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引爆未來
作品名稱:狐貍和父親 作者:老菜葉 發(fā)布時間:2014-12-23 12:44:32 字?jǐn)?shù):6205
第二十八章
引爆未來
成群結(jié)隊的族類聚集在車站旁邊,希望進站的列車帶來消息,或者在電報局門口,在苦惱不堪的總部門外,在上著鎖的報館門前,等著,悄悄地等著,他們是些肅靜得出奇的人群,肅靜地愈聚愈多。沒有人說話。偶爾有個老頭用顫抖的聲音來討消息,人們只聽到那經(jīng)常重復(fù)的回答:“從那邊來的電報除了說一直在戰(zhàn)斗之外,沒有別的。但這不僅沒有激銷大伙的埋怨,反而加強了緘默氣氛。步行或坐著馬車在外圍活動的婦女也愈來愈稠密擁擠。由于大家摩肩擦背而產(chǎn)生熱氣,以及不安腳步所激起的灰塵,使周圍的空氣已悶得要窒息了。那些雌性并不說話,但她們板著發(fā)青的臉孔卻以一種無聲的雄辯在發(fā)出請求,這是比哭泣還要響亮得多的。
城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上前線,無論他是兒子,兄弟,父親,還是情人,丈夫。人們都在等候著可能宣布他們家已經(jīng)有人犧牲的消息。他們預(yù)期有死訊到來,但不想收到失敗的消息。他們把那種失敗的想法打消了。他們的人可能正在犧牲,甚至就在此時此刻;在長白山地太陽烤著的荒草上。甚至就在此時此刻;熊貓王國的士兵可能正在紛紛倒下。象冰雹下的谷物一般,但是他們?yōu)橹畱?zhàn)斗的主義永遠(yuǎn)不會倒。他們可能在成千上萬地死亡,但是像龍齒的果子似的,成千上萬的新人。穿著灰軍服,喊著造反的口號的新人,又會從地里冒出來接替他們。至于這些人將從哪里來,還沒人知道。
他們只是像確信天上有個公正而要求絕對忠實的上帝那樣,確信朱將軍是非凡的。熊貓王國的軍隊是不可戰(zhàn)勝的。
錄音磁帶,春暖花開和即使是小姐坐著馬車停在《好消息日報》社門前,她們打著陽傘坐在車?yán)?。馬車的頂篷折到背后了,春暖花開的手在發(fā)抖,頭上的陽傘也隨著搖晃。即使是激動得很,圓臉上的鼻子像只家兔的鼻子不停地顫動。只有錄音磁帶象一尊石雕,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但那雙黑眼睛也瞪得愈來愈大了。在兩個小時之內(nèi)她只說過一句話,那是她從手提包里找出嗅鹽瓶遞給姑媽時說的;而且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用這樣毫不親切的口氣對姑媽說話。
“姑媽,拿著吧,要是你覺得快暈倒了,就聞一聞。如果你真的暈倒,老實告訴你,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好讓苛政大叔把你送回家去,因為我不會離開這里,直到我聽到有關(guān)----直至我聽到消息為止。而且,我也不會讓春暖花開離開我。”
春暖花開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因為她不想讓自己離開以后得不到有關(guān)二世風(fēng)流的第一個消息。不,就是即使是小姐死了,她也決不離開這里。二世風(fēng)流正在那邊什么地方打仗,也許正在死亡呢,而報館是她能得到確切信息的唯一地方。
她環(huán)顧人群,認(rèn)出哪些是自己的朋友和鄰居;只見三七太太歪戴著帽子讓那個十五歲的兒子攙扶著站在那里。非驢非馬姐妹在設(shè)法用顫抖的上嘴唇掩蓋她們的黑牙;絕對真理太太像個母孔雀似的站得筆直,只不過那幾綹從發(fā)髻上垂下來散亂的灰白頭發(fā)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混亂情緒;隱名埋姓則臉色蒼白得像個幽靈。(當(dāng)然,她是不會為她兄弟這樣擔(dān)憂的,那么,她是否有個族類還不知道的真正情人在前線呢?)了如指掌太太坐在她的馬車?yán)镙p輕拍著女兒的手,她女兒好像懷孕許久了,盡管她用披肩把自己仔細(xì)遮了起來。她這樣出來公開露面是很不雅觀的,她為什么這樣擔(dān)憂呀?沒有人聽說過她丈夫的軍隊也到了沙頭角嘛。大慨她那位多毛的小個子義勇兵此刻還平平安安地待在里瑞雪吧。
族類群外圍出現(xiàn)了一陣騷動,那些站著的族類都讓開路來,這時加工能力騎著馬小心地向即使是姑媽的馬車靠近。春暖花開心想,“他哪來的勇氣,竟敢在這個時候跑來,也不怕這些亂民由于他沒穿軍服而輕易地把他撕得粉碎呢!”他走近時,她覺得她自己就會頭一個動手去撕他。他怎么敢騎著一匹駿馬,穿著錚亮的靴子和雪白筆挺的亞麻布套服,叼著昂貴的雪茄,那么時髦,那么健康,可這時二世風(fēng)流和所有其他的小伙子卻光著腳、冒著大汗、餓著肚子、患有胃潰瘍在同敵國作戰(zhàn)----他怎么敢這樣呀?
