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韻今彈】柴門筆記 ——府城世相二
賈女撼天記
府城賈氏,門第顯赫,其家有女,單名曰姝,嘗游學(xué)于西洋,攻手工之技。及歸,適逢醫(yī)門“四載加四”之制新立。此制本欲廣羅俊彥,革新醫(yī)道,孰料竟成姝之終南捷徑。其憑藉門第之勢,圓通關(guān)節(jié),竟入醫(yī)林翹楚之院。眾皆駭愕,然懼其勢焰,噤若寒蟬。
姝于院中,于醫(yī)理似白丁,低頭作人,而成鳳之愿甚烈。未已,遂與醫(yī)士花君暗通私情,欲借其威揚名?;ň?,性若烈火,察其奸狀,怒發(fā)沖冠。乃于網(wǎng)絡(luò)之間,廣布其穢行,一時帖如蝗集,評論如潮。網(wǎng)民皆斥花、姝損醫(yī)穢行,更詰“四載加四”之制闕漏,舉國洶洶。
有好事者窮追不舍,挖出王某洲、金某木、韓某澍、秋某之屬。此輩或出顯官之族,或為巨賈之后,彼此援引,結(jié)為“學(xué)二代”之局。而局之樞要,直指“四載加四”制倡立者黃院士。
為證其實,亦有人復(fù)舉反例,國立大學(xué)高才陳氏明月,夙懷懸壺濟世之志,屢試“四載加四”不第。其志堅逾金石,竟于弱冠之歲,重赴考場,然僅得入他郡醫(yī)庠。其坎坷遭際,與姝之輩順?biāo)熘?,判若云泥,聞?wù)邿o不扼腕。明月心恨醫(yī)界育人亂象, 亦竭力舉證,廣獲眾民支持。
日久,網(wǎng)絡(luò)持續(xù)發(fā)酵,媒體接力追蹤,遂驚于上,敕遣干吏徹查。未幾,真相畢露:姝入醫(yī),盡憑賄賂請托;王某洲等,如出一轍。而黃院士,被世風(fēng)染惑,忘卻醫(yī)者初心,竟假制度之便,學(xué)術(shù)墮落、斂財巨億之狀,昭然若揭。
事明,姝與王某洲等皆黜退,黃院士亦遭勘治。上令革新“四載加四”之制,滌瑕蕩穢,欲復(fù)醫(yī)教清明。
時人聞之大快,戲言姝以一己之身,令醫(yī)界教育商賄、學(xué)術(shù)貪腐之穢事盡現(xiàn)于世,更使國制得以鼎新,可謂“一女改天下”也。
姜公上鉤記
府城姜公牙,掌交通之務(wù),位至正廳。公精于工技,術(shù)業(yè)超群,行事持重若磐石,出言審慎如緘口,皓首瘦頰,道骨仙風(fēng),又姓字暗合姜太公,廳署內(nèi)外咸尊呼其為“姜公”。
公夫人早逝,子女遠宦,數(shù)十年盡瘁路橋,無貪墨之瑕,可謂功成名立。 致仕后,公既無覽勝之興,亦疏博弈之好,唯日習(xí)太極、夜摹碑帖。于孤燈冷硯間,常憶案牘勞形之歲,幽思如蔓,漸生落寞。
忽有生號連日叩其機,每接通則寂然,少頃自斷。公疑為詐,堅不復(fù)應(yīng),而彼號如跗骨之疽,晨昏不息,公心怪之。
一夕,公濡墨臨《蘭亭》,倦意朦朧間,怪號又至即遁。公拊案起,目露疑光:“此輩何狡獪若斯!”遂反撥詰問。彼端忽傳鶯啼:“公恕罪!女乃巷口百貨店主,觀公貌肖亡父,冒昧相擾?!惫珣C色稍霽,斥其唐突。女笑如碎玉:“吾素信前緣,公肯回電,豈非天定?”
