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A第十八章

　　甘乾義的突然造訪讓老岳深感意外。
　　老岳退隱以后，幾乎與世隔絕，沒有人來找他，他也從不去找別人。他的所有世界就是四堵墻，兩間房。也許對于那些正在社會上層游刃有余的活躍人士來說，他已經(jīng)隨著淡出政治舞臺而徹底淡出了他們的記憶。尤其是縣府和縣黨部里那些依然自我感覺良好的官僚們更不需要記著一個被革職下野的老縣長了。他們把大量心思和氣力都耗費在了一些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上面，他們根本不會對他這個謝幕人物有任何形式的惦記。對于這一點，老岳看得很通透，他覺得，所有人物都不過是歷史的過場角色。所以，他活得越來越坦然。
　　在那些正奮力表現(xiàn)自己的人中間，就算有人來拜訪他，無論怎么都輪不到甘乾義呀。如今的甘乾義是縣府的紅人，這與當(dāng)年的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那時的他卻是被他老岳攥在手心里后來甚至被他通緝和追殺過的人。按理，這個時候甘乾義該是屬于對他落井下石、彈冠相慶的那一類人。
　　但是想不到的事偏偏就發(fā)生了。甘乾義的的確確走進(jìn)了老岳--這位他從前老上司的家門。
　　甘乾義沒帶別人，由兒子甘濟(jì)升陪著，這就有了些私人交往意味。他給老岳帶來了從南方弄來的上好的茶葉。老岳喜歡喝茶，但是老岳是知道的，如今這年月，想弄點茶葉很不容易。時局不穩(wěn)，市場物價暴跌，好多商號都破產(chǎn)關(guān)門，正常物資供應(yīng)都有了問題。所以甘乾義給他帶來的上好的茶葉就顯得特別珍貴。
　　兩個人坐下后，甘乾義噓寒問暖了幾句，老岳臉色就有些難看，他說，甘館長，那年抓你實在是上面向我要趙樹語，你放了他。我不好交差，只能把你抓起來。這兩年自己一個人呆著慢慢回想以前的那些個事，才覺得我這個縣太爺做得實在不稱職啊，也干了不少的壞事情。
　　甘乾義揮手打住了他的話頭，“老哥哥，你拋家棄舍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來為官，也不容易，本來根基就不牢，加上時局一直動蕩，政策多變。對也罷，錯也罷，都已經(jīng)過去了。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人還是要向前看的。我來呢，不單純是看望一下老上司，實話給你講吧，我是來請你出山的。”
　　“出山？”聞此語，老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出什么山啊？”
　　“是這樣的，最近為國大選舉需要，省政府命令各市、縣成立臨時參議會。中央執(zhí)委秘書處的文件已經(jīng)來了?？h參議員的產(chǎn)生，由縣黨政聯(lián)席秘密會議提出加倍人選，報省府特別黨部小組決定，人選由縣政府從選民中或合法職業(yè)團(tuán)體中征選，分參議員和侯參議員。候選人要求有聲望，有地位，有學(xué)識。”
　　“甘館長，你別說了，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進(jìn)參議會，做個參議員。謝謝你的好意，但是遺憾的是，我早已心灰意冷，沒那個興趣了?！崩显乐毖圆恢M，連連搖頭。
　　“老哥哥，你聽我說，成了議員，你就可以以會議的形式行使你的議決權(quán)、建議權(quán)和訊問權(quán)。我覺得時下國運衰微，民生困苦，你是個文化人，有學(xué)識，也有從政經(jīng)驗，你應(yīng)該站出來為黨國的生死存亡盡一點個人的力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一貫是很擁戴蔣委員長的。蔣委員長提出‘實行憲政，還政與民，完成地方自治’是很有針對性的?！备是x滔滔不絕，竭盡全力在說服著老岳。
　　沒想到老岳聽完卻哈哈大笑起來，“實行憲政，還政與民。騙人的鬼話！不瞞你說，我早就對黨國，對老蔣喪失信心了。我根本不可能再去跟著你們一哄而起，然后又一哄而散，就像耍猴戲一樣，讓人笑掉大牙。”
　　甘乾義聞此語，只得搖頭嘆息，“老哥哥看來真的要退出江湖了，以你的才能和學(xué)識真是可惜啊。”
