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舟】春天的日記(散文)
1
北方的春天來的有點晚,等到蒿子冒出稚嫩的牙尖,陳年的蒿子桿仍然長在初春的涼風(fēng)里,這時必須開始行動了,因為,此時的牙尖最美味。
我家的后面是高高的山坡,山坡上長滿了蒿草,每年的三月要好的朋友領(lǐng)著孩子相約而行,踏春、采摘。在小路邊上撥開舊枝,新芽就會露出來,用手指一個個輕輕地去掐,蒿子淡淡的獨特的氣味慢慢地沁入肺腑,有點陶醉。盡管手指被頑強的舊枝干戳破流血,也無法割舍對它的情有獨鐘。蒿子的汁液沾染在手指上,由淺綠逐漸變成深綠,在回去的路上時不時地將手指放在鼻翼邊上嗅,好聞的不得了。接著抓一把手提袋子里的嫩尖“哇!收獲真不少!”于是,喜形于色。
采來的牙尖要仔細的清洗,挑練夾雜其中的干草敗葉,之后切碎,和面放鹽,揉成餅,可蒸可炸。蒸熟之后,顏色深綠,氣味幽香,炸時邊緣泛黃,外皮香酥,味道綿長,回味無窮。
安徽人叫此蒿子粑粑,而我們北方人還有另一種吃法,就是蒸蒿子菜疙瘩,涼拌的機率相對少一些。菜疙瘩的蒸發(fā)和蒿子粑粑第一道工序相同,只是不需要使勁揉搓,將
面和菜糅合在一起,松松散散地堆在籠屜上蒸熟即可。蒸熟的菜疙瘩用豬油一炒,香氣能傳出好遠。
那時的孩子,最乖巧,只要說去摘野草,就像一只小綿羊,圍著母親“咩,咩,咩”地問東問西,而在采摘的過程中我會給孩子們講許多古今,將奶奶講給我的古今再講給孩子,真好……
2
薺菜是春天里最美的佳肴,今年沒有吃著,因為西安的薺菜和慶陽的有著天壤之別,長相大相徑庭,怎么也找不到曾經(jīng)的感覺,很是懷疑,這是真的嗎?所以,索性不吃。
薺菜比苜蓿要早一些,它似乎沒有在冬天里死去,只是稍稍地休息了一下,春風(fēng)一吹,胡啦啦地和麥苗一起成長。麥苗返青,就提籃剜菜了。撥開剛剛緩過氣來的青苗,薺菜就隱藏在這里,貼著地皮,活潑潑地,綠的好可愛,它就是春天?。?br />
剜菜的都是老幼婦孺,剛過春節(jié),家長里短,新年見聞,在麥地里相互告知,嬉笑打罵好不熱鬧?,F(xiàn)如今薺菜早已凳上了大雅之堂,各種吃法,我無從見識,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做法,下面,涼拌,菜疙瘩,留住了它最為純樸的香味,營養(yǎng)絕對不差分毫。
薺菜是最容易煮爛的野菜,從開水鍋里撈出來之后放涼,擠掉一部分水分,加入白面,使勁揉搓,白面逐漸的變成了綠面,揉勻之后,用搟面杖搟薄,切成韭菜葉子那么寬的面條,入鍋,綠色的面條在開水鍋里翻滾,如綠色的波浪。煮熟的面條搭配紅色的豬肉臊子,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欲大增。
農(nóng)人們最喜歡大伙都去他家地里剜菜,此時的麥苗不怕踩,而薺菜決不能放任其瘋長,對麥苗來說,薺菜是敵,會吸取土地的養(yǎng)料,阻礙自身的生長。薺菜和麥子長勢差不多,有些甚至比麥子還高,長大后開白色的小花,結(jié)三角形的籽包,秋風(fēng)一吹滿地播撒,來年定遍地發(fā)芽,所以必須在薺菜還沒有大發(fā)之前,鏟除。等到在稍大一點,過了最佳的食用時期,大伙就會扛著鋤頭去除草,這也是一種手藝活,弄不好就會傷著青苗。
在家鄉(xiāng)薺菜還有一個親切的名字“鏟鍋刀子”,就是炒菜的鏟子,薺菜開出的小白花真的和炒菜的鏟子十分相像,故而得其名。天南海北出外打工的人聽見“鏟鍋刀子”這幾個字,就算是遇到了鄉(xiāng)音。
3
家鄉(xiāng)種植的苜蓿開紫花,百度上說:紫花苜蓿是“牧草之王”,一點不假,它一年可以收割三到四次,生命力相當頑強,一次播種之后就會綿延不絕,根系粗大,能充分吸收土壤深層次的水分,抗汗能力很強。為了不占用肥沃的土地,農(nóng)民便將苜蓿籽灑在山坡地帶,任其自由的生長。
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休眠,春風(fēng)輕輕一吹,牙尖就會迫不及待的露出地面,苜蓿地就成了孩子們掐菜、嬉鬧、玩耍的地方。如若遇見“小氣”的主人,會被追趕,主人來了就四散逃竄,主人剛走又聚攏起來,孩子們樂著玩鬧,主人氣的七竅生煙。剛剛長出的嫩芽必須用小刀去“剜”,好不容易“剜”的菜芽,在緊張的躲閃中,灑的滿地都是,卻樂此不疲。
