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擊(五)
作品名稱:直接打擊 作者:吉林老兵 發(fā)布時間:2014-11-22 19:26:56 字數(shù):3601
午后六點整,只聽得列車“咣當”一聲撞動,車上的牽引車、火炮前后晃了兩下,列車開始出發(fā)了。車輪碾壓鋼軌接縫時發(fā)出“咔嚓”的聲響,隨后是連續(xù)不斷的“咔嚓”聲,繼而是快速的“咔咔”聲,軍列頂著漸黑的夜幕,駛向了那個神秘的戰(zhàn)場……
胡部隊長帶領的炮兵部隊,是和其他兄弟部隊一齊被掛在了一趟專列上,奔向同一個“戰(zhàn)場”。列車上除了他們的牽引車、火炮外,還有坦克、裝甲車、雷達車、衛(wèi)生車,更多的則是普通的指揮車和運輸車。這只是他們這一個方向的幾支部隊中的一部分,如果是全戰(zhàn)區(qū)的參演部隊都集中到那個“戰(zhàn)場”,那個宏大的場面可真應該用鐵流滾滾來形容了,要比電影里的場面更加震憾、更加宏大。
胡部隊長的乘坐區(qū)也兼休息區(qū)是在靠近裝備車的第一節(jié),用幾個軍用大木箱子隔出一個寬敞的空間,警衛(wèi)員很細心地給首長出入的“門”上掛了一道簾子。其實是他從衛(wèi)生隊搞來的一塊上面印著紅“+”字的白布,知道的是首長的休息辦公場所,不知道的肯定認為是什么救護所呢。
胡部隊長看看這道門簾,臉上的幾顆麻子抽動了兩下:“嘿嘿,這樣老子不成了傷員了嗎?未赴戰(zhàn)場身先傷呀,不吉利,有沒有別的布了?”
“報告首長,沒有了,這還是好不容易從衛(wèi)生隊硬熊來的呢,衛(wèi)生隊長那個老摳,這點布都舍不得,說首長用都不行,首長不行你收拾收拾衛(wèi)生隊長去?!本l(wèi)員個子高,和首長說話有點居高臨下,有時還得有意彎一下腿,擔心首長會有想法。首長一問他這才感覺到這事兒辦的似乎有些不妥。
胡部隊長斜眼瞟了一下警衛(wèi)員:“算了,湊合著用吧。衛(wèi)生隊那老劉比我還老呢,仔細呀,你們不都叫他‘劉一片’嗎?每次開藥多一片都不給,這人是個好管家,回去我還得表揚呢?!比缓筇羝鸷熥雍暗溃骸扒鷧⒅\、孫股長,把地圖拿來。”
“是!”不知是兩人同時答應的,還是只有一個人答應的,反正車廂里只聽到了一聲的“是”。
幾只大木箱子擺成了一個辦公桌,孫股長展開了地圖,曲參謀打開了一個大瓦數(shù)的手提照明燈。軍用地圖是1:50000的,顯示的幅員很大,地上的標記物很小,這是標準的軍用地圖。胡部隊長低頭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眨了兩下眼又瞧了一會兒,似乎還是看不清上面的標記,索性操起了簡易床上的一副老花鏡,這才把頭遠離了地圖。他拿起一支紅藍鉛筆在部隊駐地處畫了一個圈,然后沿著部隊白天行進的路線用紅筆描著,一直描到了下午裝載列車的那個小站,又畫了一個圈。把紅藍鉛筆往地圖上一扔,掏出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然后用手在兩個紅圈間量了一下,道:“他娘的,這才多遠呀,半夜摸帽子—找(早)呢。”
孫股長和曲參謀看著首長畫的第二個紅圈,然后順著圖上標記的鐵路線,一直往前查著,看到頭仍然沒有看到那個目的地的位置,索性把地圖往一側(cè)扯了一大截,那個終點站才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里。
“對,就是這里,黑水。”孫股長肯定地說,看著長長的鐵路線,自言自語著:“至少三十五、六個小時能到達就不錯了,真是早著呢。”