　　這時候，雨晴過來給甘乾義添茶，她怕甘乾義太難堪，就打圓場說：“真的很感謝甘館長一片良苦用心，以我對我們家老岳的認(rèn)識，要是退后兩年，沒準(zhǔn)他還會答應(yīng)你出山。一個男人總該有他的事業(yè)。但是現(xiàn)在他真的沒有那個心勁了。他下來后回了一趟老家上海，那個大地方讓他對政局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加上他平時看似閑坐著，什么也不干，可他的腦子卻沒有閑著。所以他不是有意推辭，他說的話真的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就是說，我們家老岳已經(jīng)感到太累太累了，他想好好守著這個簡單的家休息休息。真的很抱歉，甘館長，我們不能答應(yīng)你，讓你失望了?！?br /> 　　“老岳沒有看錯人，岳夫人真是一位難得的紅顏知己啊?！备是x站了起來，“有你這番話我也不能再強(qiáng)人所難了，人各有志，老哥哥就好自為之吧?！?br /> 　　送甘乾義父子到門口，甘乾義回身說，“過日子有啥困難盡管向我張口，千萬別見外。”
　　老岳夫婦點點頭，連聲說謝。
　　春草透出了大地。幾乎是眨眼間，南山就呈現(xiàn)出一派翠綠的景象。近處是灌木林，遠(yuǎn)處是蒼翠的青山，空氣中氤氳著甜絲絲的味道，不時有鳥鳴聲掠過頭頂，給春天的寂靜徒增一縷生動。老岳背著手在林子里轉(zhuǎn)悠，他看上去精神狀態(tài)不錯，很有幾分隱者的悠然自樂。
　　讓老岳心情舒暢的不僅僅是這個美麗春天的降臨。還有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欣喜。那就是雨晴在心情煩躁了很長一段時間后最近從瑞川縣城回來，告訴他她懷孕了的事實。
　　孩子伴隨著這個春天一起來到了他的面前，這是上天對他的眷顧。從前他和原配有過一個孩子，但是在孩子十歲的時候，忽然得了急癥夭折了，此后再也沒有過，老岳已經(jīng)對此沒有了奢望。雨晴年輕，活潑，他和她在一起曾有過黑夜連白天、白天續(xù)黑夜的日夜纏綿，可是雨晴卻一直沒有任何懷孕的跡象。老岳下臺后，特別是回了一趟上海后，整個人變得更加精神萎靡，雖然也常常在暗夜里勤懇耕耘著，但是他早已是只勤耕耘，不問收獲，因為他對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多少信心。他不懈努力耕耘除了是盡力在表現(xiàn)一個男人的強(qiáng)大外，更多是讓一次次生命的歡愉來沖擊現(xiàn)實中太多的沮喪和失意。然而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行，年逾花甲的老岳竟然后繼有人了。
　　當(dāng)雨晴從“元興隆”回來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岳時，老岳驚叫起來，然后險些又栽倒在地。后來他又堅持要帶雨晴去趟專區(qū)復(fù)查一下，雨晴說，沒問題，是真的，已經(jīng)快三個月了。老岳就去仔細(xì)摸她的肚子，別摸邊納悶，嘴里說，以前她剛懷上的時候，我就開始這樣摸，當(dāng)時有什么特別全不記得了。
　　不管老岳怎么感到不可思議，雨晴身上的各種反應(yīng)都好像是為了專門證實給老岳看一樣，一下子全出來了，她逐漸感到疲乏，嗜睡，頭暈，惡心，反胃，食欲不振，挑食，還開始怕聞油膩味，喜歡吃酸食。那一次早上起來頭暈難忍，還吐在了炕沿上。她后來想，那種疲乏、倦怠的感覺以前不是沒有，而是被自己壓抑和控制著，她不想讓老岳為她擔(dān)驚受怕?，F(xiàn)在她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一下了放松了自己，想睡就睡，想吐就吐，想不吃就不吃。一放松各種不良反應(yīng)就都來湊熱鬧。老岳也很快深信不疑，對雨晴百般呵護(hù)起來，他還讓雨晴出去托人看能不能找個傭人來。
　　現(xiàn)在，老岳在樹林里悠然自樂得轉(zhuǎn)悠，他感覺一下子有了生活的信念和活下去的熱望。這時候，雨晴從門里出來，手里提了個小杌子。雖然她的身體還看不出什么，但走路的姿勢卻很奇怪地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雖然變化不大，在老岳眼里，還是覺得不同尋常。
