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二)動蕩的開始
作品名稱:泠雪長歌 作者:余陵詞客 發(fā)布時間:2014-06-23 09:02:18 字?jǐn)?shù):4087
(注:原本的章節(jié)為兩千字一章,由于此處限定字?jǐn)?shù),故而采取合并形式)
房間是空的,然而他的心也是空的。
正如同黑暗中,總能感覺到的孤獨。
她叫陸云仙,很好聽的名字。
景世明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到這里來,也說不清楚,她到底有什么好:幾天以來,她每天早早將各種飯菜堆到他的桌上:包括各種他不清楚的東西,也許那是一條鱘魚,但是在她的手中卻像是一塊豆腐。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生活,尤其是在異鄉(xiāng),有這么個人照顧是很不容易的。房間有很多,因為這個酒館也是一處旅店。她輕輕地吹著口哨,招呼每一位客人,要想得到老板娘的垂青并不是容易的。她對每一個伙計都很兇,好像他們生來欠了她八吊錢。唯獨對世明,她時常會給他一天的休假,而且工資是雙倍下發(fā)。
她并不算很美,然而卻有著一種含情若雪的魔力,無論任何一個凡人,都會被那種來自異國的溫情所牽系。她只有十七歲,然而卻是這里老板。她自學(xué)過一些東西,譬如如何制作火槍,把一個子彈盒改裝成一個梳妝架。她從不讀書,至少不讀那些正經(jīng)的書。同樣,她也不喜歡看報,仿佛所有的報紙都是她不共戴天敵手。
笑起來,并沒有酒窩,但是仍有人喜歡她笑。好像只有在這一刻,才隱約感到那種仿佛最純凈的心正在顫抖。
景世明小心地看著這些家具:似乎,他銳利的目光會將這些東西看壞。
不錯,他活生生就是一把刀,甚至連史上最兇狠的人都無法預(yù)料。兩只眼睛就像是鬼火,尋找著仇恨和光芒?!耙粋€很少說實話的人,往往在過去都不會騙人。”
但他就是一個無論到哪里都喜歡說實話的人。屋子里很安靜,看不出這里之前住過什么人。也許景世明知道,他將是這里的最后一個主人?!斑@里就是你的家,以后要?;貋碜?。”景世明在幾天前到文院里參加遠(yuǎn)足時,云仙這樣對他說道。
家?不對他沒有家,有他不會有家。像他這樣的人,換句話說不該有家。父親死在海里,哥哥也死在海里,為了曼克,他們的家族幾乎獻(xiàn)出了全部的生靈?,F(xiàn)在也輪到他了,他卻毅然決然,離開了自己的國度。也許有一天,他會回到曼克,但是現(xiàn)在,他只希望安靜。
云仙是個好姑娘,然而他總覺得自己萬般不配。也許她只是傾情地迷戀了他一回,然后就會忘記。然而世明錯了,她正像是一個賢內(nèi)助,一個好妻子。她就住在他的隔壁,然而他卻不知道有一天,擱在他們之間的這堵墻會突然坍塌。這是他不敢想的。
一個人總是有很多不敢想的東西,可是有些時候這些是都無一例外地發(fā)生了。景世明也不例外,只是他還不知道這些是什么時候發(fā)生。
斜斜刻在墻壁上的文字早已有些斑斑,“這些字跡,都是來往在這里的這名船長刻下的。他每到這里一次,就在我們店中刻一刀。”“他為什么要刻上一道?”“或許是為了紀(jì)念自己還活著,一個人活下去總是不容易的,就像是海盜,即使是最精明的海盜,最后也難逃一死。被朋友所殺害,被吊死在桅桿上,被情人所出賣。生意人害怕遇到海盜,然而海盜也許會怕生意人。因為他們往往憑借著不及對方的實力,使用勇氣作為支撐?!?br />
霸海藏龍,這片不大的海域,有曾幾何時是那些臭名昭著的船長的墳?zāi)鼓??被吊死在這里,并不是什么光榮的事,那些船長往往會在一生最得意的時候被人終結(jié)。世道總是弄人的。
“你想不相信,這里的人都相信海盜敢于政府軍開戰(zhàn),而且就在海盜聯(lián)盟成立不久之后?!?br />
“登云城有一個不錯的去處,我想這對你會有所幫助?!蹦莻€船長取過一張海圖?!斑@里,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進(jìn)入的,然而有時確有一些人偷偷進(jìn)去……”
“因為那是一塊禁地!進(jìn)去的人,從沒有人出來,然而出來的卻未必是人。”他的眼睛卻不是在看世明。而是空的。“為什么?”“因為那里有一個魔鬼?!薄笆裁茨Ч恚俊薄八m然是人,卻也是惡魔。他的名號并不比別的海盜響亮,但是他卻喜歡在島上設(shè)置各種寶藏,并揚言闖入者得到這些寶藏就可以離開,否則就會死掉,要么成為他的奴隸?!?br />
“我倒是很愿意會會他呢?!本笆烂鬏p輕按住那個杯子:“老船長,酒很烈,不要再喝了?!薄澳阈∽游业故呛芟矚g,不過我正是要擅闖一闖禁地。至少我有一艘船?!?br />
景世明也許在納罕,不過云仙早已站在了他的后面,一縷清澈的發(fā)縷垂下,宛如黑夜。“你要離開了么?”“也許是的,但我怕……”
“曾經(jīng)有人告訴我,在海上有一個人無法到達(dá)的地方。”“你要隨他去?”“那個船長保證我會轉(zhuǎn)上一筆,如果我回不來了……”“不要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我?!?br />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因為……”“因為什么?”
