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地(二十)
作品名稱:《桃花地》 作者:桃園三少 發(fā)布時間:2014-10-07 09:44:01 字數(shù):3525
桃樹園子里,李之龍一邊剪枝,一邊隨手揪掉被蟲咬過的小殘果,梳剪后的枝條,長長短短稀密相間,小桃果又能咧著小嘴在翠綠的葉子里歡快地笑著,桃樹地邊的那棵大棗樹上無數(shù)的小棗像唱歌一樣悠閑地徜徉,小渠兩邊成片的玉米進入了大喇叭口期,莊稼主趁著戰(zhàn)亂的空隙施上豬圈糞,又開始拿蟲鋤草,期盼著有一個好收成。李之龍一邊剪著枝一邊警覺地歪頭看著渠邊的路行人,不時老哥長老哥短地跟他們打著招呼。
桃樹地的南側有一條窄窄的小洼地,李之龍種上了北瓜,北瓜已攛出一米多長的秧,孟憲亮正在這里偷偷地教給賈富雪練槍。賈富雪不時地抬手瞄準,扣板機。這是一把老獨撅,俗稱‘一打一百’,不知孟憲亮在哪里搞到手的,槍有些沉,正好給富雪練練手勁,地里很悶,富雪的臉上浸出了一層細小的汗珠來。
孟憲亮把肩頭的毛巾遞給她說:“給,擦擦汗,多練幾天就熟了。”
賈富雪擦了擦臉笑著說:“是啊,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闭f完,她心里一想,似乎說的不妥,忙扭頭瞅瞅大亮,大亮似乎沒在意,正擺弄著獨橛槍??粗罅?,她心里涌動著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她從心底感激大亮,感激大亮一家對她由衷的關愛。姐姐不死,這人早成了她姐夫,喜歡這個人嗎?嫁給她嗎?啊,那成了什么事呢?盯著漸漸飄落的夕陽,她兩頰又漲起一絲潮紅,想到姐姐她眼前一晃,猛然分明地看到遠方淡淡的云中有一個飄渺而又熟晰的身影。
啊,那不是姐嗎,姐姐正在天堂望著她,給她丟下了一個欣慰而又調皮的微笑,她猛一愣神,那個飄忽若仙的身影頓時消失了,她不由呆呆地望著那團漸漸遠去的淡淡的云影。
憲亮看她發(fā)呆的樣子,問到:“欸,富雪,想什么呢,這么走神?”
富雪回過神來說:“啊,你說我這是怎么啦,我剛才明明見到了姐姐,她正在朝我笑呢?!?br />
憲亮說:“你眼離了吧,老人們說過這是常有的事?!?br />
富雪說:“這是真的,千真萬確?!?br />
憲亮想了想說:“唉,你可能是太想她了,愛得越深,想得也越深,我有時也常常夢見她,可又能……”說著話,他眼睛眨了眨,不想讓富雪看到自己濕潤潤的眼圈,但情難禁,意深沉,在和富雪相處的這一段日子里,在郎朗的夜色下,在密密的青紗中,每每會遇到富雪這個小妹真摯而攝魄的眼神,總有一種青春的情愫,在他的心坎里騷動,像一束野火,在他心中燎原,但他的心中總是放不下天上的富格,不安和自責也隨著久久地交織,他時時刻意回避著富雪向他拋來的那每一個流光的眼波,他的心緒時時壓抑著,卻又忍不住會在一旁偷偷地審視她,享受著一種無名之愛。
啊,身旁的富雪不正是昔日的富格嗎,她真像空谷幽蘭般一朵剛剛綻開的花蕾,她和他挨的是那樣近,聞著她身體特有的芳香,看著她燦爛微紅的笑臉……不知怎么,此刻,富雪的一雙大眼卻和他悄然相逢交織在了一起,深沉而又專注,二人無言地對視著,像春夜流光皎潔的星月。富雪的睫毛一閃,一束秋波似一束星火燎原進憲亮心頭那一片久久沉寂的荒野,他的心怦然一動突然涌起一種異樣的沖動感,像火山一樣猛烈地爆發(fā)出來,他情不自禁地將富雪一把摟入了懷中。
