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高樓目斷,斜陽只送平波遠(yuǎn)
作品名稱:十丈紅塵之解語花 作者:千影翎雪 發(fā)布時間:2015-01-11 15:27:30 字?jǐn)?shù):5129
納川酒域四周延伸著九曲回廊,回廊上每隔幾步便懸著的緋紗明燈,伴著翠柳映入清水暗波,格外美麗。酒坊與風(fēng)塵煙花之地不同,它的經(jīng)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加上納川酒域獨特的美酒與經(jīng)營方式,雖是白天,但酒坊寶馬香車賓客盈門,歌舞燦爛而熱烈喧嘩。
秋泠雪將目光自遠(yuǎn)處收回,在這里住了兩日,每天都能見到形形色色的人,看著長袖善舞的美娘,突然覺得她這個江湖人也僅僅是身在江湖而已。
看到所牽掛的人安然無恙時,她的心頓時放下。至于簫書卿此刻尚不宜見他,先拖著吧。以美娘的辦事手腕,她所求的事也必然有了結(jié)果。
走進(jìn)納川酒域的大堂,出現(xiàn)的仍是賓主盡歡、和樂融融的情形。臺上款款翩然的四位舞姬正在跳舞,四色緞帶交織翻飛,一曲宛若驚鴻,美不勝收。還有這段時日新來的小廝水明澈,此刻正在觀舞的客人中來回斟酒,很是殷勤。
秋泠雪淡淡一笑,恰好被下樓而來的美娘看到,她立即笑著過來,道:“正要去找姑娘呢,想不到這就看見了。”
“何事?”秋泠雪看著她喜滋滋的模樣,恍然一悟,“可是他們來了?”
美娘翹起大拇指,道:“聰明!漢成王使者正在雅間恭候,秋姑娘可要去看看?”
“不急?!鼻镢鲅┥焓謱⒁滦湔艘幌?,“多謝夫人周旋。”說罷微微欠身,向閣樓走去。
美娘疑惑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微微沉吟片刻終于問出口:“你與七夕劍盟究竟有何恩怨?”
“夫人號稱掌控天下自然知曉是為何故,如此相問莫非是夫人遇上了難解之事?”秋泠雪眼眸淡淡看著美娘。
美娘被她毫無遮掩的看下來,有些局促,卻不慌亂,道:“你可知七夕劍盟懸賞五千兩要你的腦袋,若是我有意促成,這納川酒域已成戰(zhàn)場?!?br />
“我相信夫人是聰明人,自會懂得取舍?!鼻镢鲅┭凵褚缓?,“或者說夫人想在泠雪身上找到熟悉的影,這才百般維護?!?br />
“你……你怎會知道?”美娘大感驚訝,“不,你不可能知道的……”
“夫人勿驚,我不過是覺得夫人看我的眼神特別了些,莫非你我之間真有不為人知的牽連?”秋泠雪淡淡問道。
美娘慌亂的掩飾神情,故作鎮(zhèn)靜道:“沒有,我只是覺得秋姑娘好看,像、像我的一位故人。”
“原來如此,那么多謝夫人厚愛,接下來的日子或許仍要勞煩了?!鼻镢鲅┪⑽⑶飞?,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饒是美娘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秋泠雪故意挑起她的興趣卻又言語未盡是何意思,莫非是她有所察覺?還是她根本就是無心一問?美娘越想越覺得事情不簡單,慌忙中急忙下樓而去。
秋泠雪腳步輕快的來到容景初房間外,只聽他與焚余說話,似乎在討論《文賦》。她對這些東西向來沒興趣,便伸手敲了下門。開門的是焚余,不過他看到秋泠雪時眼睛縮了一下,復(fù)又陪笑道:“原來是秋姑娘,快請進(jìn),我家公子等候多時了。”
秋泠雪進(jìn)去后只見容景初正斜倚在床上看書,一身淡黃色長衫倒是襯得他愈發(fā)像個文弱書生了。
“泠雪今日前來可是所求有了回應(yīng)?”
溫和如風(fēng)的聲音偏偏帶著洞察人心的敏銳,秋泠雪頓時覺得方才的錯覺來得莫名。點了點頭,道:“漢成王使者正在雅閣,衡塵可要去看看?”