　　“雨晴啊，讓你找個老媽子來，你倒是問過沒有??？”老岳看見雨晴出來就大聲說，奇怪得是連老岳說話的聲音也都像是發(fā)生了變化，雖然變化也不大，雨晴卻還是捕捉到了他內(nèi)心的明快和爽朗。
　　“你今個兒都問了四遍了，煩不煩啊?！庇昵绮荒蜔┑卣f，“我覺得還不需要，我完全行，再說你也是個大活人啊，你以為你還是官老爺？”
　　這話說得老岳有些難堪了，“老來得子，就分外看重嘛，要是有個十個八個的，誰還會這樣在意？”
　　雨晴把小杌子放在門口的青石上，這時候太陽正好照到門口，很溫暖。雨晴向老岳招招手，道：“你都轉(zhuǎn)了好一會兒了，又不是驢推磨，快來坐格里，暖和得很”
　　老岳孩子似地笑著，走了過來，說，還是你坐吧，你是咱的功臣呢。雨晴一把將他按到了杌子上，“算了吧，你好好著，孩子生了，才是個好好的家。來，我去拿梳子，給你梳一下頭發(fā)，看你頭發(fā)亂蓬蓬的。”
　　老岳搖搖頭，“梳啥呀，那么點頭發(fā)了，不夠搭梳子。亂也亂不了哪里去?！彼€沒說完，雨晴已經(jīng)把梳子搭到了他頭上，“梳梳會舒服，對頭皮好。頭發(fā)雖少也要梳整齊了，有個形象，不然肚子里孩子看著你這樣子他出生后也長一頭亂草怎么辦？”
　　老岳晃著頭，發(fā)出了爽朗的笑。
　　一對少妻老夫守在這個春天和煦的陽光里。老夫端坐在杌子上，眼睛微瞇，神情祥和，少妻一手扶著他的頭，一手握著一把木梳子，木梳子從老夫依然稀疏而且花白的頭發(fā)里穿過。她的手溫柔而輕緩，從老夫的神情看，他是愜意的。人生一世，何謂幸福？對于經(jīng)歷了磨難和離散的這一對奇異的夫婦，此刻他們深深體會和仔細(xì)品味著的，沒有其他東西，只有幸福。
　　幸福只在一刻永恒，生活永遠(yuǎn)是個未知的變數(shù)，它永遠(yuǎn)充滿了懸疑和意外。老岳和雨晴因為幸福和快樂而暫時忘記了整個世界，但是世界并沒有因此遺忘他們，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幾個人把他們時刻掛記在心上。
　　雨晴的肚子終于顯山露水，她的肚子和他們的快樂在一起生長。雨晴去“元興隆”的次數(shù)漸漸地多了，但是見到柏治林的機(jī)會卻很少，小伙計韓子說最近掌柜特別忙，常在外面跑。雨晴想讓他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舒遠(yuǎn)秋，她想娘也一定會特別高興的。
　　那天雨晴又去了“元興隆”。但是遺憾的是柏治林還是沒在。她抓了幾副藥，獨自走在了街上，有些悶悶不樂，自從自己肚子里有了一個小生命，想到自己也要為人母，她就特別特別思念娘。
　　雨晴神情恍惚地只顧低頭走路，冷不防忽然被人一把拽進(jìn)了一家羊肉館。這人粗魯，手勁很大，雨晴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他拽進(jìn)了屋子。進(jìn)了屋，她看到那人穿一件灰色的短襟上衣，黑色搭檔褲，腰里纏著一條布袋，是個長工模樣，他的眼睛窄長，看上去有些賊頭賊腦。
　　“你是誰？我不認(rèn)識你？你想干什么？”
　　“大妹子別嚷，我不是壞人，我是請你吃羊肉的。坐下坐下，坐下慢慢說?！蹦侨说故菨M臉含笑，讓她坐在了方桌前，揮手叫店小二，“伙計，來兩碗羊肉，最好的肉，上好的湯?！?br /> 　　“可是，我不認(rèn)識你。”
　　“一會你就知道了?！蹦侨诉€是滿臉堆笑，“坐下，坐下，先喝點水。”
　　雨晴心想，這青天白日，一個下人模樣的人，能把她怎么樣？坐就坐，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樣。雨晴一貫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所以她并不躲避，一屁股坐在了方桌前的長凳上。那人有些出乎意料，哈哈笑了，連說好好。
　　店里人不多，三四個伙計看上去都閑著，其中兩個湊在柜臺前磨牙，這個說，這世道，簡直不讓人活了，一公斤面都漲到二十五萬元了。那個說，是啊，鹽更貴，都上了四十萬了。
　　那人聽到他們嘖嘖咂嘴，就喊，“別在那磨牙，快上羊肉，肚子都叫了，不趕緊上怎么能賺下錢?賺不下錢不貴你也買不起?！痹捯袈涞兀粋€伙計就端著一大碗滾燙的羊湯上來了，“客官，來了。”