富雪一愣神,也撲上去,順從地被他緊緊地摟住腰。她心里一陣慌亂,腦子里一片空白,那纖細而有力的手也緊緊地摟住了憲亮的背,兩張熾熱的嘴唇也迅速地互相膠合在一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陡然落在了這兩個年青人的心房里。
一陣慌亂過后,倆人不知是如何分開的,富雪輕輕地用手攏了攏散亂的頭發(fā),說:“大亮哥,你欺負人?!?br />
“雪,我……”
“我什么我,我愿意……”富雪的眼窩濕潤著,如一泓春波蕩漾的清水,她拉著大亮的手在他耳邊輕聲地說:“以后要待我好?!?br />
憲亮什么話也沒說,他知道這個女人已經(jīng)把心捧給了他,她就是未來與他患難與共的伴侶,他只能用自己的一顆忠貞的愛戀去呵護她一輩子,呵護她的一生。他再一次緊緊地和她擁在了一起,久久地親吻著她那兩片紅紅花瓣上幽幽的蘭香。
時間過得飛快,回首看看夕陽,夕陽像一枚紅透的桔子漸漸滑進了西方綠色的伊甸園。當他倆回村時,李之龍早已悄悄地獨自走了,青紗帳里已飄起一層淡淡的霧來。
當下弦月升在高高的楊樹梢時,李之龍家已聚齊了七、八個人在開會,有李品,老蔡,田光,敵工部程影幾個人,富雪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但她知道這些人都是八路軍的骨干,她站在門后替他們站著崗。鐮月越升越高,蟈蟈叫起來,一陣一陣的蛙聲也此起彼伏,從村外的小河汊里飄過來,摸摸腰里的手槍,她臉一紅,心兒撲撲地跳著。
李之龍趁他們開會的工夫走到小后院和賈榮祥倆口談起富雪和孟憲亮的婚事來,老倆口聽了都是滿心歡喜。
賈老祥說:“之龍啊,咱家的事你也清楚,就這么倆個閨女還死了一個,有幾間坯房還叫日本鬼子扒個精光,生活上還是鄉(xiāng)親們和抗日政府多照顧,人家那頭會怎么想啊……”
李之龍忙說:“老祥哥,你不用多說了,咱都一個村里住著,誰都知道各自的家庭情況,要不是沒了富格,憲亮還不早成了你家的女婿,你們愿意的話,我明天就和那頭提去,重要的是倆個孩子,那關系著他們一輩子?!?br />
富雪娘說:“是啊,還是他叔他嬸給我們結記著,我們天天念叨富雪的事,只是這兵慌馬亂的,我們富雪又是個閨女,還得當個小子使。”
李之龍猜出了她心思,忙說:“這好說,讓憲亮即當女婿又當上門女婿,伺候你二老一輩子?!?br />
賈老祥吸完煙袋鍋的最后一口煙說:“之龍,這事就托給你辦吧,反正我們沒意見,那頭要是不愿意,咱就當沒有這回事,以后還是好鄉(xiāng)親?!?br />
李之龍說:“成啊,就這么著吧,我叫孩子他娘這就跟那頭說去?!?br />
回到前院,縣委除奸隊已擠進地道里休息,李之龍給驢駒子添了些草料便站在門口和富雪談了幾句話,如鉤明月傾瀉著韶華,映襯著富雪微紅的臉蛋。這個難眠的月色下,她的心似一朵桃花如火如荼地盛開在春的彼岸。
?。ǘ唬┦Y斗子打起富雪的主意來
天大亮時,李之龍和賈老祥父女倆已在地里干了一早晨活兒,各人背著一筐濕漉漉的青草往回趕,進門就看到自家的院子里有蔣斗子和兩個偽警察,正圍著牲口棚亂轉。李之龍心里一驚,急忙扔下草筐走了過去,笑著說:“蔣警長,稀客啊,你可不常來串門,你看我們剛從地里回來,給你搬個杌墩坐會兒吧?!?br />
蔣斗子擺擺手說:“不用了,李村長,我們來是通知你給我們派個大車,我們要到城里去。”
李之龍忙說:“行,行,是到城里給縣長送禮吧?!?br />
蔣斗子狐疑地說:“你怎么知道???”