容景初起身放下書冊,向焚余道:“準(zhǔn)備一份厚禮,我要出門?!?br />
焚余領(lǐng)命去后,容景初道:“漢成王威震八方,第一次若空手而去,只怕會顯得失禮。泠雪可準(zhǔn)備禮物了?”
秋泠雪搖搖頭:“我不需要這些虛禮,倒是衡塵何以知我今日一定會去?”
“昔年昭烈帝三顧茅廬請來賢者才能在亂世爭雄中立足一席,漢成王平日宣揚禮賢下士,如此機會豈肯放過?今日派遣使者必不是請人而來。而泠雪一向淡看世事,今日卻如此積極,便是篤定漢成王還有后招,想讓我看一場好戲罷了?!比菥俺跣Φ脺睾?,“我說的可對?”
“衡塵若是敵人,必是勁敵?!鼻镢鲅┚従徸吡藥撞?,眸光依然清冷,“既是如此,衡塵可愿賞光去看一場好戲?”
容景初欠身做了個請的姿勢:“美人相邀自是不敢拒絕,請。”
秋泠雪淡淡一笑,兩人出門來到雅閣門前,只聽里面一人抱怨:“兄弟,咱們前來許久也未見有人招待,你說這個秋姑娘是不是很不禮貌?”
“噤聲!”另一人叱道,“我們前來便是客,自然客隨主便,不得多言!”
“切!誰怕他!”那人似是不屑,喝了一口酒,剛要說話,就見門外進(jìn)來兩人,頓時傻眼,一口酒留在嘴里也不知該咽了還是吐出來,表情十分滑稽。
另一人到底久經(jīng)風(fēng)浪,看到兩人先是一怔,然后起身抱拳一禮,道:“想必二位就是容公子與秋姑娘,在下楊義奉漢成王之命前來傳話。王爺說三日后他以國士之禮請二位前去見面,還請二位這幾日莫要離去?!?br />
秋泠雪點點頭,未曾言語。容景初抱拳還禮,道:“多謝漢成王盛情,我二人受寵若驚,替我二人向貴主說謝?!?br />
楊義詫異的問道:“二位是否應(yīng)允了前去?”
容景初輕聲一笑,道:“自然不會讓貴主失望?!?br />
楊義一喜,臉上依然波瀾不驚,道:“如此在下替王爺謝過二位,話已傳到,我等不敢多做打擾,這便告辭。請!”
說著瞪了正傻眼的人一眼,轉(zhuǎn)身就走。等到發(fā)呆的人清醒,他已走出了門,那人急急忙忙追著楊義出去,很是慌張。秋泠雪看在眼中唇角微微挑起,道:“楊義,非凡人也!”
“哦?讓泠雪欣羨了?”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楊彥璋似乎也不差?!鼻镢鲅┪⑽⒊烈?,“畢竟用得起這樣的下人,表現(xiàn)太差反而會引人遐想。”
容景初坦而言之:“楊彥璋汲汲營營宦海多年,西濱在他的治理下寧靜祥和,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得不說他確實是位治世能臣。然則他守舊有余,不敢破陳立新,是以西濱尸位素餐者眾,克勤克儉者少,危機四伏,只待時機成熟便是一場大亂?!?br />
“這些話想必漢成王很樂意聽,只可惜聽了卻改不了?!鼻镢鲅┭壑虚W過一抹冷冽,“人性本就如此?!?br />
容景初微微嘆口氣,秋泠雪的執(zhí)念便是人性,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擔(dān)憂。正是這樣善察人性才讓她始終沒有安全感,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相信,但這種性子到頭來受傷的又豈是她一人?
秋泠雪卻在他思索之時淡淡道:“川槿探得消息,尸邪最近在胤山一帶出沒,左右無事,去探探也無妨。”
“尸邪?”容景初微愕,秋泠雪已經(jīng)離去。他點了點頭,仿佛自言自語般道,“是時候了?!?br />
胤山,高絕千仞,以陡峭而聞名。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歷來連飛鳥亦難飛越。小道蛇盤直上云霄,難見其峰。因此向來被當(dāng)做神秘的所在,無寺廟亦無古跡,故游覽之人寥寥。
這天清晨,朝霞未散,胤山陡峭的山路上多了四個人,正是秋泠雪、容景初、冷雩和水明澈。經(jīng)過籌劃,在第二日便離開了納川酒域,為此水明澈被美娘扣了二兩工錢作為懲戒,水明澈一哭二鬧就差上吊了,鬧得美娘最后決定扣一兩二錢,但心有不甘的水大小二轉(zhuǎn)身就向焚余勒索了一筆銀子。
冷雩與秋泠雪走在最前面,水明澈急匆匆跟在身后,櫻紅色的影子,猶如鬼魅一般不離不棄。容景初負(fù)手走在最后,看著前面的人心情十分好,天知道他出來是為了找尸邪還是為了與那人多相處一會!