　　一只大碗放在了雨晴前面，上面浮了一層紅油辣子。雨晴看了一眼，胃里面就有些犯潮。她低頭強(qiáng)忍，這時候，眼前的光線一暗，一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了她的對面，正在仔細(xì)端詳著她，隨即她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雨晴啊，趁熱吃，女人這個時候是最要好好吃的時候?！?br /> 　　雨晴一抬頭，就愣住了。
　　這人她認(rèn)識，林中秋。
　　雨晴想起了母親的話，眼前這個叫林中秋的人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此醋约旱难凵?，分明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世。她明白了，拽她進(jìn)來的那人肯定是他的下人，請她吃羊肉的就是林中秋。
　　“謝謝你的羊肉，可惜我吃不下?！庇昵缰苯亓水?dāng)?shù)卣f。
　　“雨晴，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一見你我就相信你娘說的是真的。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要把你帶走，去彌補(bǔ)我這么多年對你的虧欠，讓你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林中秋的聲音顫顫的，雨晴看到他的眼窩有些濕潤。
　　“對不起，我要走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雨晴站了起來，“你們自己吃吧?！?br /> 　　雨晴站了起來，林中秋還沒說什么，旁邊那人急了，“走？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倒說走就走。你也不看你對面這人是誰？”雨晴也不示弱，瞪圓了眼睛，“那你想干啥？他是誰管我什么事？”
　　林中秋沖那人陰了下臉，“王安良，不要那么兇！你還不知道她是誰?！北环Q作王安良的這個下人馬上變得乖順了。
　　雨晴站了起來，“對不起，我走了，我男人還在家等我呢?！?br /> 　　“好吧。不吃我也不勉強(qiáng)，我知道要你接受我還需要些時日。我想，你一定會跟我回去的?！绷种星锊粺o自信地說。
　　雨晴甩頭出門，頭都沒回一下。
　　這個夜晚意外變得漫長，三個月來經(jīng)常嗜睡的雨晴卻怎么也熬不過這個黑漆漆的夜。窗欞里漏進(jìn)來的三五顆星星此時此刻也變得分外耀眼，遠(yuǎn)處偶爾的狗吠和雀鳴應(yīng)和著屋頂?shù)难嗾Z，茫茫夜色清涼如水。往常的這個時候，雨晴很快就會伴著柔和的清風(fēng)、窗外送來的蛙聲和陣陣夜蟲的輕唱進(jìn)入沉沉的睡眠……但是今夜，她卻久久難以合眼，林中秋的面容一遍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雨晴的思緒一遍遍散開來，又一遍遍地被自己拉回來，最終又一遍遍地像雨霧一樣散開去。小時候，虎頭山就是她的家，俞飛鷹就是她的父親，這早就成了無法更改的事實。當(dāng)舒遠(yuǎn)秋忽然告訴她，她的親爹是林中秋時，她簡直轉(zhuǎn)不過彎子。她不愿意承認(rèn)或者說根本不愿意相認(rèn)，原以為，她自己會慢慢淡忘這件事。沒想到林中秋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而且就是為她而來，要與她父女相認(rèn)。雖然她走得毅然決然，但是內(nèi)心還是涌起了巨大的波瀾。林中秋是個富甲一方的大財東，多少人夢寐以求會成為他家族的一員，而自己是他親生的女兒，名正言順應(yīng)該成為那個家的主人，但是她卻選擇了逃避。從自作主張嫁給老岳那一天，雨晴的命運就握在了自己手里，她十分清醒得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不要什么。
　　“忘掉他！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爹，原本就與自己的生活毫無關(guān)系，今后就永遠(yuǎn)不要再有關(guān)系?！庇昵绫犞鴪A圓的眼睛望著屋頂在心里暗下決心。
