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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隱殺(第十二章)6

作品名稱:隱殺      作者:墨笑      發(fā)布時間:2014-08-05 21:51:37      字數(shù):4182

  呂天賜年方十八,美得令人心痛。都說紅顏多薄命,呂天賜一顆懷春的心徹底被這樁婚姻攪得七零八落。一向溫順的呂天賜誓死不從段家的婚約,并以絕食與父親對抗。這是在呂坤接受段家彩禮后發(fā)生的絕食事件。呂天賜哪里知道,更大的災難還在后頭。三天后,二哥天定殘枝敗葉被抬回家,緊接著,母親不幸謝世。一連串的打擊使呂天賜近乎麻木,而后,呂天賜終于咽下絕食后的第一口食物。
  在呂天定回家休養(yǎng)一個月以后,段家就上門催親了。呂坤斷然回絕,說夫人新喪,不說等上三年祭滿,也得等一年祭日之后吧。
  狡猾的段老財知道呂坤在拖延時間,他恐日久生變,催得更緊了。段家窮追猛打,呂坤黔驢技窮,筋疲力盡。這天清晨,呂坤剛邁出門檻,心猛地蹦跳了幾下,緊接著,兩只眼皮也跟著狂跳起來。呂坤趕緊沖地下“啐”了一口,并狠命地揉搓眼皮。手剛松開,眼皮又跳地更厲害了。呂坤的心兀地一沉,一時呆若木雞。管家正好迎面走來,呂坤突然大呼小叫:“快,快,快把小姐的生辰八字找來?!?br />   管家一驚,他被主人的摸樣給嚇著了。他愣了片刻,繼而象睡醒似地跑開。
  重陽節(jié)這天,呂坤最終答應了段家的要求,并將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十八日。當天晚上,呂坤就把消息告訴了女兒。呂天賜一言不發(fā),呂坤只得知趣的離去。當晚,呂坤一夜未眠,他想象著女兒掉進火坑后的種種苦難,而女兒這樣的人生都是他這位做父親一手造成的結果。呂坤的心快碎了,他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披上衣服急匆匆朝女兒的閨房奔去……
  七天后,段家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開來了。
  按照當?shù)仫L俗,出閣的閨女如果不哭得天昏地暗就會招來許多的非議。比如說這女子一定是想早些嫁人,想漢子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之情也不留戀了;還比如說,這女子不會哭,一定是個苕貨,等等。諸如此類的亂嚼舌頭,非逼得女子哭一場。真哭也好,假哭也罷,只要她哭了,人們就會說這女子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呂天賜不會在乎這些流言蜚語,但她心里的淚早已貯滿了胸膛。她得忍著,不能讓淚流出來,不能在世俗的眼光里流出來;更不能在這個充滿罪惡的世界里流出來。然而,那晚與父親的一番對話成為她一生中最大的痛。那個晚上,父親向她開啟了塵封了十八年的秘密。也就在那晚,她徹底解除了數(shù)月來對抗父親陣線。
  父親:你知道你為什么叫天賜嗎?
  女兒:不知道。
  父親:你知道天賜的意義是什么嗎?
  女兒:不知道。
  父親:唉,你就是老天爺送給我的。
  女兒:您說什么呀!
  父親:你是我撿來的。
  女兒:你說謊——
  父親:你是我從雪地里撿來的。
  女兒:不可能,您騙人——
  父親:十八年了,我想把這事爛在心里,可……
  女兒:不——不——
  父親:孩子,爹對不起你,爹無能?。?br />   女兒:爹,這是真的嗎?
  父親:我是不想說啊,我是沒辦法??!孩子——
  女兒:爹,您可以走了。
  父親:天賜……
  女兒:我會遵循您的意愿。
  
