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杜三禿陰狠抓義士 李海峰從容赴國殤

杜三禿得知李海峰潛回家鄉(xiāng)以后，到處放出特務(wù)明查暗防。為了得到李海峰的確切情報，杜三禿特別派遣22歲的親戚云氏，和家住滁潤溝李海峰的女兒交往，企圖從中得到李海峰的行蹤消息。
受到杜三禿看重的云氏受寵若驚特別賣力。她以老鄉(xiāng)的身份多次走訪李海峰的女兒。由于李云氏能說會道，不久兩人便結(jié)拜成干姐妹，從此兩人無話不談。云氏將得到的情報轉(zhuǎn)送給漢奸杜三禿。通過公歷一月十日、十四日、二十日三次交往，李海峰的行蹤和出沒地點便傳送到日本人手里。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在大窩卜村白棗樹溝高傻子家，李海峰和趙祺作好了進關(guān)的一切準備。
這一天，李海峰心情異常激動。想起一九三三年那次進關(guān)，義勇軍和中國軍隊在日寇追趕下一路南下，丟盔棄甲狼狽不堪；軍閥之間又勾心斗角互相兼并；更氣人的是國民黨政府竟然下令遣散義勇軍，使無數(shù)死在日寇槍炮之下的義勇軍戰(zhàn)士成為地下的冤魂。每每想到這些海峰無不扼腕痛息。而今，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之下，眼看全國抗日高潮即將到來，并且在關(guān)內(nèi)還有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窮苦人民的隊伍，他們是自己最可靠的朋友。想到這些，他覺得前途無比光明。他決心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下，投入到更加壯闊的抗日洪流中。
正在這時，有人傳話十二歲兒子小廣宇要來見一見爸爸，李海峰思考一下說：“不了，代我告訴他，聽媽媽話，好好讀書，等爸爸把鬼子打跑后回來接他！”來人按照吩咐打發(fā)小廣宇原路回去。小廣宇沿著彎曲的山路回去了。李海峰急忙將身體移到窗前，目送著小廣宇從山路上消失，淚水卻充滿雙眼。
與此同時，廣云正在同躲藏在親屬家的妻子告別。妻子懷抱著年僅八個月大的孩子，淚水不住的掉到孩子身上：“你們進關(guān)不知啥時回來，我們母子可怎樣過呀！”
廣云勸慰說：“你也不要太難過，我們走后，鄉(xiāng)親們都會幫助你們，再說日本不打走，我們永無安寧的日子，大家不保，何來小家呀！”
妻子點了點頭：“你要走了，對我們娘倆有什么說的嗎？”
廣云想了片刻說：“我身既許國，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只希望你無論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養(yǎng)大成人……”
妻子聽罷，一行熱淚奪眶而出，一字一頓的說：“我等你回來?！?br /> 廣云心頭一熱充滿無限感激，隨后深深的點了點頭。他又把孩子抱過來親了又親，之后轉(zhuǎn)身出門騎馬而去。
正月十五凌晨，在李海峰女婿家的院子里，劉秀背著大槍，不時的在院子里外走動，走一回后回到屋子里陪在妻子身邊看未滿周歲的兒子?？粗斓膬鹤樱男闹挟a(chǎn)生無限的愛意，他多么希望陪妻子和兒子一起生活，但是他馬上就要跟岳父進關(guān)了，此時他心里充滿了矛盾。他試圖在二者之間作一下比較和選擇，但是他的意志和智慧所限，使他在矛盾之中不能解脫。他離開孩子，又背槍到外面轉(zhuǎn)一圈，這是岳父交給他的任務(wù)，岳父命令他：“一旦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馬上鳴槍報警。聽到報警隊伍就從香爐山上撤離！”可以說，這是李海峰萬無一失的安排。