曲參謀盯了一會兒,很肯定地說:“如果加上路途上耽誤的時間,我看至少得再加六個小時吧……”
曲參謀是陸軍學院的參謀業(yè)務尖子生,雖然學的不是炮兵專業(yè),但基本的通用軍事技術那還是相當過硬的,特別是識圖用圖更有一絕。一張地圖被他的眼睛掃瞄過后,那就不是一張普通的平面地圖,而是一張空間三維立體圖,什么山川、河流、峽谷、村莊,鐵路線、公路線、橋梁還是碼頭,那就是一個實物擺在哪里。別說是1:50000的地圖,就是1:100000的顯示地域再廣闊、地面標記物再小,他也不會找不到地方。記得他剛被分配到這支部隊時,干部股的干事匯報著新干部情況時,特意提到了他的這個特長。
當時的司令部參謀長姓郭,人送外號“獨眼龍”。這并不是說郭參謀長的眼睛有什么問題,而是他在看人、看東西、思考問題,甚至就連吸煙時,都經(jīng)常是一只眼睜著一只眼瞇著。想當年他可是全集團軍的神槍手,軍事技術那是沒得說,可就有一點短板,個人文化程度不太高,沒有經(jīng)過軍校系統(tǒng)培訓的“土包子”指揮員。他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還真看不起那些“嘴上功夫”大于實際能力的人,他不怕和任何人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有一次部隊組織偵察分隊伸入邊境地區(qū)偵察訓練,郭參謀長愣是把地圖的南北方向搞反了。偵察分隊趁夜色一路向北狂奔,要不是邊防值班部隊的武警發(fā)現(xiàn)了給攔了下來,整不好就得跑到邊境線的緩沖地帶,那可是要出國際糾紛的。郭參謀長當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連串假如的后果,像電影一樣在他的腦子里開始一遍遍地排列組合,越組合這后脖梗子更冒涼風。
部隊撤回后,胡部隊長嘴撇得快到后腦勺地看著他說:“老郭呀老郭,還獨眼龍呢?那地圖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咋就能整反呢?咋這么沒文化呢……”從此,“獨眼龍”參謀就決心要整一個識圖用圖過硬的參謀到身邊來??蓻]等這樣的參謀整到他身邊來,他倒先脫了軍裝到“老婆”身邊去了……這都是干部隊伍“四化”要求的結果,他也只得任命了。
要不是說郭參謀長的命不好呢,他前腳剛被確定轉(zhuǎn)業(yè),后腳這個曲參謀就從軍校畢業(yè)后被分了過來?!蔼氀埤垺笔菦]心思參乎這事了,可胡部隊長卻一直把這事放在心上的,畢竟軍事主官,指揮作戰(zhàn)的身邊沒有幾個“硬手”那還咋打仗?他參謀長走了,可這個軍事主官可還在的,參謀機會絕對要最硬的干部。所以,當干部股長一提到這個姓曲的新干部時,胡部隊長馬上叫了停,讓干部部門再匯報一下這個姓曲的情況,聽完后一拍桌子:“得了,他娘的,老子就缺這樣的人才呢,這簡直就是活地圖哇,留下,給司令部用,也甭讓他下基層鍛煉了,咱這已經(jīng)都是基層了,怎么樣?我的政委大人?”畢竟是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黨管干部嗎,所以胡部隊長再“獨裁”,可在會議上還是要走程序,集體討論重大問題的,所以他轉(zhuǎn)身問身邊坐著的黨委書記、政委。
政委那可是政治上的“老油條”了,干部到哪都是用,一號首長說話了,那還有什么說的呢?人家征求咱的意見那也就是走走形式,何必較真呢。所以政委嘿嘿一笑說:“老胡哇,那就這么定吧,參謀機關責任重大,是得選好人呀?!?br />