  一陣激烈的鞭炮聲驟然響起,有人高喊:“新姑爺?shù)健痹捯魟偮?,人們爭先恐后向門外涌去。只見段家少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耀武揚威而來,在他身后,緊跟著一乘八抬大轎;一條龍似地十八擔錦紅彩禮格外醒目,還有那敲鑼打鼓、吹笙鼓號的喜樂班子將氣氛掀起高潮。呂家大院被擠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參加婚禮的來回穿梭。呂坤眼睛一閉,他煩死了。
  段家少爺是由人從馬上抱下來的,他人剛一落地,人群中便發(fā)出一片“噓噓”之聲。有人就偷偷罵開了:“媽的,就這么個矮鑿子也能生在富貴之家,這老天爺算是瞎眼了?!?br /> “你說這呂老爺怎么搭上這么個女婿?簡直是一堆臭狗屎!”
“可不是,可惜了天賜姑娘,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br />   段家少爺可不在乎人們的議論,他進門就喊:“我的老丈人吔,你把我媳婦藏到哪里去了?”……
  人群中立刻爆發(fā)一片嘲笑聲。
  呂坤的臉掛不住了,他偷偷沖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會意,他連拉帶拽道:“姑爺您坐,喝杯茶暖暖身子……”
  “不喝茶,不喝茶,我要喝交杯酒?!倍渭疑贍敁]臂大叫:“娘子,我的心肝,快出來呀!”只見他甩開管家的糾纏,向呂天賜的閨房奔去。
  人們又是一陣大笑。
  呂坤終于火冒三丈:“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快,快把他給我拉回來?!?br />   管家忙招呼幾個下人追了過去,還沒等他們靠近呂天賜的閨房,只聽得一聲怒斥,緊接著就看到段家少爺從閨房里跌了出來。管家又好氣又好笑,他吩咐下人將段家少爺扶進客廳,宴席隨后開始。
  按照當?shù)仫L俗,新姑爺在迎娶的當晚必須在女方家里留宿一夜,名曰謝婚;第二天天亮之后才能發(fā)親。丑時剛過,段家少爺就催著要走。呂坤只得耐心向新姑爺解釋,段家少爺不耐煩的說:“再拖延時間,我可要到小姐房間去了。”
  呂坤氣極,只得依了這個浪蕩公子。
  呂天賜終究邁出了呂家大門,在她臨上轎的那一刻,她回眸一瞥。迎著女兒幽怨的目光,呂坤的心兀地一沉。
  折騰了一天一夜,呂坤疲憊之極。女兒剛走,他便頹喪地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而至的敲門聲頓時將呂坤驚醒。他陰沉著臉打開大門,只見管家臉色煞白,神情慌張的站在門前。呂坤惱道:“大清早的喊啥?”
  管家聲音發(fā)顫:“老,老爺,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呂坤心中一驚:“說明白點?!?br />   管家咽了口唾沫:“小姐他們剛走到太平寨附近,就被一伙人給劫走了?!?br />   呂坤身子一晃:“那,那姑爺呢?”
  管家罵道:“那畜生八成是嚇破了膽,一個人騎著馬跑了?!?br />   呂坤一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然后身子一斜,不省人事。
  不久,呂家大院呼天喊地,亂作一團。
  
  日軍的到來要比艾忠預計的還要快,以致在撤離的時候險象環(huán)生。艾忠一行是在走出不到一里地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鬼子從屁股后面追了上來。好在交通站的人都善于野外奔襲,不久便跟鬼子拉開了距離。鬼子豈肯罷休,他們象一群瘋狗一樣緊緊咬住不放。艾忠?guī)ьI隊伍很快翻過一道山嶺,接著便進入縱橫交錯的丘陵地帶。無數(shù)的溝溝坎坎給隊伍行動造成極大障礙,同時也制約了鬼子追擊速度。鬼子最終開槍了,子彈尖叫著在艾忠周圍遍地開花。艾忠大喊:“同志們,拿出你們翻山越嶺的本領,跟子彈賽跑啊——”
  艾忠的話很有鼓動性,剎那間,大家的雙腳象裝了輪子一般“嗖嗖”地飛跑起來。片刻之間,大家都跳出了鬼子的射程之外。鬼子停止了射擊,發(fā)瘋般又追了過來。
  傍晚時分,艾忠?guī)ьI隊伍終于趕到江邊。按照約定,老左早已守候在江邊。蘆葦叢中駛出兩條漁船,一男一女正在往江邊拋錨。很快地,鬼子也追到了江邊,而兩條漁船早已駛入江心。鬼子無奈,只得放了一通亂槍后退去了。
  