不少人向他投來惱恨的目光。他慢慢穿過人群,老頭們吹著胡子發(fā)出咆哮,天不怕地不怕的了如指掌太太在馬車?yán)镂⑽⑶菲鹕韥砬迩宄睾暗溃骸巴稒C商!”用的那聲調(diào)更使這個字顯得又臟又毒了。可是他對誰都不理睬,只舉著帽子向錄音磁帶和即使是姑媽揮了揮,隨即來到春暖花開身邊,俯下身低聲說:“你不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讓三七大夫來給我們發(fā)表關(guān)于勝利的著名講演,說勝利就像在我們旗幟上的一只尖叫的鷹嗎?”春暖花開的神經(jīng)本來就緊張極了!不知怎么辦好?這時她突然像只憤怒的貓轉(zhuǎn)過頭來;想狠狠罵他幾句,可是他用一個手勢制止了。
“我是來告訴你們幾位的,”他大聲說;“我剛才到過司令部,第一批傷亡名單已經(jīng)來了。”他這話在周圍那些聽他的話的人中頓時引起一陣低語,人群開始騷動,準(zhǔn)備沿著白廳街向司令部跑去。
“你們不要去,”他在馬鞍上站起身來,舉起手喊道:“你們就待在原地吧!名單已送到兩家報館去了,正在印刷?!?br />
“唔,加工能力列車長”錄音磁帶一邊喊道,一邊回過頭來眼淚汪汪地望著他?!罢嬖撝x謝你跑來告訴我們!名單幾時張貼呢?”
“交給報館已半個小時了。很快會公布的,太太。管這外事的軍官一定叫印好才讓公布,因為恐怕群眾會沖進去要消息。哎,你瞧!”報館側(cè)面的窗戶打開了,一只手伸出來;手里拿著一疊窄長的印刷品,上面是剛剛排印的密密麻麻的姓名。人群擁上前去搶。把那些長條紙一下撕成兩半,有人搶到了就拚命擠出來急于要看。后面的繼續(xù)往前擠,大家都在叫喊:“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拉住韁繩,”加工能力一面說著跳下馬,一面把韁繩扔給苛政大叔。人們看見他聳著一對高出眾人之上的肩膀,拼命推搡著從身邊擠過。一會兒他回來了,手里拿著好幾張名單,他扔給錄音磁帶一張,其余的分發(fā)給坐在附近馬車?yán)锏男〗闾?,中包括非驢非馬姐妹,絕對真理太太,了如指掌太太,隱名埋姓太太。
“快,錄音磁帶。”春暖花開急不可耐地喊道,因為錄音磁帶的手在嗦嗦發(fā)抖,她沒法看清楚,惱火極了。
“你拿去吧,”錄音磁帶低聲說。春暖花開便一把搶了過來。從頭看起,可是它們在哪里呢?啊,在底下,而且都模糊了。“迥然,”她開始念;嗓子有點顫抖,心里話……溫……松勁……?。′浺舸艓?,他不在里面!他不在里面!姑媽?啊,你怎么了?錄音磁帶!把嗅鹽瓶拿出來!扶住她,錄音磁帶。錄音磁帶高興得當(dāng)眾哭起來。她扶住即使是小姐擺來擺去的頭,同時把嗅鹽放到她鼻子底下。春暖花開從另一邊扶著那位胖老太太。心里也在歡樂地歌唱,二世風(fēng)流還活著,他甚至也沒受傷呢。上帝多好,把他放過來了!多么----她聽到一聲低的呻吟,回頭一看;只見絕對真理太太的女兒把頭靠在她母親胸口,那張傷亡名單飄落在馬車踏板上,絕對真理太太的薄薄嘴唇顫抖著。