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菲菲去哪兒了?
作品名稱:美麗蛻變 作者:徐連 發(fā)布時間:2014-10-10 20:56:46 字數(shù):2843
在KTV門口,就能聽見各個包間里泄露出來的聲音,無病呻吟、鬼哭狼嚎、聲嘶力竭。年輕的服務生,著裝統(tǒng)一,干凈利落,面帶職業(yè)性微笑,穿梭于各個包間之間,加速了彌漫著酒精、體臭和香水味的空氣的流動。
豪華大包間內,吧臺上放著個大蛋糕。蠟燭點上了,吊燈關了,只剩下旋轉的彩燈,星星點點的光斑在一群年輕的臉龐上移動。唱完生日歌,交錯搖曳的光影中,主人閉著眼睛虔誠地許完愿,再吹滅蠟燭。燈光乍亮,歡呼聲響起,幾罐彩紙爆散開來,站在蛋糕前的主人如沐花海。他們K歌、劃拳、拼酒、擲色子、玩真心話大冒險,從“香格里拉”出來后,再去蹦迪狂歡,最后開向郊區(qū)的“海藍云天”?!昂K{云天”是本市最有名、最上檔次的休閑會所,低至幾十的淋浴,高達上千的水療、男女健康調養(yǎng),或者特別服務,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做不到的。
今天是馬洛珊的生日。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就叮囑過我,讓我必須準時。我昨天已經(jīng)跟周姐告假,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要從車上下去。
“哎,你再多坐一會兒,把棉簽按緊了?!卑滓绿焓苟诘溃盎厝ズ煤眯菹?,多吃蔬菜、蛋類、瘦肉和豆制品,對了,今天晚上別洗澡?!?br />
“知道了,謝謝。我已經(jīng)沒事了。”我跳下車,順著綁在椅子腿上的繩子看過去,另一端只剩下個圈環(huán),我打了個冷戰(zhàn),眩暈感頓生,汗水已經(jīng)從額頭和背上冒了出來。
“我的狗呢?請問你們有誰看到我的狗了嗎?剛剛拴椅子腿上的?!蔽覇柵赃叺娜?,他們都搖搖頭,說沒注意。我環(huán)顧四周,哪里有狗的影子。
“菲菲,菲菲……”我一邊喚著狗的名字,一邊四處尋找,希望在我喊它的時候,它能像往常那樣一下子竄到我面前,直立起兩只前爪跟我“握手”,或者跳起來轉圈討好我??墒俏已芈氛一厝?,也沒有看到它的蹤影。我到車棚騎了自行車,往四周尋找去。
四月初的天氣,中午時分穿單衣也不覺得冷,涼意在早晨和傍晚卻很明顯。我脫了外套,背上和腋下汗?jié)竦牟糠志蜎鲲`颼的。我頹喪地坐在路邊的花壇邊上,暮色降臨,路燈亮起來,灰白色的天空像嵌上了兩行水鉆。呼嘯而來的摩托車上放著擴音的歌曲,它疾馳而過,在我面前的轉彎處,以傾斜四十五度的漂亮姿態(tài),劃出一條優(yōu)美的弧度。摩托車竄過我面前時,歌聲忽地變了個音調,聽起來怪模怪樣,像是歌手突然哽咽了。
被人拐走了,還是跑丟了?那么小,被人拐去養(yǎng)著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它夠漂亮,夠聰明??墒?,聰明的小家伙,到處亂跑,不知道我會著急嗎?我此刻真是如喪家之犬。
我不是狗的主人,而是狗的保姆。是的,我一直認為,我就是這條名叫“菲菲”的吉娃娃的保姆。它貴重,與它的市面價值無關,而在于它的主人、我的老板的異常重視。試想,如果不是愛狗成癡,誰會愿意每個月出兩百塊錢給狗找個保姆?除非他腦子有病。但是,我也疑惑,如果真是愛狗,我一定會親自照料它,而不是花錢丟給別人看管。更讓人費解的是,老板有時會默默看著它玩耍,甚至逗一逗它;有時候,菲菲想親近討好于他,他又會不耐煩地讓它滾蛋。狗聽不懂人話,但聽得懂語氣,便也夾著尾巴嗚嗚嗚地躲回狗窩去。
我把貼在額前的頭發(fā)捋了捋,感覺又累又渴,風一過,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忙把外套穿上。我有想過給馬洛珊電話,讓她幫忙一起找找,可又不想掃了她的興。老板應該已經(jīng)回家了,我應該跟他報告這個情況,請求他的原諒,讓他一起找,或者想別的辦法。總之,應該立刻讓他知道這件事。