  呂天賜是被一伙山匪擄上太平寨,這是一名被放回來的下人帶回的消息。下人還說,山匪念在呂老爺善良仁厚,贖金可在兩千的基礎上減去一半。呂坤氣得破口大罵,但就是罵破了天也無濟于事。該救人的時候還得救人,呂坤只得忍氣吞聲籌錢去了。好不容易湊足了一千大洋,太平寨又傳來消息說,不要錢,只要人,還說新姑爺不日會登門拜謝岳父大人,感謝他送給大當家一位美貌的壓寨夫人。
  呂坤急火上身,病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平寨的事還未了,段家也跑來向呂坤要人。呂坤氣得不行,他說人是你們弄丟的,怎么跑來反咬我一口?
  段家人陰陽怪氣道:“誰知道那伙人是怎么知道娶親的消息,皮影戲我看得多了?!?br />   呂坤冷笑道:“有話就放在明處,不要再被窩里脫褲子?!?br />   段家人也冷笑說:“我說的夠清楚的了,說不定有人比我們更清楚呢?!?br />   呂坤罵道:“你就干脆說人是我藏起來的,免得你捂著屁眼放臭屁?!?br />   段家人反唇相譏:“這可是你說的哦?!?br />   呂坤終于拍案而起:“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別欺人太甚,我女兒沒事便罷,如若有個三長兩短,不是你段家人死,就是我呂家人亡?!?br />   呂天定在一旁恨恨罵道:“我日你段家人祖宗……”罵著,便舉起拐杖。
  段家人自知理虧,灰溜溜走了。
  不久,呂坤提出解除兩家婚約。段老財不但沒答應,還派了一幫人抬走了全部彩禮,他還厚顏無恥的丟下話,只要呂天賜回來,他馬上送回彩禮。
  呂坤的病加重了。
  
  交通站全體人員成功脫險,這里面當然有老左的功勞。當漁船靠岸之后,艾忠拿出僅有的五塊大洋讓老左交給那對漁民夫婦。老左說不用,他們是我老表,給他們也不會收。艾忠還要堅持,但漁民夫婦已經駕船到了江心。
  在老左的帶領下,隊伍趁著夜色直奔云嶺山區(qū)。云嶺只是一個地名,而云嶺山屬于大洪山山脈。老左一路走一路向艾忠介紹說,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就是在云嶺山度過的,爬山攀樹的本領都是在那個時期練出來的。艾忠問:“這么說,云嶺山是你的故鄉(xiāng)了?”“不,是我外婆家;從八歲一直到十六歲?!薄芭?、你父母呢?”“母親生我以后就沒了,父親在我十歲那年就失蹤了?!薄皩Σ黄?!”“都二十年了,淡了?!薄澳悴皇沁€有個兒子嗎?”“是的,翻過兩道嶺就可以看到他了?!?br />   老左所說的安全地帶其實就是一座十來戶的小村莊,人口加起來還不足三十人,這些山民大多以打獵為生,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在老左的安排下,隊伍化整為零散住在各獵戶家中。在老左的家里,艾忠見到了老左的兒子和舅舅一家。舅舅的熱情使艾忠感受到山里人的純真與樸實。然而,艾忠已經覺察出整座村子的窘迫——房子破舊不堪,室內家徒四壁,除了墻上掛滿的獸皮外,幾乎看不到什么可用的家什。艾忠當時就想,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不能給這些貧困的獵戶帶來額外的負擔。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關鍵在這里很難開展工作。再說各交通聯(lián)絡點與交通總站失去了聯(lián)系,具體在哪里再建立新的交通站的確要重新謀劃。當晚,艾忠把幾位主要負責人召集在一起,他首先將自己的想法向大家闡述了一番,然而讓大家討論并落實最后的去向。
  討論剛剛開始,便形成兩種不同的意見。有人認為,隊伍應該向根據(jù)地靠攏。立刻就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向根據(jù)地靠攏不現(xiàn)實,山高路遠不說,一路上還要經過鬼子的重重封鎖,萬一被鬼子發(fā)現(xiàn)或咬住不放,就憑我們這幾十個人和十幾桿漢陽造,不是等于拿生命開玩笑嗎?我建議,隊伍應該向西行?!薄跋蛭鳎磕遣皇堑掳哺较騿??往狼窩里鉆啊!”“是狼窩又怎樣,看事應該更全面。那里群眾基礎好,情報來源廣,而且很利于交通站隱蔽?!薄澳鞘鞘裁吹胤桨??我怎么不知道?”
  “老易說的地方叫廣水,”艾忠接過話茬:“你一次都沒去過,當然不知道。”
  “那,艾局的意思是……”
  艾忠以婉轉的口吻說:“你的建議也很正確,不過,老易的建議更適合我們的現(xiàn)狀,因此……”
  “呃,我明白了,那就按老易的意見辦吧。”
  
  三天后,艾忠?guī)ьI隊伍離開了云嶺山,向新的目的地進發(fā)。在過去的三天里,艾忠動員全體戰(zhàn)士將所有獵戶的房屋進行了一次大維修,這使得家家戶戶煥發(fā)出勃勃生機。老左本來沒打算同行,沒想到隊伍剛走出五里地,老左就攆了上來。他對艾忠說,我和你們連著心了,還是讓我多陪你們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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