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才子遇到佳人之第四章

　　王川家的屋子一共分成四間，最東邊是王川的臥室，最西邊是老王頭的臥室，兩間臥室之間是堂屋和廚房。廚房也不能完完全全算是一間屋子，只是在堂屋的后門口加蓋了一間斜劈茅草屋，添置了一座用土基壘成的灶臺。灶臺是那種最老式的，東邊是一口大鍋，西邊是一口小鍋，大鍋小鍋之間有一口水罐，陷在灶臺里，罐口和鍋口齊平。水罐的作用很簡單，無論是動用大國還是小鍋，都在水罐中添滿水，等鍋里的東西燒好了，水罐的水也燙了甚至開了。這樣一年下來，也能節(jié)約不少功夫。大鍋小鍋上的兩支煙道在水罐后面合并成一根大煙囪，大煙囪并不和灶臺接壤，在它們之間還留有一個方形孔，以便于在鍋膛門口填火的時候觀察到鍋前的情況。不過，王川家的這個小方孔里擺了一盞煤油燈。
　　王川家共有五盞煤油燈，四間屋子里各一盞，還有一盞上面罩了一個玻璃罩，玻璃罩的形狀和化學(xué)器材——球形干燥管的形狀相似，只是燈罩的上下口比干燥管大得多。罩上燈罩的煤油燈可以拿著隨意走動，不會因為走路的氣流使得火光閃爍。平日里老王頭為了省錢，基本上不點這些燈，按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guī)律生活，帶燈罩的煤油燈里甚至連煤油也沒有。因為煤油會蒸發(fā)，加到煤油燈里面，就算不用，要不了多久也會蒸發(fā)得干干凈凈。老王頭用了一輩子煤油燈，深諳這個道理，只是王川總是嚷嚷著怕黑，四間屋子里的燈里才會常年煤油不斷。
　　去年夏天，在王川賣西瓜的日子里，每每老王頭估摸著王川快回來了，就點上堂屋的燈，王川回家以后，吃了晚飯，洗漱完畢再熄掉這盞燈。今年因為骨折，王川不許老王頭亂走動，老王頭只能點自己屋子里的燈。但是今天，王川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四間屋子都是黑燈瞎火的，讓人看著有些害怕。
　　王川在心里苦笑道：“這老頭子也真是的，越老越小氣，連盞燈也舍不得點?！鞭D(zhuǎn)念一想，說不定是閑著沒事睡著了呢。
　　王川把板車拖到院子里放著，躡手躡腳地走到老王頭的房間，準(zhǔn)備看個究竟。誰知還沒走到房門口，就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跤，王川踉踉蹌蹌地從黑地里爬起來，摸索著點著了煤油燈。這一下屋里亮堂多了，王川的臉也特別亮堂，在煤油燈黃光的映照下，王川就像黃昏時刻的白云——白得顯眼。
　　是什么讓王川霎時間嚇得臉色蒼白？原來絆倒王川的竟然是老王頭。
　　王川心急火燎的走到老王頭身旁，探了探鼻息，雖然很微弱，但幸好還存有一絲。王川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但隨即又懸了上去。王川檢查了一遍老王頭的身體，其他地方還好，就是額頭上有一塊青淤，顯然是給撞的。
　　王川把老王頭抱到床上時，老王頭還沒有醒過來。根據(jù)王川的醫(yī)學(xué)常識，血瘀呈黃色，為輕微傷，呈青色則重些，若呈紫色則最重。王川估摸著若是額頭上撞成紫色，十條命也保不住了，還好現(xiàn)在是青於，但具體怎么樣，王川心里一點底也沒有。老王頭又一直不醒，這樣根本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王川在老王頭床邊上坐了好一會兒，老王頭就是不醒。王川覺得再這么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得請個醫(yī)生來瞧瞧。鎮(zhèn)上的醫(yī)生醫(yī)術(shù)高明些，但是太遠(yuǎn)了，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還是找鄰村的李大夫來瞧瞧的好。
　　王川說去就去，路上都是一溜小跑的，愣是這樣還跑了一個多小時。要是能順順利利地請到李大夫，王川也就認(rèn)了，可是剛一進(jìn)門就被李大夫的徒弟潑了一盆冷水：“你是來找李大夫的吧？李大夫出去了，要是知道抓什么藥，我抓給你，要是不知道，那就請回吧，明天再來，我們要關(guān)門了?！?br /> 　　王川一聽可就急了，就算李大夫不在，你去看看也是好的呀，說什么打烊了，都是什么醫(yī)德！想歸想，畢竟是有求于人，嘴上還是客客氣氣的：“您是李大夫的徒弟吧，李大夫不在也不要緊，請您去看看也好。”不料接待王川的小醫(yī)師脾氣壞得很，見王川一副請不到醫(yī)生絕不離去的樣子，嚷嚷道：“哎——我說你們這些人，人話聽不懂啊。我剛才說了，知道要什么藥，我去給你抓，不知道要什么藥，請明天來！”
　　王川聽他這么說當(dāng)真是忍無可忍，正欲發(fā)火，聽得后面?zhèn)鱽砺畹恼f話聲：“呦，是張醫(yī)生在值班吶，什么事情發(fā)這么大火？”