可是，當(dāng)劉秀走出房門，他忽然發(fā)現(xiàn)身穿黃色軍裝的鬼子和偽軍已將自家院子包圍。他傻眼了！
打槍報警？兒子和妻子怎么辦？
他下意識的退到屋里，把長槍塞到灶堂里，滾到炕上脫掉外衣鉆進被窩，企圖將自己裝扮成良民的樣子，混過此劫。
一會兒，杜三禿帶著憲兵沖進屋子，把劉秀從被窩里揪了出來……杜三禿押著劉秀來到白棗樹溝高傻子家對面的前山。
杜三禿站在前山向高家院子里俯瞰。只見高傻子家坐落在由東向西的白棗樹溝最西端，前面是一條大水溝，將前山和院落隔開，后面是一道低矮的山嶺直連高家后門，西面是山水沖積的小塊平地，再向西不出三四百米便是險峻的香爐山。
杜三禿和日本鬼子武山看好地形后，作了分工。杜三禿在前山火力封鎖高家前門。武山占據(jù)后面的山嶺，用兩挺機槍封鎖高家后門。一切布置就序后，單等天亮動手。
凌晨二時左右，一名救國軍戰(zhàn)士出外小便，發(fā)現(xiàn)情況，急忙將情況報告李海峰。此時李海峰、趙祺等正要準備啟程，忽聽報告，意識到情況嚴重。趙祺對李海峰說：“我們被包圍了，怎么辦？”
李海峰斬釘截鐵的說：“放心！趙老師，就是死，我也要把你們送出去！”趙祺感動地緊緊握著李海峰的手說：“你是個好朋友、好同志……”
李海峰決定在天亮之前突圍，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李海峰說：“前山已被敵人控制，房后山嶺可能也被占領(lǐng)，突圍的方向只能是東西兩面，東面溝口與大道相通便于敵人機械化部隊行動，西面高山對我最為有利，登上山后既可守又可向四方轉(zhuǎn)移。為了麻痹敵人的神經(jīng)，突圍時可分多路，分散敵人的注意力，進而掩護趙祺等同志成功突圍?！?br /> 突圍開始了，兩名義勇軍戰(zhàn)士首先打開后門沖了出去，可馬上迎來日本鬼子兩挺機槍的猛烈掃射，兩名義勇軍戰(zhàn)士眨眼之間倒在血泊中。李海峰被迫轉(zhuǎn)到前門，此時前山的漢奸偽軍大聲向院子里喊叫：“李樹禎，你被包圍了，交槍投降吧！”
天龍聞言，抱起機槍朝喊叫處一陣猛打。
日偽軍無法從正面進院，便從房子兩側(cè)靠近，又被天龍一陣歪把子機槍打退，偽軍進不得院，拿來火油澆在秫稈上，將秫稈扔進院子，點火燒房。院子頓時被火光照亮，天龍再不能利用黑暗在院子里打機槍，被迫退回到屋內(nèi)。
大火越燒越旺，眼見大火撲到房子上，李海峰決定強行突圍。天龍抱著輕機槍一個翻滾沖出房門來，身后兩名義勇軍卻中彈倒地。天龍邊打邊沖迅速壓制了敵人的火力，后面趙祺等隨后跟了出來，翻過西面垣墻，穿過小平地，順著水溝向西山突圍。
天龍沖出后回頭見父親尚未出門，卻見高家后門口子彈火星四濺，知道父親還在阻擊鬼子，便返身打回屋子。此時李海峰正雙腳夾著機槍向后門鬼子射擊。廣云拉起父親抱著機槍，在敵人槍彈停止的一剎那沖出前門。杜三禿見李家父子沖出門來，馬上嗑嗑吧吧的命令：“打打，給給我打！”
霎時子彈在他父子身邊前后呼嘯。突然，一顆子彈打中李海峰的肩部，天龍見父親負傷，端起機槍猛打，邊打邊沖，一直沖到香爐山腳下。趙祺等人正在這里等候，見李海峰父子沖了出來高興的說：“可把我們急壞了，走，上山！”
沒想到李海峰卻命令天龍：“把子彈留下，帶領(lǐng)趙先生先走！”
天龍不情愿，趙祺等人也勸海峰一齊走。李海峰緊握著趙祺的手說：“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wù)，這里不留人，誰也走不脫。趙老師，不論是生的還是死的，我們的目的就是把鬼子趕出中國去！”然后命令天龍：“馬上帶趙老師走！”眾人不得已只得離開。