腿像綁了沙袋,死沉。這里離老板家已經(jīng)很遠,我得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有勁回去。走到路邊的副食店,我說買瓶“哇哈哈”純凈水。
收銀女人的眼皮抬了一下,又落回旁邊的筆記本電腦,上面正播放《威尼斯戀人》,說的是韓語,中英文顯示字幕。我看到純凈水旁邊的“來一桶”,便改了主意。端著方便面,我在路邊找了個石墩坐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夜色很好,空氣很悶,樹葉一動不動。我不是在乎寂寞的人,也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可是每每同學過生日,多少還是有點失落感。我跟她們說,我臘月出生,寒假里,她們都會回家,這幾年在學校,只有我自己祝自己生日快樂。
有個年輕男人抱著個小女孩從我面前走過,男人在教孩子唱歌,他唱一句,孩子也跟著唱一句: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孩子不過三歲,吐字不清晰,音準不夠,但帶著一股濃濃的奶香,聽得人心里泛起柔軟的愛意。
熟悉的泡面味道,聞著挺香,吃到口中,卻非美味。我喝掉湯水,一股熱氣頓時涌遍全身,化作汗水從張開的毛孔流了出來。一同流出來的,還有我沮喪的眼淚,一起滴在了站在我面前的皮鞋上。我把埋在雙膝間的頭抬起來,仰望,菲菲的主人、我的老板,徐良,正站在我面前。
“你還在這里做什么?”他的語氣有點沖,端起我的泡面扔進了垃圾桶,然后一把拉著我胳膊,將我拽了起來。我小聲低呼,等他松開手來,發(fā)現(xiàn)扎針眼的地方,起了塊不小的瘀斑。
“獻血了?”他問。我嗯了一聲。他推起我放在一邊的自行車,跨上車,慢慢滑行,因為速度過慢,自行車行得歪歪扭扭。他喊道:“還不上車,想走回去?”狗沒找到,我能回去嗎?我嘆了口氣,緊跑幾步,坐上了車后架。他怎么知道我還沒回去?是特意出來找我的?路面上有個小坑洼,車一顛簸,我沒留神,差點摔下去。
“坐穩(wěn)啊。”我忙伸出手抓住車后架。還是實話實說吧,再怎么解釋都是徒勞的,如果他大發(fā)慈悲,說不定會放我一馬……
車一下子停了,我的鼻子撞在他背上。這是一個十字路口邊上,我看了看,差不多還有四站路才到學校。也對,往左邊走是學校,而他家是往右邊走。我于是下車,準備向他說狗的事情。他卻讓我穩(wěn)住車,快步進了“德克士”。我看時間已近十點,有點著急。學校為迎接本科教學評估,在整頓校紀校風,不定時查夜,抓到夜不歸宿的要重處。上周就處罰了一個,不僅全校通報批評,還聯(lián)系了家長,顏面盡失。我可不想自己的名字上大字報頭條。我正著急,他已經(jīng)回來,把打包的東西遞給我:“愣著干什么?拿著!那個……菲菲已經(jīng)回去了。”聽他這樣一說,我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全身緊繃的神經(jīng)都松懈下來。
我想不出要和他再說什么,因為結果已經(jīng)證明了過程的不重要性。我在想著,徐良是因為看到菲菲在家門口或者小區(qū)溜達,但我沒有跟著它,而它的頸項上沒有了項圈,想到我可能在到處找它,所以這么晚了還出來找我,告訴我狗已經(jīng)回去,怕我在尋找狗的過程中出現(xiàn)什么意外,而不好向柳旭交代。除了這個,我再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不過,總算是一場虛驚,只是浪費了我想好的說辭。雖然這樣想著,我心里卻升騰起一股無名火:“你知道我在找菲菲,剛才為什么不說?”
“你沒問啊。”
我一時氣結,跳下車來。徐良也停下來,單腳支地,回頭望著我。
“把車給我,我自己回去?!?br />
徐良將我從頭到腳掃視一番,似笑非笑地說:“這么晚了,不害怕?饑不擇食的人還是有的?!蔽抑牢业呐蕴卣鞑幻黠@,就連食堂打飯的師傅也常常給我男生的分量,可是,聽人當面指出,赤裸裸地不加以掩飾,這還是第一次。這話難聽,聽得我肺都快炸了。
“徐良——”搖頭晃腦地吼過之后,我立馬感覺有排烏鴉從頭頂飛過,他在給我付薪水,好歹也算是我半個衣食父母啊。他愣了有幾秒,不怒反笑:“干嗎?”
“送我回去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