在無水無肥的山坡地上,苜蓿快樂地生長,幼時授益于人,長大是牛羊騾馬的草料。
苜蓿掐回來之后,嫩芽是不需要切的,白面倒入菜中,在案上用力搓揉,加鹽調(diào)合,揉成長長的菜棒切成一寸厚的片,入鍋蒸,叫“苜蓿菜葉葉”。蒸熟了,蘸著醋和油潑辣子和成的汁子,一口氣能吃好幾個,對我來說是上品佳肴。
苜蓿有許多種吃法,苜蓿菜疙瘩,苜蓿菜面,苜蓿菜饅頭,還有我新結(jié)識的陜北吃法,苜蓿菜燃洋芋……
苜蓿的味道和土地的味道混雜,親切溫暖,經(jīng)久彌香。過去人頓頓吃,吃的面露菜色,如今的人好多年不吃一次,卻面無血色。
比起那些燒烤炸燜來,它應(yīng)該成為餐桌上的常客。
4
洋槐花開了,坐在窗前,似乎能聞到它的香氣,甜甜的,令人心曠神怡。
我曾經(jīng)工作生活過的地方,我的第二故鄉(xiāng)――甘肅慶陽,那座大山,山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洋槐樹,小小的個子就開一樹繁花,吃過晚飯,順著山路,摘花去……
滿山地花兒開在浪漫的余暉里,一串串,一朵朵,素白如雪,美妙的香氣覆蓋了整座山巒。采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成群結(jié)隊地雀躍在山梁之上,樹縫之間……洋槐的刺也阻擋不了他們的熱愛,因為它的花香不僅誘人,更是人間美味。
開的太大的洋槐花不好吃,要采半開的花蕾,稍開一點的也行,淘洗干凈,用開水輕輕一燙,擠干水分,拌上干面,上蒸籠蒸熟,直接食用,陜西人稱之為“麥飯”。
山上有許許多多前輩的魂,他們?yōu)槭蜕?,為石油死,尸骨永遠留在了這里,槐香環(huán)抱,綠樹成蔭,長眠,安息!
作別這些英烈,我們搬離了那座大山,帶著他們的祝愿,來到了繁華的都市,從此在也沒有那么暢快淋漓的摘過洋槐花了。
一日朋友留言:洋槐花開了,只要你想吃,只要你高興,我上樹摘去……
要知道在這車水馬龍的城市洋槐樹是有的,而允許你上樹摘花的地方恐怕是要尋上一尋了,花花她終究是摘了,我用真心把花給蒸熟了……
這種情誼,如槐花的香氣,香甜久遠,彌足珍貴……
5
香椿上市以后30元一斤,貴的嚇人??墒强粗鴮嵨?,真的想抓起一根來咬上一口。
和香椿的情緣很深,從記事起就吃,大一點時就上樹去摘。我家院子的大門口,長著兩棵香椿樹,參天地高,猶如孿生,齊齊地站著,像兩個守門的蔣軍。
香椿是喬木,生長相當緩慢,從幾歲到十幾歲,只見長高不見長粗,不知道它在這個院落里活了多久?從我記事起就站在那里。烏鴉在最高的枝桿上壘了一個大大的窩,奶奶說不吉利,于是在哪個春天,新芽長上來了,太陽暖暖地照著,我一溜煙地爬上了樹梢,將鴉窩搗了個稀爛,嚇得奶奶直哆嗦。奶奶說:“搗下來的材火不能用,做飯炸鍋,燒炕塌炕。”這與我何干?我只是采了椿芽,下飯來吃,幼稚的內(nèi)心從未考慮過鴉的歸宿。
那個年月雞蛋相當稀缺,沒有吃過香椿炒雞蛋,只能涼拌,偶爾在鍋底倒一點點油輕輕地炒一下,就著面條吃,那個香??!終身難忘。我最喜歡生吃,找最胖的地方,“咔嚓”一下送入口中,在細細地嚼,醇正香幽,美妙無比。
香椿又叫紅椿,它的木質(zhì)比白椿堅硬,香醇,據(jù)開,散發(fā)出的香氣不由得你不喜愛,由于生長緩慢,更為珍貴。
香椿有很強的生命力,長在墻內(nèi)的樹,根卻穿出了墻外,細細地根須上長出嫩嫩的芽,破土而出,我天天地觀察,一旦自己認為可以吃了,就會毫不留情,因此,香椿樹永遠只有那兩棵姐妹花。
如今那兩棵樹早已被打成了家具抑或做了其它的用場,而它的后代在沒有人糟蹋的環(huán)境里,在留有根系的情況下,一定繁衍生息了吧!
如今,市場上的香椿堆積如山,商品經(jīng)濟,處處都是商機,那可愛的香椿再也不需要孩子們爬上樹梢去摘了,那個像男孩子一樣長大的女孩已經(jīng)深沉成一棵香椿樹,而香椿樹的忍耐和堅持早已根植與她的內(nèi)心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