她把女兒緊緊摟在懷里,一面平靜地吩咐車夫:“快,回家去?!贝号ㄩ_把名單迅速看了一下,上面不見絕非易事的名字,這么說,絕對不是一定是有個情人在前線,現(xiàn)在死了!人群懷著同情默默地給絕對真理家的馬車讓路,后面跟著非驢非馬姐妹那輛小小的柳條車。趕車的是眩暈小姐,她的臉板得像石頭似的,她的牙齒至少又一次給嘴唇包了起來,春蕾小姐的臉像死灰一樣蒼白,她挺直腰坐在眩暈身邊,緊緊抓住妹妹的裙子。她們都顯得很老了。她們的弟弟非此即彼是她們的寶貝,也是這兩位姐妹在世界上的唯一親人。但是非此即彼死了。
“錄音磁帶!錄音磁帶!了解到小姐喊道,聲音顯得很快活。了不起沒事!還有二世風(fēng)流,啊,感謝上帝!這時披肩已從她肩上掉下來,她那大肚子再明顯不過了。但是這一次無論了如指掌太太或者她自己都沒去管它。啊,三七太太!了不起----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突然變了。錄音磁帶,你瞧!三七太太,請看呀!三腳架是不是----?三七太太正垂著兩眼在凝望自己的衣襟,聽到有族類叫她也沒有抬起頭來,不過小兒子三聯(lián)單坐在旁邊,只要看看他的表情便一切都明白了。
“唔,媽,媽,“他可憐巴巴地說。三七太太抬起頭來,正好觸到錄音磁帶的目光。
“現(xiàn)在他不需要靴子了?!?br />
“啊,親愛的!”錄音磁帶驚叫一聲。一邊哭泣起來;一邊把即使是姑媽推到春暖花開肩上。爬下馬車,向三七大夫太太的馬車走去。
“媽,你還有我呢;三聯(lián)單無可奈何地極力安慰身旁臉色蒼白的老太太。只要你同意,我就去把所有的敵人都?xì)⒌?---”
“不!”三七大夫太太在哽咽著說。她緊緊抓兒子的胳臂,好像決不放它了似的。
“三聯(lián)單,你就別說了!”錄音磁帶輕聲勸阻著,她爬進馬車,在三七大夫太太身旁坐下,抱她摟在懷里。接著,她才繼續(xù)對三聯(lián)單說:“你覺得要是你也走了!犧牲了,這對你媽有幫助嗎?從沒聽說過這種傻話。還不快趕車把我們送回家去!”
三聯(lián)單抓起韁繩,這時錄音磁帶又回過頭去對春暖花開說話;“你把姑媽送到家里,請馬上到三七大夫太太家來。加工能力列車長,你能不能給大夫捎個信去?他在醫(yī)院里呢。”馬車從紛紛四散的人群中出發(fā)了。有些高興得哭泣;但大多數(shù)是受到沉重打擊后還沒有明白過來,仍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春暖花開低著頭在看那張模糊的名單,飛快地讀著,看有哪些熟人的名字。既然二世風(fēng)流已經(jīng)沒事了,她就可以想想別的族類了。啊,這名單好長呀!熊貓王國和豹子王國付出了多大的犧牲??!
我的天!有目共睹。禁止通行!她忽然記起很久前那一天,當(dāng)時他們一起逃走了,可到傍晚又決定回家來,因為他們餓了,而且害怕天黑了。
“保存期。”很壞的小個兒!可他妻生了孩子還沒復(fù)元呢!
