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東子(十六)
作品名稱:兵娃東子 作者:吉林老兵 發(fā)布時間:2014-08-19 18:01:46 字?jǐn)?shù):2997
在血與火的錘煉中,東子盼到了入伍以來第一次回家的機(jī)會,那也是學(xué)校放的第一個寒假。“自從離開了家鄉(xiāng),就難見到爹娘……”這已經(jīng)不是歌詞而是東子的親身體會了。離家三年了,家鄉(xiāng)會有變化嗎?會變成什么樣子呢?父母會變老嗎?會老成什么樣子呢?想著又能踏回家鄉(xiāng)的土地,再一次在媽媽的身邊放下男子漢的堅強(qiáng)重新做一回孩子,再一次欺負(fù)一下姐姐,然后惡人先告狀地讓媽媽責(zé)怪姐姐,東子的內(nèi)心被溫暖和渴望占得滿滿的。
坐在返鄉(xiāng)的列車上,車輪有節(jié)湊地敲擊著鐵軌,一路流淌著歡快。車上擁擠的旅客可能都是歸鄉(xiāng)的游子,雖然還是散發(fā)著各種各樣難聞的氣味,但東子感到的全部都是溫馨和熟悉。車窗外大地積雪漸漸多了起來,越來越廣越來越厚,象銀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不盡的那端。
小時候一下雪孩子們就盼著過年,如今看著這晶瑩的雪,東子又感到了年味和熱鬧。列車在黑暗中飛奔了一夜,黎明時分進(jìn)入了家鄉(xiāng)的土地。東子沒有絲毫的倦意,反而是心跳越來越快,雙眼越睜越大?!暗搅?!到了!”家鄉(xiāng)已經(jīng)印入了眼簾。列車喘息著停在小站上,東子第一個跳下車,深吸了一口寒冷而清爽的空氣,淡淡的帶著山野的幽香。
惜日經(jīng)常玩耍的小站還是那樣的素顏,石頭的房子,水泥灰的柵欄,只是原來沙地的站臺已經(jīng)鋪上了平整的方磚,積雪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山站口的檢票員裹著厚厚的大衣,機(jī)械般地收票驗票。走出站臺是一個陡坡,這是東子兒時經(jīng)??绰短祀娪暗牡胤?。兩棵懸掛銀幕的老榆樹仍在堅強(qiáng)地挺立著,在等待著那不可能再次到來的撐起銀幕的工作。坡下一片的潔白,白的小路、白的大地、白的屋頂,更有那白白的炊煙。前面就是東子的家了,路的兩側(cè)已經(jīng)不見低矮的毛草屋,幾乎都蓋起了紅磚瓦房,伴隨著炊煙飄出來的菜香也已經(jīng)不是往日的清湯寡水的味道。在一棟新蓋的磚瓦房前停下來,干凈的小院被整齊的榆樹墻圍繞著,厚厚的雪被蓋在樹墻上。這道樹墻是東子家標(biāo)準(zhǔn)性的裝飾,那是父親常年累月精心修剪的杰作。
東子推開小院的大門,走進(jìn)兒時玩耍的地方,透過窗子看到了在炕上做著錢線活的母親和在邊上織著毛衣的姐姐。無意間姐姐抬頭向窗外望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沒有動靜。也許是母親瞞怨姐姐干活分神,東子看到母親頭也沒抬,只是用線板敲了姐姐手背一下。姐姐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拉住母親的手向窗外指著。母親疑惑地抬起頭向窗外望去,遲疑了一下,立即用手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睛張望,手中的線板“咣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一個惜日的玩童而今身著戎裝的青年,一個朝思幕想而又終難撫摸的親人。
僅僅隔了一層窗戶,那個夢而今就在她的眼前了。姐姐一個扔下毛衣沖出屋來,推開房門一下子抱住東子,東子不知是怎么喊出來的“姐姐!”半分鐘的時間姐倆站在院中。姐姐忽然緩過神來,一把抓起東子往屋拽,邊拽邊喊:“媽媽,弟弟回來啦!”東子三步并作兩步跑進(jìn)了屋子,快步來到母親的眼前,喊出了三年來不曾出口的心聲:“媽媽,我回來了!”母親被東子的喊聲驚醒,一把抓起東子的手,一頭撞向東子的懷中?!皟貉?,我的兒呀,你咋才回來呀,媽好想你呀!”潮濕的雙眼流下了久違的淚花。東子輕撫著母親的肩頭,看著半頭白發(fā)的母親,爬滿皺紋的額頭,老人斑在母親的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雙手不再象從前那樣的細(xì)膩和光滑,但仍舊是那樣的溫暖。母子倆相擁了許久許久,東子又找回了當(dāng)兒的那一刻感受。