次日早,公舞罷太極,心癢難捺,徑往晤面。店中蘭香縈繞,見女子羅裙曳月,朱唇點絳,舉止嫻雅,雖小店獨坐,身自生韻。二人烹茶對坐,言來言去,竟有一見如故之歡。女自稱姓章名若蘭,孀居營肆,欲以巾幗之身勝須眉,公聞之撫掌稱善,目露嘉許。
自是蘭常造公室,操井臼、侍湯藥,殷勤備至。公染恙臥床,蘭衣不解帶,湯藥親嘗。公感其誠,情愫暗生,遂成交合之歡。
一日,蘭垂淚訴:“地產(chǎn)商蔣虎慕妾姿容,愿月奉六千金為外室。”公拍案而起:“吾出萬錢,豈容豎子奪愛!”蘭破涕為笑,侍奉愈周。
未幾,蘭復(fù)泣陳蔣某愿擲巨金葺店。公怒發(fā)沖冠,解囊相助。新肆落成,華彩奪目,生意興隆。蘭欣喜,每夜伴讀,公醉心溫柔鄉(xiāng),逍遙若仙,終收蘭為干女。
忽一夜,蘭執(zhí)公手悲戚:“蔣某欲置宅金屋,若允之,則與公緣盡矣?!惫氜D(zhuǎn)反側(cè),既難舍紅袖添香,又苦無廣廈之資,遂萌借舊部之力助蘭攬工程之念。
翌日,公往謁交投方總。方總昔年擢升,賴公力排眾議。見恩公至,笑迎如儀:“恩師但有所命,雖赴湯蹈火愿!”公訴干女困境,方遂授蘭近千萬工程。蘭轉(zhuǎn)手他人,坐收百萬之金。
此后數(shù)載,公屢施故技,蘭獲利累千萬巨,于公親昵逾常。
然好景不長,方總因高速工程受賄東窗事發(fā),供出姜公。紀(jì)委順藤摸瓜,逮若蘭歸案。方知蔣虎乃蘭夫偽飾,二人本為市井無賴,因商途坎坷,巨債纏身,遂探得姜公身價,設(shè)美人之餌,專釣姜公。
公聞此,捶胸頓足,懊悔萬分,老淚縱橫長嘆一聲:“世人謂我姜公,豈料反為惡少、蕩婦所餌,一世清名,毀于垂暮,悲哉吾也!”
姜女自艾記
姜女颕者,府城人也。其容止昳麗,面如凝脂,膚若溫玉,腰似弱柳,國色之名播于街巷,城人或譽之“一枝花”,或戲呼為“市花”。
穎初入國企,后為府中王高官所識,召入府署主掌接待。時久,練就千觴不醉,巧舌如簧之功。王高官目重其色,數(shù)以宦途為餌,邀致私第。颕素守貞恪,公則恪勤匪懈,私則相夫教子,固辭不就。王高官甚怒,嘗嗤之曰:“吾在府中,汝休作進階之想!”
未幾,王高官遷調(diào)他鄉(xiāng),楊高官代而主事。
楊高官初至,承上命,決意招致商賈,振興府城。遂嚴(yán)選府城麗姝五六,組成娘子之團,專司此事。經(jīng)數(shù)重遴拔,颕赫然在列。其夫馬生力阻,颕亦踟躕未決。楊高官召穎,諭之曰:“既為府城人,當(dāng)為府城興盛,挺身而出,沖鋒陷陣!”颕感其誠,遂應(yīng)命。
自入軍團,颕晨夜匪懈,隨府官奔走四方,揚譽府衙。以其容貌殊絕,辯才無雙,漸露頭角,未幾擢為團長。然未久,流言蜂起,市人皆傳颕與楊高官私相授受,借招商之名,行茍且之實。颕所至,眾人竊竊指點,馬生聞之,每與妻抵牾。颕雖蒙冤,唯以“身正不怕影斜”自勉。
時有機車巨商李公,欲擇地擴產(chǎn),遍訪未得。楊高官聞之,攜颕等三造其廬,極言府城配套之全、海運之便、政策之優(yōu),李公頗動其心。然鄰市寧州相爭,李公猶疑未決。楊高官召軍團,厲聲曰:“此事志在必得,正驗爾等身手!”復(fù)戲言:“為成此事,可不擇手段?!?
颕領(lǐng)命,與諸女籌謀。聞李公夫婦將往蒼山避暑,乃細(xì)究二人好惡。及李公至,楊高官率颕等捧花相迎,設(shè)山菌之宴以待。食材皆采自山野,經(jīng)名廚烹制,李公夫婦大快朵頤,深為府城誠意所感。席間飲土釀,觀鄉(xiāng)樂,興意盎然。穎之所計,所出,立見其效。數(shù)日后,李公力排眾議,許諾投資府城,成府城佳話。楊高官于眾人面,舉指贊穎立下大功。
然颕未及欣喜,又聞新謗紛起,言此項目乃颕以美色相餌而得,語多穢褻,如親見然。幸馬生已知妻貞,溫言慰藉,颕心稍安。
數(shù)月后,項目奠基。楊高官感颕之功,亦服其能,欲擢其為招商局副主。颕面謝而固辭,楊高官問故,颕嘆曰:“妾似負(fù)一身之罪,謗言穢語,如影隨形。若居顯位,恐為流言所噬,亦累明公!”楊高官默然良久,嘆曰:“汝何罪之有?若有,唯此傾世之容耳!”再三勸進,颕終不從。
越日,穎擢升之議喧騰,皆言其以身體相易,終得進階。
未幾,人事榜下,副主另有其人。市人驚奇,忽有傳言又起,謂此乃楊、姜二人掩人耳目之計。
颕悵然若失,郁悶難解,每臨鏡自嘲,嘆曰:“父母既生吾,又何賦此容耶!”。
