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等待（十）

　　哥仨走在大街上，仿佛又找回了昔日的時光，無憂無慮地閑逛著。忽然，小剛從衣兜里掏出兩個打火機，一人給一個說：“哥們，我在外地買的，送你倆當(dāng)禮物。”二虎接過打火機，看著金黃金黃的殼，“啪”一下掀開了蓋，再一轉(zhuǎn)動滑輪，火石打出了火花，火苗騰騰地燃燒起來。二虎像得了寶貝一樣沖著小剛滿臉堆笑地說：“老大，真夠意思呀，一直沒忘了咱兄弟?！毙⊥炼箘t把打火機放在手中掂了掂，興奮地問：“剛哥，這還真沉呀，是全鐵的吧？”小剛瞟了他一眼，歪著嘴說：“傻帽，這是全鋼的，外面鍍的一層金?！薄巴郏″兘鸬拇蚧饳C呀？那得多少錢呀？”小土豆嘴張得老大，十分驚恐。“沒多錢，五塊錢兩個?！毙偛灰詾槿坏卣f。“五塊錢兩個？媽呀，這么便宜呀？咱這市場上八塊錢一個，還不講價呢?！倍⒁桓焙尥噶四切┬∝渹兊目谖恰！鞍藟K錢一個？真的假的？”小剛也感到有些意外，盯著二虎問。二虎有點被盯毛了，心里突突地跳著問：“咋了？這樣看我，可不是真的咋的，大前天我到攤上去逛還問過呢，那小老板可牛了，愛搭不理的?！毙偮牶筝p輕點了點頭，猛然一拉他倆：“走，去市場逛逛……”兩伙伴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小剛拽著一溜煙地奔向了市場……
　　傍晚，小剛從外面回來，一進門王嬸就呵斥道：“看看，怎么樣？我說你一跑就沒影了吧，你就野吧?！毙傄膊簧鷼?，心情那是相當(dāng)?shù)暮?，沖媽媽笑著說：“媽，我不會有事的，我在想著掙錢的事呢，將來給你掙多多的錢，你信不？”“信信，你能給媽每個月掙二百五，行了吧？德行吧。”王嬸明明是在諷刺著自己的兒子?？尚傔€是不生氣，依然在哄著媽媽：“媽，你可別門縫看人把兒子看扁了呀，這都是說不上的事，二百五算什么呀，我還要兩千五呢?！薄按担憔痛蛋?，都工作了，還這么不著調(diào)。”王嬸嘆了口氣，去廚房給小剛端飯去了。
　　吃過晚飯，小剛突然問媽媽：“媽，我回來幾天了？”王嬸一愣，摸了摸小剛的頭說：“這孩子，咋說起胡話來了？你不是昨天晚上才回來嗎？連休息幾天都忘了？不會是缺心眼了吧？一準(zhǔn)是和那兩個死小子混的，傻了巴嘰的。”小剛撓了撓后腦勺：“嘿嘿，過糊涂了?！蓖鯆鹩X得不對勁，就問：“咋了？以前總覺得在家呆不夠，這次咋就突然想著上班了？不會是惹啥事了吧？你個挨千刀的，要惹事我削死你。”王嬸說著，又舉起了挙頭。“媽，你總說我惹事惹事的，我就不能學(xué)好哇？再說都多大了，現(xiàn)在誰沒事惹事呀?！闭f完，“咔嚓”扭開收音機，聽起了評書……
　　幾個月時間過去了，天氣也漸漸地涼了起來，小剛是按時上班下班，那兩個“壞小子”也一直沒來找過小剛，王嬸覺得挺清靜的，這心里舒服了，嘴上還不時地哼著一些老掉了牙的小曲，一聽就是地頭炕稍的二人轉(zhuǎn)味。王嬸就是有一點不太理解，這兒子隔幾天回來，不是大包就是小裹的，還神神秘秘地生怕讓媽媽瞧著。
　　這天，小剛回來了，還是拎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王嬸這眼睛始終就沒有離開過那個包裹。小剛一進門王嬸就主動問：“兒子，這是拿的啥東西呀?單位發(fā)的嗎？”說著就要去幫著拎。小剛手疾眼快一下子換到另一只手上：“沒事，媽，不沉我能拎動?！蓖鯆鸢琢藘鹤右谎鄣溃骸吧秼少F的東西還怕媽看？不會是什么壞事吧？兒子，媽就覺得你這段時間有什么事瞞著我，你可別讓媽擔(dān)心呀?！毙偪吹綃寢屵@樣擔(dān)驚受怕的樣子也不忍心了，于是，邊吃飯邊和媽媽說：“媽，我沒干什么壞事，現(xiàn)在不都可以做生意了嗎，我借著跑車的機會，哪有什么便宜貨就上一些，然后帶回來讓二虎和小土豆蹲市場。你還別說，還挺掙錢的，過不了多久，咱家買個彩電，不用總聽收音機了?！蓖鯆鹩迷尞惖难酃饪粗鴥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提心吊膽地問：“彩電？你能整個黑白的媽就知足了，真能吹唬，誒，兒子，這不犯法吧？”小剛倒是一愣：“媽，犯什么法？我一不偷二不搶，靠汗水賺錢，有什么犯法的呀？你是讓以前的事給整怕了吧？”“傻兒子，媽是怕你們單位不讓干呀，萬一單位發(fā)現(xiàn)了不得開除哇？再說，個人做生意不得挨逮呀？”媽媽說話聲音都有些變了調(diào)了。