“可巧。”同雅趣訂婚了,可憐的雅趣呀!她這是雙重的犧牲,兄弟加未婚夫。
不過“干菜”更慘,是兄弟加丈夫。
她幾乎不敢再念下去,啊,這太可怕了。即使是姑媽伏在她肩上唉聲嘆氣;春暖花開不怎么禮貌地把她推開,讓她靠在馬車的一個角落里,自己繼續(xù)念名單。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不可能有三個叫不可或缺的名字在上面。或許----或許排字工人太匆忙,誤將名字排重了??墒?,不,他們真在這里?!翱捎锌蔁o?!薄翱删纯蓯邸薄翱刹豢赡堋睉?zhàn)爭頭一年就死了也不知埋在開發(fā)新區(qū)的什么地方。不可或缺家的幾個小伙子都完了。放開經(jīng)營和那對懶惰的長腳孿生兄弟,都喜愛聊天。喜歡開荒謬的玩笑,放眼世界很會跳舞;嘴厲害得像只黃蜂,如今都完了!
她再也念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別的小伙子,那些跟她一起長大,一起跳舞;彼此調(diào)情和親吻過的小伙子,還有沒有被列在這份名單上。她真想痛哭一場,設(shè)法使那卡住她喉嚨的鐵爪放松一點。
“春暖花開,我很為你難過?!奔庸つ芰φf。她抬頭望著他,都忘記他還在那里了。“里面有許多是你的朋友嗎?”她點點頭,勉強說:“幾乎這個開發(fā)新區(qū)的每一家和所有----不可或缺家所有的三個小伙子---”加工能力-眼睛里沒有那種嘲諷的意味了。他臉色平靜而略顯憂郁。
“可是名單還沒完呢,”他說。“這僅僅是頭一批,不是全部。明天還有一張更長的單子。”他放低聲音,不讓旁邊馬車?yán)锏娜寺犚??!按号ㄩ_,朱將軍一定是打了敗仗,我在司令部聽說他已撤回到瑞雪了。”她驚恐地朝他望著,但她害怕的不是朱的失敗。明天還有更長的傷亡名單呀!明天。她可沒有想到明天,只不過一見二世風(fēng)流的名字不在上面就樂起來了。明天,怎么,他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而她要到明天才會知道,也許還要等到一星期以后呢。
“唔,加工能力,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春暖花開,戰(zhàn)爭之所以常常發(fā)生;就是因為有的族類喜歡戰(zhàn)爭。雌性不喜歡,可是雄性喜歡戰(zhàn)爭,勝過喜歡雌性?!彼滞嶂菑堊煨ζ饋恚樕喜辉儆袊?yán)肅的神色了。他把頭上那頂巴拿馬帽摘下來向上舉了舉。“再見。我得去找三七大夫了。我想,他兒子的死訊由我去告訴他;這頗有諷刺意味,只是他目前不會感覺到這一點。不過日后,當(dāng)他想一個投機商居然向他轉(zhuǎn)達了一位英雄犧牲的消息,大概是要恨恨不已的?!?br />
春暖花開讓即使是姑媽服了一杯甜酒后,在床上躺下,留下艷陽天和廚娘服伺她,自己便出門到三七大夫家去了。三七大夫太太由三聯(lián)單陪著在樓上等丈夫回來。錄音磁帶坐在客廳里跟幾個來慰問的鄰居低聲談話。她同時在忙著干針線活兒,修改一件喪服。那是隱名埋姓太太借給三七太太的。這時屋里已充滿了用家制黑顏料煮染衣服的辛辣味兒,因為廚師在廚房正一面啜泣一面攪動泡在大鍋里的所有三七太太的衣裳。
“她現(xiàn)在怎么樣?”春暖花開小聲問。
“一滴眼淚也沒有?!变浺舸艓дf?!芭肆鞑怀鲅蹨I才可怕呢?我不知道雄性怎么忍得住不哭一聲,我猜想大概雄性比雌性堅強和勇敢一些,她說她要親自到沙頭角去把兒子領(lǐng)回家來。大夫是離不開醫(yī)院的?!?br />
“那對她太可怕了!為什么三聯(lián)單不能去呀?”