眾人走后，李海峰伏在地上，休息一會兒，用左手裝上子彈，強忍傷處的劇痛，向敵人射出一串串仇恨的子彈。打了一會兒，因流血過多昏迷過去。
天龍將趙祺等人送出以后，卻不見父親，心中不忍，不顧趙祺等人的苦勸，執(zhí)意打了回來。此時見父親已經(jīng)昏迷，他怒火中燒，端起機槍朝對面冒火星處猛打。偽軍們打一槍一低頭，害怕挨上天龍的“答復(fù)”。
直到天亮，李海峰從昏迷中醒來，聽見杜三禿嗑嗑巴巴催促旁邊的偽軍“打打——打！”李海峰對天龍說：“杜三禿！”天龍會意，瞄準杜三禿“叭”的一槍，可是正好抬頭觀望的偽軍把杜三禿恰好擋住，救了杜三禿一命。
李海峰又昏迷過去。天龍抱著機槍不住的點射，戰(zhàn)斗持續(xù)到中午，子彈打光了，天龍就把機槍零件拆卸后扔到山坡上，向偽軍們喊道：“有愿領(lǐng)賞錢的朋友過來吧，我這里送人情了?！?br /> 老漢奸裴化久顫顫驚驚的走過來說：“孩子，不要害怕，大爺來救你！”
裴化久走到天龍身旁，卻突然間把他抱住……
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四日中午，李海峰、李廣云父子等七人被俘。
李海峰父子被俘后，被送往缸窯嶺。鄉(xiāng)親們聽說李海峰父子被俘，無不痛惜，紛紛前來送行。人群中有一人正是當(dāng)年開商店的毛得利，當(dāng)年李海峰制止士兵的賴賬行為，讓他非常感激，如今他見李海峰負傷被俘，料想他此后必然生不如死，便取出一塊鴉片偷偷送給他。李海峰的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彭振國將軍最后一次告別時的話：“海峰啊！以后的斗爭可能會更殘酷，更復(fù)雜，但不論什么時候都不能背叛自己的民族和信仰，信仰比生命還要重要！”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感激的向毛得利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將鴉片偷偷藏起來……
當(dāng)天武山和杜三禿押解李海峰、天龍等人返回朝陽城。天龍站在汽車上，每經(jīng)過一屯必高喊：“鄉(xiāng)親們！來世再見吧……”
李海峰躺在劇烈顛簸的汽車上，鮮血從傷口里不停的流出來。他忍著劇痛將大塊鴉片吞了下去。過了一會兒，鴉片藥力發(fā)作，劇烈的疼痛折磨著李海峰他卻不哼一聲。他強忍著直到暈了過去。
昏迷中他看見了死去的父親，他仍然是那樣慈祥，他將熱噴噴的荷包蛋撥到自己碗里……
他看見了大哥馬子丹，他正在不停的勸自己喝酒……
他看見了王景明、王景友兄弟倆，笑呵呵的向他走來……
他看見了司令劉純啟，他拿著古賀的忠魂劍，哈哈大笑……
他看見了好友王震，他滿臉流汗的掏出抗日救國會的密信……
他看見劉振東，一臉的血污，大喊著“冤枉……”
忽然，朱霽青將軍走了過來，嚴肅的問他：“我交給你的任務(wù)完成了嗎？”
李海峰一驚，馬上立正行禮：“報告將軍……”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朱霽青將軍不見了。
汽車上的人見李海峰突然坐起來，都嚇了一跳，又見他慢慢倒下去，才平靜下來。
李海峰又暈過去了。冥冥中他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光明，在那里他看見了藍花，那明凈的額頭，那清澈的眸子，那甜美的嘴巴。
“藍花接我來了……”
汽車行駛到二十家子附近，李海峰停止了呼吸，英年三十九歲。
天龍發(fā)現(xiàn)父親辭世，堅持要買燒紙為父親送行，否則寧死不去朝陽。武山無奈只得讓天龍買燒紙為父親送行。