姐姐在邊上抹了一把眼淚說:“媽媽,小弟坐了一夜的車了,肯定沒吃飯,我去弄吃的。”母親仍不舍放開東子的手,邊拉邊說:“我去做,我兒回來了,我要親自做?!苯又f:“東子走的時候,家里沒有米,一碗面條就打發(fā)了,現(xiàn)在好了,媽媽給你做大米飯去。”東子拉著母親的手說:“媽媽,我還想吃面條,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那碗面?!蹦赣H點(diǎn)點(diǎn)頭,走向廚房。邊做飯邊責(zé)怪東子:“來信只說放假回來,也不告訴媽媽一個準(zhǔn)信,你這壞小子,就是讓媽媽操心呀。”東子看了一眼姐姐,鬼異的笑了笑對姐姐說:“我就是想給媽媽一個驚喜。”姐姐也略有生氣地說:“你給媽媽驚喜,你知道媽媽多擔(dān)心呀?一直叨咕你呢,天天往車站方向瞅”。
一邊吃著母親下的熱面,耳邊再次聆聽著母親那熟悉的嘮叨:“兒呀,當(dāng)了幾年兵,苦不苦哇?累不累?看你長得結(jié)實(shí)了,黑了,成小伙子了,媽這心里高興呀。”姐姐想插話,母親攔住了,接著嘮哪:“兒呀,是不是當(dāng)了軍官將來就得離媽媽遠(yuǎn)了呀?不能常回來看媽媽了吧?”母親接著又說:“行呀,無論走多遠(yuǎn),我兒能出息媽媽就高興?!蹦赣H還想說,姐姐急忙搶過話茬:“媽,弟弟是結(jié)實(shí)了,但當(dāng)兵前也不白呀?!闭f著奸詐地笑了一下。
耳邊母親的嘮叨已不再是惜日的煩惱,聽起來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舒坦,那樣的不情愿打斷。忽然,母親直奔炕柜而去,打開柜門在里面摸了半天,掏出一個布包來,一層層打開,展現(xiàn)在東子眼前的是一摞厚厚的信件,那是東子和母親及家里三年來全部的感情。母親從第一封信開始,如數(shù)家珍般地說起,又把東子帶回到往日的時光。說著說著,母親突然問道:“你弟弟在部隊怎么樣?”原來東子在上軍校的當(dāng)年,弟弟也走進(jìn)了軍營,成了一名空軍地勤兵,這次回來東子特意到部隊看了一眼弟弟。東子拍了一下腦袋說:“哎呀,我差點(diǎn)給忘了,弟弟挺好的,比我享福多了,干得不錯的。”說著,東子從旅行袋里取出一張哥倆合影遞給媽媽,姐姐一把搶過去看了起來。母親責(zé)罵東子:“你這死小子,光顧著高興了,也不快和媽媽說說?!睎|子從姐姐手中搶過哥倆的合影遞給母親,還拿出弟弟托自己帶回來的禮物。母親邊看照片邊自言自語:“嗯,出息了,都出息了,媽媽老嘍。”
傍晚,父親、大姐、小弟都回到家中,一家人又一次重逢在這個溫暖的小屋里,陣陣笑聲一直延續(xù)到深夜。母親好象一下子年輕了十歲,廚房、屋內(nèi)、外面到處忙活著,卻不見一絲的疲倦。父親也蒼老了許多,但精神依然的矍鑠,孩子們雖然有些害怕他,但更多的是敬愄,是父親給家以安全,母親給家以溫暖。
春節(jié)的氣息越來越濃了,兒時最渴望的時刻此時在東子的感覺中沒有絲毫的減弱。雖然有些游戲已經(jīng)不是東子應(yīng)該做的了,但看到小孩子們?nèi)栽谥貜?fù)著自己小時的一切,東子還是那樣的癡迷和享受。過年殺豬是大事,長了近一年的小豬,被母親喂得渾身溜圓,皮毛鮮亮。香噴噴的肉味從鍋里飄出來,彌漫著整個院落。父親每年都在春節(jié)展示他的廚藝,煎、炒、烹、炸,一桌豐盛的佳肴讓東子不知道從哪個菜開始下口。高興之余,母親還會倒上一小杯紅酒慢慢地品償著,看著母親微微被酒燒紅的臉,當(dāng)孩子的比多吃幾塊肉都舒坦。
母親本來是一位極為節(jié)儉的人,困難的時候,用一塊布頭蘸點(diǎn)豆油刷一下鍋就可以炒一個香噴噴的菜了。有幾次,母親收拾完桌子后,一個人在廚房里洗著碗筷,掰一塊玉米餅子蘸著盤子底上的湯吃了下去,東子一陣的酸楚,眼睛悄悄地流下。但母親也是一個揮霍的人,為了孩子她可以傾其所有,只要孩子們快樂健康,而她卻吃著剩下的最后一口飯菜……
一個寒假,東子享受著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待遇,也接受著這樣的“犒勞”,以滿足母親的心愿。不過東子依舊和姐姐們上山砍柴,幫母親收拾家務(wù),讓母親能多少減輕一點(diǎn)勞累,母親卻總是說:“你去做正事,男子漢不能做家務(wù)?!?br />
匆匆的假期就這樣在快樂中飛逝,東子要返校了,母親還是那樣的嘮叨,那樣的大包小裹帶東西,還是戀戀不舍。上車前,母親拉過東子說:“兒呀,你現(xiàn)在是國家的人了,好好回報國家吧,媽沒事?!蹦赣H的無私讓東子更深體會到了“偉大”的含義,這句話一直伴隨著東子走過了整個的綠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