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冬天的陽光下顫抖(1)
作品名稱:大路朝天 作者:康橋 發(fā)布時間:2014-07-19 10:57:45 字數(shù):3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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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剛亮,唐東就急忙趕到了“明月樓”,他記得自己答應(yīng)今天和柳燮一塊去西安。
飯店還沒到上班的時間,大門緊鎖,唐東便從旁邊的偏門徑直上到了四樓。
四樓上鴉雀無聲,四個窗子上的窗簾還拉得嚴嚴實實,大廳里光線很昏暗。唐東猜測,柳燮和靈秀大概還沒有起床。唐東尋思著該不該敲門喊起柳燮,同時又在心里暗笑著,這一對恩愛的夫妻大概是昨晚纏綿的過頭了。
考慮再三,唐東還是決定先不吵醒他們,免得讓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兒討厭自己。特別是那個靈秀,可是一張刀子嘴,得理不饒人的主。
唐東這樣決定了,于是扭過頭,準(zhǔn)備去沙發(fā)上坐等他們起床。
就在他轉(zhuǎn)過身的那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靈秀一個人坐在茶幾頂頭的沙發(fā)上低著頭,悶悶不樂的發(fā)愣。
唐東發(fā)覺靈秀的神色有點不對,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也就沒敢隨便開口。他走過去,在那張三人沙發(fā)上坐下,看了靈秀一眼,不解地問:“怎么了?柳燮呢?”
靈秀面無表情地看了唐東一眼,隨即便將視線重新轉(zhuǎn)移回腳下的地面,淡淡地說了一聲:“走了?!?br />
“走了?去哪兒了?西安?咋沒帶你去?”唐東有點迷糊了,一連串地問了好幾個問題。他弄不明白,即使柳燮這個怪家伙不愿和自己同路而行,也不該撇下老婆獨自走掉吧。
“他憑啥帶我去?我是他啥人呀?”靈秀終于抬起了頭,顯得很激動。
唐東一頭霧水。他不明白,靈秀為啥會說出這樣的話,即使生氣,也不能說出這樣隔皮離肺的話。他猛然間覺察出一絲不對勁:“難道……
“對,我不是他老婆!甚至連野鴛鴦都不算……”話一出口,她突然想起邢娜,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點含沙帶刺,就歉意地看了唐東一眼,微微咧了一下嘴,表示自己是無意的。
唐東倒?jié)M不在乎,只是感到很不解。他一直以為柳燮會和靈秀會走到一起的。在他眼里,柳燮和靈秀就是天生的一對。柳燮沉默寡言、遇事冷靜;靈秀快人快語、機智果斷,兩人正好互補。他相信一句話,兩個性格十分相同的男女結(jié)合是不會產(chǎn)生和諧的家庭的。所以,他一直認定,柳燮和靈秀結(jié)合一定會幸福的。而且,自己當(dāng)初開他們倆的玩笑時,就是感覺他們般配,也感覺他們互相有情。
唐東不好意思細問靈秀和柳燮的事,但靈秀卻不由自主的打開了話題,揭開了曾經(jīng)的歷史……
高中畢業(yè),柳燮帶著滿懷的失落回到了御池村,靈秀也回到了御池山下的家。起初,他們依然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之中,三天兩頭就會見一次面,有事無事的時候,都會找個借口,去御池湖邊上相聚。也許是愛情的魔力吧,那時的柳燮不但沒被高考落榜的打擊擊垮,反而更加激情飽滿,人也比上學(xué)時精神了許多。靈秀記得,柳燮給自己寫了許多封信,每封信都是一首精美絕倫、情深意長的愛情詩。而且,從那時起,柳燮就連續(xù)不斷的在報紙刊物上發(fā)表著作品,其中一大半都是寫給自己的那些愛情詩歌。她和柳燮愛得如癡如狂,互相對天盟誓,生不離,死不棄。假如御池山也有像湘西苗寨那樣的“毒蠱”的話,他們都愿意對方為自己種上“蠱毒”,然后,解藥交由對方保管,給愛情套上一副不可解除的幸福枷鎖。
他們在幸福的愛情中整整沉浸了兩年,準(zhǔn)備著談婚論嫁了。
柳燮第一次走進靈秀家門的情景,靈秀永遠也不會忘記。
那天,柳燮穿著一身筆挺的、靈秀似乎從未見他穿過的西裝,提著兩包沉沉的營養(yǎng)品之類的東西走進了靈秀家的門。
靈秀的父親開始表現(xiàn)的很親熱,一陣寒暄之后,當(dāng)靈秀的父親弄清柳燮的意思后,立馬就板起了面孔,一本正經(jīng)的問起了柳燮的家庭情況。當(dāng)柳燮一說起自己的家是御池村時,靈秀的父親就皺起了眉頭,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御池村,苦海深;出門無路走,進村要學(xué)狗;有女嫁山溝,不如門外埋黃土……
柳燮當(dāng)時是咋樣離開的家,靈秀不再記得,她只記得,自己當(dāng)時幾乎要把父親拉出門外去埋進黃土。
后來的日子,柳燮變得消沉了許多,靈秀感覺,再沒看見過他的笑臉。他們依然去御池湖邊約會。柳燮依然發(fā)誓,非靈秀不娶。靈秀同時表示,死了也不嫁別人。但是,靈秀卻再也沒收到柳燮的愛情詩的情書,也再沒看到柳燮發(fā)表的愛情詩歌,倒是后來看到了柳燮發(fā)表在外地一本大型雜志上的中篇小說《沉默的路》。她明白,柳燮描寫的是怎樣的一條路,走在那條路上是怎樣的心情。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柳燮和靈秀拖得起,但靈秀的父親拖不起,也不想拖。一番以死相拼后,靈秀還是沒能扭過父親,因為她還沒有叛逆到那種可以“化蝶”的程度。
結(jié)婚前最后一次在御池湖見到柳燮,她下定了決心,要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柳燮。柳燮竟然冷笑一聲,仰頭一聲大吼,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山去,頭也沒回。靈秀幾乎流了一御池湖的眼淚,最后的時刻,卻連柳燮流淚的樣子也沒看到。
也許是命運捉弄人,靈秀還是嫁到了御池村。但是,嫁的是李巖!一個在縣城當(dāng)警察的御池村人!