車到朝陽，日寇討伐隊隊長松井親自審問天龍，要他投降。天龍立而不跪，什么也不說。松井見天龍死不開口，只好來軟的拿來椅子讓他坐下，天龍卻說：“誓死不投降，要武器可以，但有個條件，必須把我父親尸體送回缸窯嶺，由我處理完后事，才可以考慮武器的事?！比湛軣o法只得照辦。
為了確定李海峰的身份，日寇還在朝陽將李海峰的尸體放在木板上，讓當(dāng)時在押的李海峰的弟弟李林確認（李海峰的堂弟李林，以種地為生。杜三禿為抓住李海峰四處抓捕與李海峰有聯(lián)系的人。春節(jié)剛過，杜三禿就將李林和缸窯嶺的毛久祥、齊文山、史連生、毛久和等十余人帶上狗子（腳枷）押往朝陽，進行嚴刑拷打。），并讓李林站在尸體后面照像，然后才將李海峰的尸體裝入木匣，送回缸窯嶺。
在缸窯嶺，天龍執(zhí)意要為父親打造上好棺木，日本人不出錢。天龍說：“我身上130塊大洋被羅喜山（漢奸）搶去！”當(dāng)著日本人的面，羅喜山被迫吐出130塊大洋。天龍用這130塊大洋為父親購置上好棺木，裝殮后送回家鄉(xiāng)。事后日本鬼子向他索要武器，他指著自已的頭說：“都在這！來挖吧！”
日本人始知上當(dāng)，為了挽回面子，日寇第三次燒毀并搜索李海峰家的宅院，從大墻里扒出“抗日救國軍”軍旗一面，另繳獲“混成旅，天下第一師”的軍旗一面和一些廢舊的機槍槍管武器彈藥。
不久，天龍等六人被押往朝陽大凌河岸邊，武山命偽軍徐德林等人開槍行刑。天龍立而不跪，高呼：“鄉(xiāng)親們！來世再見了！再過十八年，又長這么大，還要打日本、打漢奸！”
槍聲響了。天龍為了民族的抗日事業(yè)，獻出了年僅二十歲的生命。
李海峰犧牲以后，在杜三禿的引導(dǎo)下日本鬼子瘋狂的捕殺救國軍戰(zhàn)士，在遼西地區(qū)就有三百余抗日義士被殘忍殺害，其中威震遼西的抗日英雄苑九占就是被杜三禿在缸窯嶺的家中亂棍打死。
昭和十二年三月八日，滿洲國中央警務(wù)統(tǒng)制委員會干事長梶榮次郞，發(fā)布中警委第八十二號通牒“反滿抗日救國軍司令李樹禎以下干部逮捕及射殺的事件通牒”并發(fā)送至滿洲國軍司二課、大使館、民政部、軍政等部。五個月后，掃清了后方“匪患”的日本帝國主義者便悍然發(fā)動了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不久，國共兩黨發(fā)表聯(lián)合抗日宣言，拉開了全民族抗日的序幕，從此日本帝國主義者真正陷入到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李海峰父子雖然倒下了，但抗日的峰火并沒有熄滅。在東北，在遼西，李海峰的戰(zhàn)友王文福、趙清泉、苑九占、周榮久始終沒有向日本侵略者屈服。特別是王文福，他憑借有利地勢，神話般的保持了東北唯一未被日本侵略者占領(lǐng)的凈土——石明信溝。想必李海峰地下有知，應(yīng)當(dāng)為此欣慰。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帝國主義戰(zhàn)敗投降，偽滿州國宣布垮臺。中國人民欣喜非常，王文福和趙清泉結(jié)伴給李海峰上墳，他們用馬車拉著紙錢，在山崗上遙祭好友，告訴他光復(fù)的消息。王文福、趙清泉祭奠之后，還特別看望海峰已經(jīng)九歲的孫子，王文福教給他使用機槍的方法，趙清泉則把左輪手槍給他玩耍。
日本侵略者投降了，滿洲國垮臺了。李海峰用生命和鮮血譜寫一曲壯烈的人生凱歌，為后世所景仰。有道是：山河破碎忠心在，杯盤狼藉正義存。紅襟柔情化作雨，壯士碧血潤早春。
杜三禿害死李海峰父子以后仍不死心，還要將李家人斬盡殺絕，他叫囂：“李家戴卵子的一個不留！”不知杜三禿能否得逞，杜三禿下場又是如何，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