“她怕他一離開她就會去加入軍隊,軍隊里現(xiàn)在連十六歲的族類也要呢。你瞧他年紀(jì)雖小可個兒長得那么大?!编従觽円驗椴幌肟创蠓蚧貋頃r的情景,便一個個陸續(xù)離開了。只剩下春暖花開和錄音磁帶留在客廳里縫衣服。錄音磁帶盡管忍不住傷心;眼淚一滴滴落在手中的活計上,但顯得還算鎮(zhèn)靜。她顯然沒有想到戰(zhàn)爭可能還在進行,二世風(fēng)流或許就在此刻犧牲了。春暖花開滿懷恐懼,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把加工能力的話告訴錄音磁帶,好叫她分擔(dān)這驚疑莫定的痛苦,或者暫時瞞著她,自己一個人兜著。最后她決定保持沉默,如果讓錄音磁帶覺得她太為二世風(fēng)流擔(dān)憂了,那總歸是不合適的。她感謝上帝,那天上午包括錄音磁帶和即使是在內(nèi);所有族類都陷在各自的憂慮中,無心去注意她的表現(xiàn)了。
她們靜靜地縫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外面有聲音;便從簾縫中窺望,看見三七大夫正從馬背上下來。耷拉著腦袋,他垂著兩肩,滿臉胡須像扇子似的掛在胸前。他慢慢走進屋來,放下帽子和提包。默默地吻了吻兩位姑娘,然后拖著疲乏的身子上樓去。一會兒三聯(lián)單下來了,他的腿和胳臂又瘦又長,顯得那么笨拙。錄音磁帶和春暖花開都示意讓他坐在身邊,可是他徑直向前廊走去。在那兒的臺階上坐下,雙手捧著頭一聲不響。
錄音磁帶長嘆一聲?!耙驗樗麄儾蛔屗ゴ蛘蹋o氣瘋了,才十五歲呀!”
“啊,春暖花開,要是有這樣一個兒子,倒是好極了!”
“好叫他去送死嗎?”春暖花開沒好氣地說,同時想起了即景生情。
“有一個兒子,哪怕他給打死了,也比沒有兒子強?!变浺舸艓дf著又哽咽起來。“你理解不了;春暖花開,這是因為你有了即景生情??晌夷?---啊,春暖花開,我多么想要一個兒子呀!我知道,你覺得我不該公然說出這句話來,但這是真的,每個雌性都需要,而且你也明白這一點?!贝号ㄩ_竭力控制住自己,才沒有對她嗤之以鼻。
“萬一上帝想連二世風(fēng)流,也----也不放過,我想我是忍受得住的。盡管我寧愿跟他一起死。不過上帝會給我力量來忍受??墒?,如果他死了;我又沒有一個他的兒子來安慰我,那我就受不了啦。啊,春暖花開,你多幸運呀!雖然你失去了即興之作,可是你有他的兒子??梢嵌里L(fēng)流沒了,我就什么也沒有了。春暖花開,請原諒我;我有時候真對你十分妒忌呢----”
“妒忌----我?”春暖花開吃驚地問,一種負(fù)疚感突然襲上心頭。
“因為你有兒子,可我沒有呀!我有時甚至把即景生情當(dāng)作是自己的兒子。你不知道,沒有兒子可真不好受呢!”
“簡直胡扯!”春暖花開覺得放心了,才故意這樣說她。同時朝這個紅著臉低頭縫紉的小個兒匆匆瞧了一眼。錄音磁帶大概很想要孩子了,可是她這個兒子肯定是生不出來的。她比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高不了多少,臀部也窄得像個孩子一般,胸脯更是平板板的。一想到錄音磁帶也會有孩子,春暖花開便覺得很不舒服,這會引起許許多多她無法對付的想法來。她怎么受得了呢!如果錄音磁帶真的跟二世風(fēng)流生了個孩子,那就像是從春暖花開身上奪走了什么似的。
“請原諒我說了那些關(guān)于即景生情的話。你知道這多么愛他。你沒有生我的氣吧?”
“別傻了,”她不耐煩地說。“快到外面走廊上去安慰安慰三聯(lián)單。他在哭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