香蘭不見了蹤影,可急壞了李巖。
他對奎爺打了一聲招呼,就急忙開著車滿大街地找。從后半夜直找到日出三竿,也沒找到香蘭的影子,李巖有點擔(dān)心香蘭的安危,他怕香蘭依然想不開,走上不歸路。
縣城里連著轉(zhuǎn)了幾個圈,沒找見香蘭,李巖倒感覺肚子有點餓了。車子行到北大街,路邊上有一家小籠包子店。李巖停下車子,想起自己的褲子屁股上被狗咬的破破爛爛的不好示人,便搖下車窗玻璃,朝著店里喊道:“哎——三強,拿兩籠包子來?!泵腥龔姷牡曛魇掷锾嶂b好包子的塑料袋走了出來,滿臉賠笑地說道:“李警官,這么早!去辦案吧?”李巖沒吭聲,接過包子,付了錢,心里暗暗罵道:“狗日的,明明知道我被除名了,寒磣我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等著,爺爺我一定會東山再起的!”
早晨的溫度很低,李巖趕忙搖起了車窗玻璃。車子的前擋風(fēng)玻璃上立馬凝結(jié)了一層水氣,外面的一切顯得朦朦朧朧。李巖奔波了整整一夜,覺得有點精疲力盡,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幾個包子,挺了挺背,直了直腰,然后,頭往后一仰,靠著椅背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迷迷糊糊的,李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野花開得正艷,小鳥自由自在地慢慢行走、覓食,甚至有蝴蝶在翩翩起舞。那蝴蝶美麗的翅膀一起一伏的,向著他飛來,越來越近,越來越美。忽然,那蝴蝶美麗的翅膀變成了香蘭姣好的模樣,對著他甜甜地微笑,他伸出手去抓,那香蘭卻掉轉(zhuǎn)頭向草地深處跑去。他追呀追呀,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香蘭依然在前面不急不忙地飛著,而且時不時回過頭來對他微笑。他繼續(xù)追,香蘭繼續(xù)飛,繼續(xù)對他微笑。忽然間,前面出現(xiàn)了一片樹林,香蘭一閃就不見了蹤影。他繼續(xù)往樹林里找,香蘭又躲在一棵樹后露出半個臉對他微笑。他急忙追到樹跟前,香蘭又在另一棵樹后對他微笑,他又急忙跑了過去,那香蘭瞬忽間卻變成了靈秀的模樣,對著他就是狠狠的一拳……
李巖疼得醒了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夢,頭已經(jīng)磕在了方向盤上。
李巖喪氣地暗罵一聲:“掃興!好端端的咋又讓那娘們打擾了。”他順手拿起車上的一卷衛(wèi)生紙,擦拭了一下?lián)躏L(fēng)玻璃,發(fā)現(xiàn)日頭已經(jīng)老高了。他啟動車子,準(zhǔn)備去醫(yī)院接一下奎爺一家,返回御池村。
就在這檔口,他一抬頭,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老婆靈秀和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肩并肩從前面一家服裝店里走了出來,而且兩人有說有笑,顯得很親熱、很熟悉的樣子。更可氣的是,那男人竟然一手搭在靈秀的腰上,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一輛奧迪小汽車。
李巖簡直是火冒三丈。這狗日的娘們,竟然背著我在外面傍大款、偷漢子,給我戴綠帽子!
李巖一踩油門,面包車的輪胎在原地“刺溜”打了幾個轉(zhuǎn),隨后像一頭猛獸一樣沖了出去。
李巖幾乎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立即趕上前去,將那一對狗男女碾成肉醬。他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雖然他肚子里裝滿了壞水水,總夢想著搞上漂亮女人,但他從不愿自己有一天會被人恥笑,特別是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傳出什么花花綠綠的緋聞。雖然他從未看重過自己的老婆靈秀,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老婆,是自己獨有的財產(chǎn),他當(dāng)警察的時候是這樣,現(xiàn)在,依然是這樣!
李巖狠踩著油門,車子發(fā)出沉悶的“嗡嗡”聲。
離已經(jīng)啟動、不急不緩的在前面行駛著的奧迪車只有二百多米的時候,李巖卻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車速,直到最后竟然緩緩地停在了路邊。
李巖看清了,那輛奧迪車是唐東的!
李巖當(dāng)警察的時候和唐東打過好多次交道,他明白唐東是啥樣的人,也清楚唐東的身份,更領(lǐng)教過唐東的厲害。
李巖有點垂頭喪氣,心中的悶氣淤積得更重了。他恨唐東,更恨靈秀。他在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狗日的,別張狂,遲早有你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