’呀！”他語調(diào)緩慢，幽默十足。
　　 ? ? 進而，就《汽車陪駕協(xié)議》明確：C1開C2；住市區(qū)也不享受免費接送；“價位嘛，我力挺您這樣的主——一分錢一分貨！”；“陪駕項目全套的”她插話遂輕聲，“能再滿足一個小懇求么？‘想來就來，說走就走……’”直至聲消息弱。
　　 ? ? “半夜呢？”他隨口玩笑般，卻不失機智詼諧。
　　 ? ? “也——許——”她復(fù)活似的頑皮得沒法兒拒絕。?
　　 ? “《聊齋》呀！”她竊笑呢。
　　 ? ? 講真啊，雙方心照不宣了，沉浸在通話氛圍的愉悅中……
　　 ? ? “對了？”她如夢方醒，“別聯(lián)系我，微信您！”將結(jié)束語如蓋加密認真至萬無一失。
　　 （二）微信見面
　　 ? ? 的確，見過的人或說過的話真沒過幾天，只是雜事鋪天而已。這種時代感覺，絕！
　　 ? ? 他點開微信，一時愣住。這人是？還“半小時后練車”？真把自己當(dāng)上帝了？剃頭挑子一頭熱嘛！呦——她！正晌午來啦！
　　 ? ? 只是這幾天，妻子腰突發(fā)作剛好些，自己代替妻子給岳母送飯并陪著吃。也不為啥？岳母一個人生活慣了，常常忘記吃飯或?qū)Ω兑活D；吃時不飽不餓不清楚。然而，人越上歲數(shù)越認老理兒——誰不吃飯？我可沒占你們飯時喲！說照顧我？該感謝我！? ?
　　 ? ? “這……”回她。
　　 ? ? “監(jiān)督我減肥好嘛？師傅！”嘿嘿，苦渡分明。
　　 ? ? 嗯，有賢妻呢。“好！荒郊野嶺見？”
　　 ? ? “噢！對對，鐘鼓樓見。”
　　 ? ? “Ok”
　　 ? ? 鐘鼓樓下，人來人往，獨她瘦秀挺拔，翹首以待。他按下車窗，摘了墨鏡，對暗號：“監(jiān)督減肥的，然而……研究反彈吧！”
　　 ? ? “嗨”她臨近車門，彎腰凝視?！氨舜吮舜恕?br />　　 ? ? “證呢？”問已利落上車端坐副駕的她。
　　 ? ? 她揭口罩，呈手機，示意……
　　 ? ? 他暗忖：“56年——69歲！無愧生命！”
　　 （三） 偷偷練車
　　 ? ? 車壓線了。
　　 ? ? 他視線落手機上，提醒難以專注的她?！斑€是您兒子……接吧?！?br />　　 ? ? “噓……不開車！”她接完如釋重負，滿眼尬。賠笑著“……就差盯梢了。”
　　 ? ? 憑閱歷，他能理解“非如此不可”。
　　 ? ? “我大孫子”她換口吻，“大學(xué)畢業(yè)了，不出頭，沒追求，懶病纏身……”哽著，“……我要……點燃我！咳咳?！比讨?，用幾乎無肉的拳頭頂了頂腹部。
　　 ? ? 第二天練車很早，選在公園西門早市中街接頭，她雙手各拎一大方便袋，左手努力扣開車門，匆匆上了后排座，在主駕后先放好左手這袋。揭去口罩，打開圍巾說：“給您添麻煩了教練，這兜兒明天備用，得放您車?yán)镅剑e影響其他學(xué)員練車?。　?br />　　 ? ? 他回頭招呼：“就當(dāng)自己的車，隨便放。”他見不得她放下抬頭看他，趕緊扭回頭，滿眼全是淚。
　　 ? ? 練中，她隔一會兒，用拳頭頂腹部那同一個位置。他沒話找話：“吃飯了么？那不是胃呀，肝臟不好么？”
　　 ? ? “接受您的監(jiān)督！嗯，”她放松了許多?！霸缙鸫颐?，忘記吃藥了……”她嘆出幾口長氣。“這回您都知道了，反悔來得及的?！?br />　　 （四）成功救贖
　　 ? ? 同年，半年后的寒露，不是他在“風(fēng)雨人生，山水一程”的陪駕工作中所遇皆記憶猶新；而是見了她兒子刻骨銘心。
　　 ? ? 她頭期剛過。
　　 ? ? 兒子說：“就上月這天……我想……說不出口的多強烈?。∪松畲蟮倪z憾是明知道過一天少一天，卻不知道這一天怎么過啊！早就有這樣的念頭，自駕游帶我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原來以身子骨為由不同意，這回仍以身子骨為由欣然應(yīng)允，說走就走，是擇日不如撞日?？伤尤蛔诹酥黢{上。我當(dāng)時……”
　　 ? ? “‘讓媽試試唄，’她還我小時候賴皮的樣子??！”兒子鼻翼顫動，淚涌滿眼。“你知道的，我得心明鏡的妥協(xié)呀，我沒吭聲，堆了滿臉笑容以示鼓勵。直到車穩(wěn)穩(wěn)起步了……”
　　 ? ? 兒子邊抹淚邊說：“我……苦不堪言‘我的親娘喂，現(xiàn)在駕校畢業(yè)生都百分百就業(yè)了嗎？年初，同意您去考駕照，是怕您癡呆，有事做，不寂寞；還有……說實話沒想到能考下來……’”
　　 ? ? 兒子掩飾不住悲中喜：“她嫻熟的駕駛技巧，觀察車輛周圍的神態(tài)自若，簡直是在駕馭生命的淡定，從容和自信。而最最驚?的是我兒子‘奶奶會……都會開車了么？’我媳婦從后座抱著媽媽哇地哭出聲‘媽……媽！’午休時，我問她。她說保密，她肯定遇見高人了，可是，這位高人究竟怎么配合她，并且在我們的嚴(yán)密監(jiān)視下，做到天一無縫的呢？”
　　 ? ? 她臨終叮囑：生命的意義，因為你的存在，幫助了很多人，這才是價值，所以，兒子你必須去見見年過半百的他。
　　 ? ? 感恩的兒子繼續(xù)傾訴媽媽駕車帶大孫子馳草原，漂大海，躍川藏……震撼心靈。
　　 ? ? 兒子泣不成聲……
　　 ? ? 他閉目垂淚：“她說‘見不得你偷偷地哭?！?br />　　 ? ? “肝癌晚期——那會兒?。∥覌屩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