　　接待王川的張醫(yī)生見到來人，趕忙擺出一張好臉來，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原來是沈姍姍姑娘，這都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又給你爹爹買藥？”
　　原來來人叫做沈姍姍，是這一帶響當(dāng)當(dāng)?shù)那嘻惾藘?，和王川隔了一個村子，今年才十八歲，父親早年在一家煤礦當(dāng)工地醫(yī)生，負(fù)責(zé)給礦上的工人們治病。因為煤礦這行工種特殊，四十多歲就退休了，每個月可以領(lǐng)到五十塊錢養(yǎng)老金。沈醫(yī)生覺得自己正值壯年，雖然退休了也不能渾渾噩噩地過下半輩子，就在家里騰出一間屋子，給村里人免費看病。時常也差沈姍姍到李大夫的醫(yī)鋪來拿些藥，原價賣給病人。村里人大多受過沈醫(yī)生的恩惠，打心眼里感激沈醫(yī)生。
　　要是別人家有這樣一個美人胚子，村里肯定早就流傳起各種各樣的風(fēng)流韻事、不雅傳聞，甚至連傷風(fēng)敗俗的流言也會有些。但是沈姍姍命好，人長得美不說，老頭子又是一位很得人心的好醫(yī)生，村里人從不在外面編排沈姍姍的壞話，但是鄉(xiāng)下人嚼舌頭的毛病改不了，不說壞話就到處說嘴村里出了一位多美多美的人兒。連隔了一個村子的王川，對眼前這位沈大小姐也是早有耳聞。
　　沈姍姍交給張醫(yī)生一張單子，轉(zhuǎn)過身來和王川搭訕：“這位大哥是來找李叔叔看病的么？”“甭理這小子，一根筋兒，我都說了我?guī)煾覆辉谶@里，我又不會看病，沒方子就趕緊走人，明天一早再來。他偏賴著不走，這年月腦子不好使的人還真多。”王川還沒來得及回答，張醫(yī)生就嘰嘰咕咕說上了。
　　王川本來心里的火氣漸漸消了，被張醫(yī)生這一番嘲弄，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是個蠢醫(yī)生，你要是早說不會看病我也不用跟你在這磨洋工！真是什么玩意兒！”王川瞧著在這里求醫(yī)是沒有指望了，還是先回去陪著老王頭要緊，自己出來這么久，可別出什么事情。
　　王川剛剛走出幾步，沈姍姍叫住了他：“大哥請稍等一下，我叫沈姍姍，我爸爸是沈家莊的沈醫(yī)生，這里離我家也不遠(yuǎn)，不如咱們?nèi)フ椅野职秩タ纯床。俊蓖醮]想到這個文靜的小女孩竟然主動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一下子又驚又喜，竟呆在了原地。沈姍姍又道：“嗯——雖然我爸爸只是一個小醫(yī)生，但這黑燈瞎火的，想找一個醫(yī)生當(dāng)真不容易呢——”沈姍姍拖長了最后的“呢”，王川才猛地回過神來，撓了撓頭道：“沈姑娘真是好心腸，王川先謝過了。只是家父只是——只是磕碰瘀傷，不礙事的?！蓖醮ㄕf這話時，竟然是口不由心的，如果換做是張醫(yī)生和自己這樣說話，王川一定會竭力請張醫(yī)生出診的。
　　沈姍姍仿佛并未注意到這一點，又或許自己天生麗質(zhì)，這些年來追求自己的人很多，天花亂墜的話聽得多了，癡癡傻傻的表情瞧得多了，對于王川的失態(tài)，倒是很容易就忽視了。沈姍姍沖王川嫣然一笑，結(jié)果張醫(yī)生遞來的藥，轉(zhuǎn)身就走，并不回頭瞧王川，只是輕輕道：“我爸爸說扶危救難是最快樂的事情，你就不要推讓了，隨我來吧?！?br /> 　　王川和沈姍姍離開藥鋪，不多時帶了沈姍姍的父親來到王川家里。老王頭似乎還沒醒過來，也許是醒過來又累睡著了，沈醫(yī)生坐在床沿掐了好一會兒人中穴，老王頭才醒轉(zhuǎn)過來。沈醫(yī)生道：“王川吶，你這孩子太粗心，你爸爸昏迷了也不知道弄醒過來，幸好我現(xiàn)在來了，要是再晚些時候，這人中穴也掐不過來了?！?br /> 　　老王頭撫摸著床邊泣不成聲的王川道：“孩子，是爸爸不好，爸爸只是想——誒，誰知道跌跌撞撞的撞到了門，讓你一直擔(dān)心到現(xiàn)在。爸爸真是對不起你……”話未落，老王頭已經(jīng)泣不成聲。沈醫(yī)生從藥箱中掏出兩個瓷瓶交到王川手里道：“王川吶，這兩味藥專治跌打損傷，你爸爸的傷撞在腦袋上，挺嚴(yán)重的了，你要好好照看，要是有什么異常，趕緊來找我，可別耽誤了?！闭f完，沈醫(yī)生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僅僅是一種習(xí)慣，，又叮囑了老王頭幾句，笑嘻嘻的摟著沈姍姍說：“走，回家吧?！?br /> 　　老王頭一直被傷痛纏身，直到這時才看到走在沈醫(yī)生旁邊的那位如花似玉的閨女，向王川道：“小川，這閨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