盧火辯冤記
府城盧火,操律業(yè),精諳法典,恪勤厥職。性鯁直如鐵,辯才若懸河,尤喜拯弱濟困,遇人間不平事,必拍案而起,聲名籍甚,聞于遐邇。
一日,火覽網(wǎng)牘,見外省元縣許氏女泣血陳辭,言遭上官張茍誘陷,始亂終棄。茍更勾結(jié)黨羽,羅織偽證,構(gòu)陷許氏一門,元縣人皆謂之“司法滅門”?;鹨娏T,怒發(fā)沖冠,目眥盡裂,拍案喝道:“青天白日,豈容此魑魅作祟!”遂以公益為名,慨然受托,誓為許女昭雪。
至元縣,火易服潛行閭巷,微服私訪。或叩問市井細(xì)民,或周旋衙署,終得案牘錄音、鞫訊影像。展卷詳勘,竟見剪接痕蹤,破綻百出。暗訪半旬,方知茍父乃前縣主,樹大根深,盤根錯節(jié)。此案果系官宦勾結(jié),操縱司法,荼毒良善。
火義憤填膺,乃發(fā)檄文于微博,條陳冤情,廣征線索,直指元縣吏治之弊。文甫出,輿論鼎沸,闔縣震恐。
是夜,火于驛館挑燈閱卷。忽聞廊外腳步雜沓,人聲喧嘩。未及整冠,十?dāng)?shù)警員破門而入,甲胄鏗鏘,氣勢洶洶。為首者出示文牒,稱火犯“尋釁滋事”,欲拘之。火危坐案前,神色自若,冷笑道:“吾持三尺法,秉公辦案,何罪之有?爾等顛倒陰陽,欲效指鹿為馬乎?”從者默然,唯催迫愈急。
其徒劉民見狀,怒不可遏,操手機錄其狀,厲聲詰問:“興師動眾,所為何來?草菅人命,國法安在?”警員充耳不聞,強挾火而去。
民無奈,遂傳現(xiàn)場影像于網(wǎng)。消息如星火燎原,律師群情激憤,士林同聲譴責(zé):“依法辦案,何罪之有?此乃官官相護,欲掩罪愆!”更有直臣銳士,直指元縣主政:“一手遮天,天豈能容?擅作威福,終有傾覆之日!”
迫于洶洶輿情,火當(dāng)夜得釋,并即發(fā)微博報平安,附言:“乾坤朗朗,正義不泯!縱千難萬險,必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世人聞之,莫不感佩,皆翹首以盼,望此案早日清明,惡者伏法。
羅君移砲記
庚子歲杪,木縣羅君土開,以其廉能,擢交通局主。此職綰轂百業(yè),利途廣衍,親友聞之,咸額慶相賀。然土開斂容蹙額,中夜撫膺,常嘆 “臨深履薄”,蓋木縣吏遮相傳,此為兇煞之局,之前三任局主,皆因貪腐入獄。
土開執(zhí)敕命文牘,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有友薦府城風(fēng)水大師,乃邀之至署。大師負(fù)羅盤,巡脧廊廡,忽登九樓,遠眺毗鄰醫(yī)署,倏爾色變,俄而撫掌詭笑:“兇祟在此!” 土開趨前長揖:“愿聞明教!” 大師拂長須指醫(yī)署庭內(nèi)古砲,又睨局樓盔頂:“此砲如矢注鵠,煞氣沖斗,安得不禍?” 旋入內(nèi)室,懸銅鈴于梁,鈴無風(fēng)自鳴,錚錚作響。大師撫掌曰:“此非煞動而何?”
土開立信其說,急叩破解之術(shù)。大師笑曰:“上焉者徙砲,中焉者易向,下焉者毀樓冠。” 土開豁然,當(dāng)夜張宴華堂,厚賜金帛答謝。
次日始,土開躬行其事,乃知醫(yī)署為民國兵營,古砲早入縣文保名錄。遂累謁醫(yī)局局主王君,稱兄道弟,饋遺不絕;王君但以典章相辭,囑詣文局局主朱君。朱君每見土開,調(diào)笑其惑于方術(shù),顧左右而言他。
土開心系古砲,雖赴任月余,致局務(wù)漸弛,謗議盈耳。土開憂形于色,妻弟吳君見之,忽進言:“朱君內(nèi)弟與我莫逆,或可通融?!?土開素輕吳君為人,然病急投醫(yī),姑令試之。
未旬日,朱君果允砲位更張。土開大悅,始重吳君。殊不知朱君內(nèi)弟欲以此構(gòu)肆,暗布羅網(wǎng)。
砲向既改,土開治事若有神助。歲余,木縣爭資筑路,冠絕諸縣,屢蒙縣主褒獎。然譽滿則驕生,土開漸忘初志,失察親族。吳君被朱君內(nèi)弟勾連,假公濟私,包攬工程,攫金豐巨。
甲辰秋,颶風(fēng)犯境,古砲移位受損。民人睹之痛惋,文保之士窮究本末,遂露吳君貪墨事,亦牽出工程弊案。
案結(jié),土開雖免刑戮,然褫職為民。一日,土開復(fù)登斯樓,望砲長嘆:“此物害人不淺,實乃災(zāi)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