“雩兒──”水明澈一疊聲的叫著,蹦蹦跳跳的跟了過來,冷雩皺了皺眉頭,懶得理會。秋泠雪淡淡一笑,慢慢退后。
“雩兒,你不要走這么快嘛!不要因為某人一句話就行色匆匆嘛!”水明澈勒索了一筆銀子正心情大好。
“難道我要怎么走也要向你匯報,你是我的上司,還是我的保鏢?”
“我只是關(guān)心你而已,現(xiàn)在治安那么差,你一個女孩家家獨自外出,很不安全的!”水明澈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冷雩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于是一味的不理他。
秋泠雪與容景初并肩而行,淡淡笑道:“冷姐姐也只有在水公子面前才會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態(tài)?!?br />
“但愿師弟心想事成,抱得美人歸?!比菥俺跛菩Ψ切Φ目粗镢鲅笳哐酃鈪s又看向了他處。
冷雩不說話水明澈也不放棄,一味的死纏爛打,湊到冷雩面前,哀怨的問,“不知道山上住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冷雩奇道:“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
“哈哈哈哈……”水明澈笑道,“雩兒,這你就有所不知啦。若是女人,我便一笑而過;若是男人,就沒這么好說話了!”
“哦,為何?”
“雩兒,你是最懂我的,唉──”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懂你,不懂你為何總是這樣無聊。”冷雩故作嚴(yán)肅的說道。
“啊啊啊……”水明澈后退三步,做捧心狀道:“我那聰明美麗又溫柔的雩兒啊──唉,或許你都不知道你的容顏會令多少男人瘋狂,來人若是男子,見到你定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萬一他愛上你,麻煩就大了!你知道我那么愛你,憑空冒出那么多情敵,可是不得了、不得了,我敢保證肯定天下大亂!”
冷雩強掩下笑意,眉毛輕輕一挑,淡淡的“哦?”了一聲,水明澈不知道到底是失敗了還是成功了,趕忙道:“當(dāng)然,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表……”
“唉!”冷雩嘆口氣,別過頭不看他。
“像我這么可愛這么溫柔這么體貼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絕對是絕無僅有,雩兒,你說對不對?”
說罷,水明澈小鳥依人一般往冷雩肩上靠去。冷雩身子略微錯開,水明澈沒靠上。冷雩意味深長地說道:“很遺憾,你別忘了你的那一群鶯鶯──燕燕──”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diào),想看水明澈的反應(yīng)。
水明澈道:“就算以前我有許多紅粉知己,但現(xiàn)在我可是誰都不愛,只追你一人!”
冷雩淡淡笑道:“過分的自信就是盲目自大!水公子,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你覺得呢?”
說完這句話,也不管水明澈如何抓狂,冷雩繼續(xù)往山上走。
走了一陣,瞥見水明澈仍舊鍥而不舍的跟著,冷雩停下腳步,看著走在后面似笑非笑的容、雪兩人,頓時泄氣一般坐在一塊石頭上。
“俗話說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我看攀巖這胤山比蜀道更加難!”冷雩擦了擦頭上的汗,言不由衷地道。
“雩兒,休息一下再走吧?!彼鞒好Ω蟻硪笄诘厍宄s草之類的東西。后面容景初不慌不忙走來,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冷雩,“擦把汗會舒服些。”
“謝謝?!崩漩Р潦弥顾?,拉著秋泠雪坐在她身邊,悄悄道,“泠兒,可有辦法讓我避開這個魔障?”
秋泠雪接過冷雩遞來的手帕,聞著帕子上獨有的清香,心頭微微一暖,“順其自然便可?!?br />
容景初又拿出兩個水袋,被水明澈先搶了一個給冷雩,“雩兒喝水。”
冷雩嘆口氣,認(rèn)命地接過來,喝了一口遞給秋泠雪。容景初把水袋遞給水明澈,然后坐在一邊樹下閉目養(yǎng)神。水明澈一個人竄上跳下也沒意思,索性也坐下養(yǎng)神。
忽然,秋泠雪與容景初同時睜開眼睛,那一瞬兩雙眼眸光華絢爛,宛如皓日般為陰暗投下光明。容景初道:“山頂!”