李之龍說:“這事村公所里都知道,皮所長不是早就告訴我們了嗎,是派一輛車呢,還是兩輛?”
蔣斗子說:“一輛就夠了。”
李之龍問:“今天去還是明天、后天?”
“明天一早動身?!笔Y斗子說著話,眼睛不住地朝賈富雪身上瞟過去。
李之龍說:“行啊,正好我也想到城里買點東西,跟你們一塊去行不?”
蔣斗子說:“我們可不知啥時候才能回來?!?br />
他們說著話,賈老祥和閨女已背著草筐朝后院走去。
蔣斗子兩眼睜得像個雞蛋球:噫,這閨女高挑個,白暫臉紅潤潤的,梳著兩條烏黑的大辨子,長得真他媽俊氣,他咧著嘴角笑著問:“老李,這是誰家的大閨女啊,有婆家了嗎?”
李之龍撇了撇嘴角說:“她呀,老賈家的,人家老早就有主兒了。”
蔣斗子一聽泄了氣不由得咽了咽酸口水。
李之龍的女人往火膛內(nèi)塞了一把干柴禾,趁火旺時,拿出一個破蒲團,往地下一蹾說:“老總們坐吧?!?br />
蔣斗子沒在意,愣愣神說:“老李,你可別忘嘍。”
李之龍說:“誤不了事,吃了飯我就去派大車去?!?br />
蔣斗子又朝后院瞟了兩眼,便帶著兩個黑狗出了李家的大梢門。
看他們走了,女人“呸”地低聲罵了一句:“這個黑狗子又盯上了咱富雪,真是不要臉。”
李之龍把草攤到院子里說:“屁股都不要,還要臉,他呀快死到臨頭了?!笨纯撮T外蔣斗子走遠了,李之龍忙插好門栓,鉆進地道,告訴了老蔡幾個人。
女人把飯送進地道,忙跑到后院告訴富雪,讓她出門小心著不懷好意的蔣斗子。
賈老祥氣得沒法,干攥拳頭嘴直歪,富雪抽出老獨撅干干脆脆地說:“想找死,我一槍崩了他?!?br />
氣憤歸氣憤,幾人談了一會兒,李之龍的女人轉轉話頭,當著富雪的面,慢言坷答語地提起她的婚事來。
賈富雪皺皺眉頭說:“嬸兒,這事大亮愿意就行,我沒意見,只是咱這村是大據(jù)點,鬼子太多,大亮又是個八路軍,婚事沒法辦呀?!?br />
李嬸想想說:“既然兩家人都有意,我看婚事不妨訂下來,我把他老尊老秀伯找來,給你們當個證婚人,大伙在咱家里吃個飯,這事就算唱開了,以后打跑了小日本,再給你們風風光光地補辦個婚禮,你看這樣行不行?”
賈老祥感激地說:“看她嬸子替咱們想得就是周到,這可是你的親嬸子?!?br />
富雪娘也激動地說:“她嬸子,那就勞動你了,兩個孩子的事就這么辦吧,我們當老人的沒啥話說的,雪兒,你也說句話?!?br />
賈富雪抿了抿嘴,說:“我聽嬸子的?!?br />
婚事就這樣,孟家挑好日,兩家開始高高興興地為他們操持起來。
……
又是入夜二更,月牙正明。蔡縣委囑咐了李村長幾句,便帶著田光和程影的手槍隊悄悄出了門,靜靜的月色下,街面上傳來了打更的梆子聲:“平安無事嘍……咣,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