“好,聽政委的,就這么定了?!焙筷犻L又把球踢給了政委。曲參謀的命運就是這么的好,基層連隊一天沒呆過,同批來的同學戰(zhàn)友沒有羨慕,也沒有嫉妒,全他娘的是恨。
看著兩人在研究討論著,胡部隊長湊過來說:“還是小曲參謀說得對,別看也就千八百公里的,這走走停停的,兩天時間能到就不錯了。別以為下了火車就到地方了,還早呢。”
“???還早呢?首長,下火車還有多遠呢?”曲參謀驚愕地問。
“火車站到咱的駐地不算遠,也就五公里,可咱駐地到演習地域可遠了,有二十多公里呢?!焙筷犙劬ν嚺铮犞斑郛敭敗钡牧熊嚶?。
“哪還叫距離呀?不就是幾十分鐘的功夫嗎?兩腳油唄。”曲參謀覺得首長的話有點懸了。在他的意識中,這么短的距離那可真是“老太太看地圖---這才哪到哪呀”。
孫股長向他擠了一下眼睛,示意他不要過早下結論。要不咱咋說人家能當股長呢,就是有遠見。
“你小毛孩子黃嘴丫沒褪凈不知天高地厚,還‘這還叫距離?這才哪到哪呀?’,我跟你小子說,這二十多公里,比他娘的咱一路坐火車都難走。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是一片片的大水泡子,是一塊塊的大沼澤,人能跑,你車給我跑一個試試?”胡部隊長劈頭蓋臉地“呲”了曲參謀一鼻子灰。
“?。渴组L,那個地方路那么難走嗎?還真比‘蜀道難’還難嗎?”曲參謀有些懷疑。
“你小子別懷疑,當參謀的不了解戰(zhàn)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和地理地貌,那還打個屌仗?坐下,聽老子給你說道說道?!焙筷犻L一屁股坐在一只木箱上,又點起了一支煙。“我先給你說套打油詩,看看當?shù)匕傩杖绾涡稳莓數(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的。”胡部隊長吸了口煙道:“聽著‘沒有高山峻嶺,都是黃土包子;沒有江河湖泊,都是臭水泡子;沒有獐狍野鹿,都是跳蚤貓子;沒有美男俊女,都是羅鍋腰子’,想想,是什么鬼地方?!焙筷犝f完,瞇著眼睛吸著煙不吭聲。
曲參謀琢磨著首長的話,想像著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這腦袋中的立體地圖是勾畫出來的,可那個“跳蚤貓子”是個啥東西他可懵了圈了。看著首長閉目養(yǎng)神的樣子沒敢打擾,眼光盯著孫股長。悄悄問道:“股長,‘跳蚤貓子’是什么東西?”
孫股長嘿嘿一笑說:“野兔子,到處都是野兔子,要不咱首長咋帶著他的槍呢?!?br />
“股長,看來那個地方的也不咋地吧?”曲參謀問。
“嗨,這你問著了,當?shù)厝艘步o自己總結了一套‘嗑’,挺形像的,哈哈?!睂O股長笑著。
“股長,說說,怎么形容的?”曲參謀好像今天特開眼界一樣,一個勁地問。
“他們這樣說自己,‘城市小風沙大,人老實不說話,滿身黃土披袈裟,端起小酒刷刷下’?!睂O股長說完,嘿嘿笑著。
“天呀,太形像了,真有意思,這又是兔子又是酒的,祝愿首長多打點兔子改善伙食!”曲參謀巴達著嘴,似乎已經(jīng)聞到了兔了肉的味道。
“他奶奶的,就知道吃?那個地方有‘三難’,你小子給老子記住了,到時候別整擰勁子了。”胡部隊長忽然睜開了眼睛,繼續(xù)給曲參謀上著課。
“首長,哪‘三難’?”曲參謀問,孫股長也投去了訊問的目光,看來他也不太知道究竟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