陸云仙踮起腳尖一字一頓地努力說道:“我不允許你在那里找別的姑娘……”
“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不會在那里找別的姑娘……”兩個人似乎都在這里停頓一下:也許這一去會是永訣呢?他們也說不清,因為命運總是公平的,在黎明到來之前,她從不允許黑暗的結(jié)束。
世明說到這里突然哽咽了一下:“云仙,如果我真的去了那里,我怕我永遠(yuǎn)見不到你了?!?br />
“祝千莊那個小子,又來找你,這里我來忙活。你去干你的事情?!彼坪跻呀?jīng)成了這里的男主人。任何一個人在這種溫柔中都會不由自主地服從。
“世明,出了亂子?!边@個家伙好像地獄中殺出的厲鬼,剛一進(jìn)門就狼嚎起來。
兩個人剛一見面,卻用一種比哭還難看的眼神。陽光亂射而下,穿過樹葉,祝千莊坐了下來,口袋中那支槍露出半截。
(二)驚變
一夜之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擁有了武裝,最先沖進(jìn)街巷的人,世明是認(rèn)得的,他就是恩傳蟄,只不過這時他換了一身軍裝!“世明!”他狂笑一聲:“是時候了,是開始的時候了!”叛軍就在這時突然攻進(jìn)來,世明著實嚇了一跳,然而卻被告知這時他已是上尉排長。
“是過去成為現(xiàn)在的時候了,就像一首詩一樣對不對!”死夜,照在火把之中!景世明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士兵正在向自己走來,不知為什么他的心反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平靜,“喂你們是干什么的?那個隊伍?”“你們又是些什么人?傳蟄,你應(yīng)該給我一個答復(fù)我想知道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景世明揚了揚手里的帽子,只要有機會他就一定會在手中轉(zhuǎn)弄著那頂破舊牛仔帽,似乎他是一個天生的騎士?!笆烂?,就像是我不久前對你說過的,我是要干一些大事?!碑?dāng)然,他指的就是眼下的事,“我們已經(jīng)奪取了登云城三分之二的地區(qū),見鬼,我們的軍隊簡直勢如破竹,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掉了政府軍十七支戰(zhàn)隊。”
恩傳蟄胸前亮澄澄的十字綬帶好像顯示著一個少校應(yīng)有的尊嚴(yán)。“從卡里河一直到文院的道路現(xiàn)在都是我們控制下的地區(qū),我們從一開始就切斷了整座城市的電力通信。我們在德爾鎮(zhèn)布置兩個機槍連隊,斯密衛(wèi)地區(qū)我們有大量的后勤補給,彈藥完全是進(jìn)口貨?!?br />
恩傳蟄不久前用貨輪運輸了一批“高價貨物”想必就是軍火?!拔乙恢倍加幸粋€夢想,就是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割據(jù)勢力,世明也許你聽起來很瘋狂,但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條船上的人,而這個船長就是那個叫恩傳蟄的家伙。”
景世明冷冷:“那么我們一共有多少軍隊?”“三千人,我自己下轄兩千人,那一千人是雇傭軍。”“雇傭軍?”世明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哼。他對于雇傭軍并不看好,“我們在推進(jìn)戰(zhàn)線時幾乎沒有受到抵抗,所以我們暫時不敢貿(mào)然前進(jìn)。但是在黎明到來之前我們必須攻克這座城市。在虞地這片土地簡直就是獨立的一塊孤島,他們根本沒有援軍,也沒有盟友?!?br />