　　多么漫長的夜晚，到了后半夜，竟然有貓頭鷹的叫聲尖利地穿透屋頂。雨晴的心緊縮起來，她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在心里默念，夜晚快點過去，快點過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彷佛是自己剛閉了一下眼睛，晨曦就透出了云層。這時候，雨晴才感覺到了真正的疲倦。她剛要坐起來，就聽到大門被哐哐哐地敲響。
　　是老岳去開的門。老岳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起來的，自從雨晴有了身孕，他每天都會早早起來給雨晴熬小米粥喝，這些雨晴都看在眼里，記在了心里。
　　“你找哪一個？”
　　“找雨晴?！?br /> 　　“你是誰呀？”
　　“你管老子是誰,你叫她出來！”
　　雨晴聽到了老岳和敲門人的對話聲，最后一句他聽出了是林中秋家的下人王安良。她趕緊穿好衣服，來到院子里。
　　“誰??？”
　　“大妹子，是我啊。你出來我跟你說話。”雨晴一看，不是別人，果然是他。今天他的背上還多了一把鐮刀。
　　“我不認(rèn)識你！你回吧，我跟你沒啥好說的。”雨晴說著雙手就去關(guān)門，王安良卻一把掀開了門扇闖了進(jìn)來。
　　“你，你要干什么？”老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憤怒地沖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前襟，“你簡直就是強(qiáng)盜！”王安良飛起一腳將老岳踢翻在地，然后一把抓住雨晴胳膊，“大妹子，東家讓我來請你。你就跟我走吧，到了林家大院，包你吃香喝辣，一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 　　雨晴掙扎著，被王安良兩只鉗子一樣的大手抓得牢牢的，動彈不得。老岳聽得明白，忙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了王安良的一條腿，“好你個林中秋，你格個豬頭三，青天白日竟敢強(qiáng)搶民婦，欺負(fù)人也欺負(fù)到本縣頭上了，真是膽大妄為！”王安良擺脫了幾下卻沒掙脫，老岳的胳膊像藤一樣牢牢纏住了王安良的小腿。
　　雨晴也在掙脫王安良的手，王安良應(yīng)付不急，惱羞成怒，他漲紅了臉膛，丟了雨晴，從身后抽出鐮刀，揮鐮向老岳的腦袋劈了下去。老岳一聲慘叫，鮮血頓時如注。
　　“老哥哥！”雨晴大吃一驚，撲向了已經(jīng)躺在地上的老岳。
　　王安良顯然被自己的舉動嚇住了。他扔了鐮刀，喃喃說，是他先惹我的，是他先惹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雨晴抱著老岳的腦袋，鮮血浸紅了她的衣服。老岳的眼睛努力地睜著，他的口里輕微地念著，孩子，孩子……慢慢地，老岳的頭就無奈地垂了下去。雨晴知道，老岳是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要告訴她，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的孩子，生下他，養(yǎng)大他。
　　放下老岳，雨晴向王安良撲過來，“狗日的強(qiáng)盜，林中秋是讓你來要我們的命嗎？”王安良摟住了雨晴，任憑雨晴連踢帶咬。王安良把雨晴拉到了門口，“我的姑奶奶，那老東西不死，東家怎么能得到你？我是替東家辦了件好事??！你就乖乖地跟我走吧?！?br />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王安良脅迫著她剛走到門口，一只烏黑的手槍就伸了進(jìn)來，抵在了王安良的前額上。
　　“放開她。不然我打死你?！币粋€穿黑色呢子男人閃了出來。
　　王安良嚇得渾身如篩糠，馬上松了手，“老爺別開槍，我是替人干事，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笄竽?，饒了我，饒了我吧?！?br /> 　　黑衣人一把拉過雨晴，凝視了王安良一會兒，搖搖頭說，“什么貨色！滾！”王安良滋溜趴在地上，連連磕了三個響頭，爬起來，飛也似地逃掉了。
　　“雨晴，我找你找得好苦！”黑衣人一只手?jǐn)堊×擞昵绲难?br /> 　　“??？怎么是你?”
　　驚魂未定的雨晴突然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