　　其實王嬸真的是讓前些年的一件事給整怕了。那還是小剛上小學(xué)三年級時，雖然老伴一個月有個三十來快錢的收入，可家里三張嘴等著，哪不得要錢呀。為了給小剛湊學(xué)費，王嬸硬是從鴨屁股里往外攢錢。一天家里存下了十來個鴨蛋，王嬸覺得可以換幾個錢了，于是找了個筐裝上鴨蛋，左閃右躲象做賊一樣溜進供銷社邊上的一個胡同里，這里早就是大家公認(rèn)的“集市”了。集市上已經(jīng)有了幾個人在賣著自己家的家產(chǎn)品，雞蛋、花生、瓜子，還有個老太太在賣瓜子仁，可能是用手一粒一粒剝出來的吧。雖然賣的東西不一樣，可眼神可都一樣的，那就是警惕的目光，是在時刻準(zhǔn)備有人來割資本主義的尾巴。
　　王嬸撿了個最偏也最好逃的位置蹲了下來，掀開蓋在筐上面的一塊蘭布的一角，露出了兩個鴨蛋算是展示。過往的行人不多，每路過一個人，大家都用乞求的目光從來的方向目送到背影消失，就指望著能停下來問一問價也好的。一上午沒來幾個人，王嬸也沒開張，中午她掏出玉米餅子三口兩口吃了一個，又掏出一個汽車瓶子，“咕咚咚”喝了半瓶的水，其實里面是她裝的涼水?！按竺米?，咋樣？看樣子你是老蹲市場了的吧?！蓖鯆鸷蜕磉呉晃荒贻p一點的妹子嘮了起來。“大姐，你眼神真好，我可是這里的老戶了，不說別的，光被逮去‘割尾巴’就有好幾次了，嘿嘿，可我不怕，瞧，我就這點東西，要罰都拿去，總不能把我人關(guān)起來吧?！贝竺米右荒樀募樾?，又悄悄湊到王嬸耳邊說：“這得留一手哇，大堆的東西我都放在別處了，反正三次逮住一次，我就掙?！薄斑@么危險呀？”王嬸心里突突地跳，一點底沒有。妹子看出王嬸心虛了，就說：“大姐，第一次干這事吧？別怕，有妹子在保證沒事。我都摸出規(guī)律了，中午一般帶袖標(biāo)的都吃飯睡覺，下午兩點后可是危險期?！蓖鯆疬€真佩服大妹子的機靈。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七十左右歲的老太太走到王嬸跟前：“閨女，這鴨蛋怎么賣呀？”一聽有問價的，王嬸馬上笑容滿面地說：“姨，三毛一個，是自己下的，絕對新鮮，你來兩個？”老太太在里面翻了兩下，拿起一個在手中晃了晃，點點頭“嗯”了一下?！鞍硕噱X？”老太太準(zhǔn)備全買下了，王嬸一聽高興死了，馬上說：“如果都包了，兩毛五一個，這不是孩子等著學(xué)費嗎?！薄昂?，給我包上吧?！崩咸_始掏錢了。大妹子看著真眼饞，羨慕王嬸命真好。正當(dāng)王嬸包鴨蛋時，突然胡同口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喊：“快跑?！边@一下可把王嬸嚇傻了，本能地把鴨蛋往筐里一扔，拎筐撒腿就跑，一口氣蹽回了家，這心怦怦跳個沒完。待喘均了氣，再看鴨蛋筐，里面除了有一堆的空殼外，什么也沒有了。原來是急著跑時把鴨蛋往筐里用力一扔，全摔碎了。這件事讓王嬸心里落下了陰影。
　　看到媽媽嚇成這樣，小剛反倒笑了起來：“媽，瞧你那膽小的樣吧，開除怎么了？我正想不干呢，掙那兩個半錢夠干什么呀，都趕不上我一次倒騰貨掙的多。再說，現(xiàn)在都鼓勵個人做生意了，誰逮呀，媽，你真是落伍嘍?！边@句話提醒了王嬸，王嬸問：“兒子，你都倒騰些啥東西，讓媽開開眼。”小剛把沒吃完的飯碗往邊上一推，牛哄哄地從包裹里翻出來一堆套著塑料袋小東西。王嬸細(xì)細(xì)看著，有打火機、電子表、還有褲腰帶卡等小商品?！皟鹤?，這東西能掙幾個錢呀？”王嬸有些懷疑小剛。“幾個錢？媽，別看東西小，可本低利大著呢，就這打火機吧，我賣一個能賺回來一個半，你說掙錢不？”小剛神密地對媽媽說，“喲喲，有那么懸嗎？你就忽悠媽吧，是不是也去忽悠那些買東西的呀？”王嬸斷定兒子做生意也不會老實的，連家里的雞都偷著給賣了，還有啥不敢的?！皨?，你不懂就別亂說，到時候數(shù)你的錢就是了?！毙傆行┎荒蜔┝?。王嬸聽出小剛話里的意思了，把手中的打火機往堆里一扔：“小子，別掙缺德的錢呀，給媽積點德，比讓媽數(shù)錢強?！毙傔吺帐皷|西邊說：“你還怕錢咬手哇？就是個窮命?！薄巴冕套?，說你媽窮命，那不也把你養(yǎng)活大了，早知如此我掐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