“報告長官!”傳令兵就像是卷進(jìn)了黑暗的風(fēng),他的脖頸到臉龐都黑得像煤炭鋪的老板。“中尉駱歌正在請示要不要繼續(xù)向前推進(jìn)?!?br />
恩傳蟄的面孔就像著了火的大叔:一種莫名的火焰在頭頂焚燒?!笆烂鳎医探o你一百人,你負(fù)責(zé)把政府保安部打掉,那里據(jù)這兒還有十五英里,沿途的道路我們已經(jīng)完全控制。攻下那里之后你的部隊原地休整。”這時的恩傳蟄似乎早已不是那個在文院補習(xí)的小商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少校長官。威嚴(yán),就是無時不在的天空籠罩著這片土地?!翱磥砦业暮I:绽镁鸵贿@個行動斷送了。”雨輕輕下著,就像是情人的手摸遍他的全身。久久,他站在卡車上望著遠(yuǎn)方荒蕪的田野,道路兩旁都是彎曲的樹木和報廢的卡車。穿越這片城中村落,就到達(dá)登云城最大的區(qū)洛薩皮。
站在真實的雨中,他感覺自己完全是赤裸的。那種荒涼之感緊緊在他的皮膚上收割?!笆烂鳎烂?!”風(fēng)鈴的聲音總是悅耳的,槍膛卻只有殘酷。
云仙,你怎么在這里?世明皺了皺眉:你也許不該來這里的。因為這里完全是戰(zhàn)火,還有陰霾。你應(yīng)當(dāng)活在春天里,而不是追隨一個造反者。陸云仙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這一笑正如春風(fēng)化雨,足以洗去一切人性的陰暗。“或許我會為你提供一些情報呢,我的長官,我什么都是你的。所以你也不該拋下我?!标懺葡珊苷J(rèn)真地說道,她的手不自覺地伸向世明的臉龐。愛情總是在等待中發(fā)生,而未來只有在主動中才有結(jié)果?!澳阒牢覀兊娜蝿?wù)?”“知道一點?!标懺葡烧f道。
“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陸云仙淡紫色的風(fēng)衣飄起一角,像是午夜的精靈。“既然知道,你不該來的。我們至少要在黎明到來之前攻克警衛(wèi)署。而那里的地圖我們一直沒有搞到?!钡侨绻矣心兀筷懺葡山器锏卣f,她在那里做過一段時間的工作?!熬l(wèi)署的漏洞就在于他們的圍墻措施十分牢固。”
世明奇怪道:“圍墻牢固是好事,為什么說會是漏洞?”“因為他們從沒有想過,他們無比堅固的圍墻,恰好在中間是空的。所以我們只要搞到暗道的入口,就可以隨時出現(xiàn)在他們沒有設(shè)置防哨的地方。世明,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河何別人不一樣?!?br />
“為什么?”“天賦異稟唄?!笔烂鞑豢煞裾J(rèn),能把土匪嚇跑也是一種天賦。他們悄悄再立警署三百米外的地區(qū)停車,陸云仙就像是一只輕巧的猴子一下子跳到車外。槍聲從遠(yuǎn)處傳來,那是東城千莊的人馬正在奪取政權(quán)。燃燒的瓦礫,破損的車輪,難民流離失所。其實這一切僅僅都是局部的,世明身背著一把碩大的來復(fù)槍,走到最前面。“嘿,我親愛的伙計。”他們沿著地道悄悄轉(zhuǎn)到他們后面。
地道是老城區(qū)的一根廢管道,里面空洞洞的,甚至聽得到來自過去的聲音。陸云仙抓著世明的手,有時情人的手更能使人充滿力量。他們來到地道的出口時,僅僅看到東方吐著一縷青青的白。暗夜總是詩人的伏筆,在這里一切都將重新獲得重生。
世明抬起槍膛,他并不感覺疲倦,只是雙手輕輕一震,一股青煙便惡魔般鉆了出來。一個侍衛(wèi)應(yīng)聲倒下,他到死也不清楚敵人是怎么進(jìn)到警署里的。這僅僅是第一個,之后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戰(zhàn)火已久,燒過無數(shù)情人的臉。但是即使在動蕩的年代,黎明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