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城這幾天陡然熱了起來，孕育了多時的楊、柳一下子吐出絮絨，借著高溫和微風，滿世界地飄飛起來，及到正午竟然如漫天飄舞的飛雪，只是它過于輕盈，雖然落到地上仍然還有飛起來的勇氣，它屬于飛舞一族。
　　 蟄伏到六月的北方小城，一下子進入夏季還真是有點猝不及防的意思，滿街的人情態(tài)萬千，有短打一身的，尤其是裙裝女士靚麗搶眼；有穿長短風衣的，翩然保持著謙謙風度；還有穿著抓絨外套的，依舊把自己合包裹在春秋之季，不肯走出來；更有甚者早晚披著棉絨，還緊縮在乍暖還寒時光里。俗話說“二八月亂穿衣”，在東北也許應該修改一下，叫“四八月亂穿衣”了。
　　 天雖是熱了，但屋子里還是很涼，特別是高層樓房，在屋內(nèi)穿著外套仍沒有暖意，看著窗外漫天飛絮，會讓人產(chǎn)生晃若飛雪的錯覺。為了把屋里的溫度提高一些，將窗打開了一半，自信有紗窗相隔飛絮進不來。然而，飛絮可不慣著你，借著風仍然一絲一縷地擠了進來，在室內(nèi)漫漫地懸浮著，越來越多，越飄越慢，漸漸地沉落在地上，若是你走近它，哪怕是輕輕地只帶著些許的微風，它會又一次飄浮起來，給它一點接觸，它就有了感知，特別喜歡和我們呼應。
　　 東北的季節(jié)確實比南方晚了近兩個月。而春夏之交與秋冬之交往往氣候變化很大。讓人難忘的是2019年4月20日，一場大雪突襲了小城，將初開的花草和著綠的楊柳統(tǒng)統(tǒng)捂在了雪里，很多樹枝被暴雪壓斷，當人們急匆匆地穿回冬裝時，連續(xù)幾天的高溫又突然而至，一下子催開了滿城的春花，猶如經(jīng)歷了一場雪與火的洗禮，你說東北人是不是挺抗折騰的吧？也就是在那一年楊花飛絮的時候，突然的暴雨和降溫同時出現(xiàn)，并且持續(xù)了一周，看得見樹上楊絮長托托地下垂著，很多被風雨打落在地上，心想這下或許它不會再飄絮了吧。沒曾想，僅僅一個睛天，依然又是飛絮漫天了。
　　 東北的風景是雪，也許飛絮是雪走后孕育的魂，它在半空中提醒著我們，此時是另一個“雪日”，不是東北人喜歡雪嗎？怎么能使東北人失望。
　　
　　 二
　　 小時候家在南方，對飛絮不是太在意，但南方大城市只有柳絮，楊樹是不飄絮的，可能是那的有心人早早重視到了楊樹飄絮的現(xiàn)象，從而做出了相對準確的選擇。楊樹飄絮害大于益，并且一般飄絮會持續(xù)20余天的時間，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一些不便，不僅污染環(huán)境，據(jù)說還有害于人體健康。正是這種說法，一下子緊張了人們的神經(jīng)。其實并不是所有楊樹都會飄絮，上網(wǎng)查了一下，世界上的楊樹有70余種，我國就有57種之多，在各地均有分布。楊樹雌雄異株，雄樹只開花不飄絮，但楊樹品種大多數(shù)屬于雌株。所以，為了解決飄絮問題，人們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和探索，培育出許多不飄絮的品種用于城市綠化。楊樹身形秀美為人們喜愛，并且生長速度較快，是著名的經(jīng)濟樹種。盡管飛絮讓人厭煩，但它標志了一個季節(jié)的演進，她傳播種子的那一分浪漫或許可以寬慰一下人們煩躁的心情。
　　 飛絮雖然年年相遇，但畢竟是在不經(jīng)意之中，毫無刻意的編排，而她讓我產(chǎn)生驚異對比的一次，至今還耿耿于心。那是下鄉(xiāng)第三年，拖延過了春運才請?zhí)接H假，并與朋友相約去看看北京。上火車前在小站發(fā)送行李，那日天寒大雪紛飛。隨后迎著飛雪一路輾轉(zhuǎn)到了哈爾濱，半夜坐上了進京的列車，幾經(jīng)折騰人困馬乏，趴在小桌上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列車進入河北的時候依然睡眼朦朧，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溫暖風吹過來，不由得睜開眼睛看到的竟然是滿天飛絮，不禁詫異，疑似飄雪，定了定神才醒悟這是飄絮，那是多年不見的飄絮，隨后的幾天飛絮伴我認識了北京。飛雪到飛絮，跨越千里，多么神奇，是怕我出遠門想家？就坐如此形似？
　　 飛絮是植物的本能，是物種繁衍生存的一種方式。楊樹飛絮類似魚之產(chǎn)籽，以多取勝，雖然經(jīng)過千淘萬瀝仍然所剩不多，但它們種子的數(shù)量太寵大了，若沒有外界的干擾，也許整個世界都是它們的了，于是就有了干擾的研究。但人類面對自然物種何不多一些的寬容，就像它們無意干擾我們一樣，讓其自由的生長。
　　
　　 三
　　 其實，楊柳飄絮給人帶來的美好印象還是多一些。古人詠楊花柳絮的詩詞相當多，例如：吳融筆下的楊花是：百花長恨風吹落，只有楊花獨愛風。韓愈寫晚春風景是：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飛雪。曹雪芹詠柳絮道：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古人的那種浪漫情懷令人自愧不如，其中雖然有寄情之意，但也流露出了對自然的那種友好態(tài)度。當今讓人感觸尤深的是毛澤東的那首《蝶戀花·答李淑一》：“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斌w現(xiàn)了偉人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完美統(tǒng)一，為廣大群眾傳唱不息。由此可見，人們對于能夠飛翔起來的東西都有一種崇羨感，上達天庭，下通碧落，帶給人們無窮的遐想，何況小小的楊花能如此輕盈地飛揚，又是人所不及的，如此而言對楊絮又何怨之有呢？
　　 今天的人對楊樹的認知，可能多是來自于茅盾先生的名篇《白楊禮贊》，其中白楊的那種頑強、團結(jié)、向上的精神寓意尤為突出：“難道你又不更遠一點想到這樣枝枝葉葉靠緊團結(jié)，力求上進的白楊樹，宛然象征了今天在華北平原縱橫決蕩用血寫出新中國歷史的那種精神和意志？”而后派生出來的關于贊美白楊的作品，大都從中得到了啟發(fā)和營養(yǎng)，形成了具有鮮明政治特色的文化品味。
　　 當然，無論人們對楊柳花絮的態(tài)度如何，飛絮依舊，春風依舊，若是你的心境為它所擾，儲蓄了多愁善感，不如對它去訴說，讓它也知道人類的愛恨情仇。知其定是不語，那就送它一陣輕風，助它飛躍萬水千山，為我們?nèi)ふ乙粋€共同的理想家園吧。
　　 這個季節(jié)，把飛絮當作一個稍縱即逝的風景，便覺珍貴。即使飛絮，落腳無著，又要在天空飛舞一陣，這是多么好的生命態(tài)度??！
　　
　　 2025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