秋泠雪已經(jīng)站起,水明澈與冷雩頓時驚醒,立刻發(fā)現(xiàn)不對,四人展開輕功迅速來到胤山之頂。山上花飛滿天,落英繽紛,花瓣飄飄灑灑落下來,漫山碧綠中格外顯眼,亦格外凄艷。
“那邊!”容景初面沉如水,在前方帶路。秋泠雪與他始終保持一步距離。
越過重重濃蔭,由地面的震動,察覺出前方正在進(jìn)行著激烈的打斗。當(dāng)下四人提運內(nèi)勁,更加快速度,樹林深處,隱約出現(xiàn)了一道綿延不斷的裂痕。
容景初陡然停下腳步。
殺意!
秋泠雪廣袖一揮,袖中白綾入手。水明澈不發(fā)一言抽出斂櫻流云刃護在冷雩前面,走過去,只見一個人正與尸邪打得火熱。那人一襲靛藍(lán)色衣衫在陽光下仿佛能發(fā)光,配著手中靛藍(lán)色劍柄的寶劍更加奪目。
容景初不由得一凜,在武林中,高手有很多種,殺意猛烈的往往是萬夫莫擋的勇士,殺意冷冽的往往是殺人賣命的殺手,殺意平和的必定是武學(xué)正統(tǒng)的名門正派。而真正一流的高手,殺意能現(xiàn)能隱,能剛能柔。然眼前這個人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殺氣,只在每一次出招瞬間爆發(fā)殺意,如此修為果真令人側(cè)目。
秋泠雪看著此人眼神一緊,下意識收回白綾,喃喃道:“居然是他!”
容景初注視著他與尸邪交手的過程,仔細(xì)地觀察兩者的破綻之處。然而,看了許久之后,他手心沁出冷汗,這個靛衣男子幾乎全身都是破綻,卻全身都毫無破綻!尸邪是不死之軀,每次都能在他的必殺之招下逃生,若是換做人,不知死了多少次!
靛衣青年又一次擊退尸邪,忽然站到他們左側(cè),冷風(fēng)吹動了他的衣襟,拂亂了他原本就亂的發(fā)絲,冷冷看他們一眼,道:“你們是什么人?”看到秋泠雪時眼眸一挑,似有喜色,“你也來了?!?br />
“你們認(rèn)識?”水明澈立即湊過來。
秋泠雪搖搖頭:“我名秋泠雪,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靛衣青年冷聲一笑:“秋泠雪?七夕劍盟懸賞之人?在我看來不過是換了一個名字,你與我之間尚有一戰(zhàn)未了,等今日事了云某再來請教!”
“我與足下初次見面,算不上熟識,這切磋之事請恕我不能應(yīng)允?!鼻镢鲅├涞?。
“初次見面?!”靛衣青年周身突然散發(fā)出狂亂氣勁,離他最近的容景初被這股強大的狂亂氣勢逼得心慌意亂,暗暗感佩此人武功之高。凝神鎮(zhèn)定,抱拳道:“在下容景初,特地為這無魂尸邪而來,這位仁兄是否也為除害前來?”
靛衣青年冷笑一聲不言語,身側(cè)無魂尸邪張牙舞爪而來。水明澈見狀流云刃在手,大喝一聲,劍氣綿綿攻向無魂尸邪。尸邪身手靈活,婉如活人,一連三招水明澈皆失利,不由惱火起來,縱身飛越,銳利的劍光如雷電一閃,光芒乍隱。水明澈落地,輕蔑的看著尸邪,道:“論功夫你也算是一方好手,可惜卻淪為無知無覺的殺人工具。水明澈今日便讓你解脫,你再也不用受此折磨?!?br />
“容小鳥,用火燒!”回頭叫一聲容景初,水明澈已經(jīng)想好應(yīng)對之策。
容景初卻搖搖頭,道:“不行,這具尸邪身上有一股巨大的邪氣,說明操縱它的人就在附近,這樣一來我們不但殺不死他,更甚者會反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