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一念之間(小說)
一
“軍兒,隔壁王大娘給你介紹一對象,就等你回家對上一面!”
剛落座于動車之上,我就收到母親的微信語音,像這樣內容的語音信息,母親這一二年內給我的發(fā)過不少于十五條。我很懊惱母親的這一份操心,但又不能直接拒絕一輩子操勞的母親,糾結之間我選擇了沉默。
由于長時間沒有回復母親的這條語音信息,母親就直接電話聯系上了我,面對母親強勢的語氣,我仿佛看到了她像鷹眼一樣的眼睛,那么的深邃,好似將我的內心世界看了個透徹。
“嗯啦!”我只能以干巴巴的兩個字眼答復母親,至于我此時的心情那都是不言而喻的。
好多事情只有經歷過了就知道套路的深淺,正如母親在對待我的婚姻大事上所采用的方法一樣。不出我所料,在隨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的清晨,我總能準時準點收到母親內容相同的提醒,我簡直快要瘋掉了。
第四天的傍晚,我乘坐當天最后一班動車返回A市,到站時已是午夜時分,細雨蒙蒙的站前廣場上,高高挺立的幾盞LED燈見證著喧囂已落,公交車早已停開,到站下車的旅客行色匆匆地快跑向出租車聚集之地,短短幾分鐘的光景,站前廣場上又恢復一片寧靜。
“靜”字當頭,霓虹相伴,行走在夜雨中,一絲凄涼的感覺隨風靜悄悄地潛入我的心間。
忽然,我聽見從身后傳來幾聲“嘀嘀”的聲響,待我停住身形向后張望時,一輛別克車閃著轉向燈向我靠了過來。
“要車嗎?”車窗搖下后,一打扮入時還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即刻映入眼簾,瞧見我猶猶豫豫,女子大笑著推開了副駕駛室的車門,“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美女,偶遇,一見鐘情?上了車,這三個詞組開始在我腦子里胡蹦亂跳起來。
“到哪?”女子問。
“我……我到金色家園?!蔽抑岬?。
別克車瞬間啟動,閃著車燈消失在夜雨中……
二
耳邊淅淅瀝瀝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毫無疑問,昨夜的細雨還在繼續(xù)。在床上“賴”了估計有十分鐘的時間,我起了床,透過沾著雨水的玻璃窗看窗外,感覺一切都呈現著朦朧的美。
“幾點了?還不來上班?”臨出門前的一刻,我收到了公司經理的電話,還沒容我細細解釋,手機里就響起了“嘟嘟嘟”的忙音聲。遲到,扣錢!這一念頭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里,于是我慌慌張張地甩門而去。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遲到并沒有引來經理的訓斥,相反,他在問過我一些關于銷售的情況后,遞給我一張晉級加薪呈報表,我頓時喜上眉梢。出了經理辦公室,回到自己辦公室,我斜靠在沙發(fā)上暗暗自語:“想不到我也時來運轉啦!”
下午五時許,我整理好表格正準備上交時,接到了父親親語氣急躁的電話:“你媽病了,趕快回!”
我頗感意外,立即向父親詢問母親的病情病因,哪知父親一聲不吭就掛斷了電話。我疑慮滿腹,怎么說病就病了呢?我記得今年上半年陪母親去縣城體檢過,當時除了心臟有一點小小的隱憂外,母親的其它各項指標都屬正常范圍以內。
我放下表格后便拔腿跑出了公司大門,可萬萬沒有想到是,我這一路的“馬不停蹄”居然是做了無效的功,等我趕到火車站時,開往老家的動車車票已經售完。
“見鬼!”我嘟噥一聲,快速跑出售票大廳,向出租車聚集地趕去。
“是你!要車不?”耳邊突然響起一女聲,我扭頭張望卻并未停住身形。
“嘿!帥哥,要車不?”女聲又起。這一次我放慢了腳步,定睛一看,原來是昨天送我回家的那名女子。
女子大聲地問:“你到哪里去?”
我停住身形,問:“長途你敢跑嗎?”
女子豪氣地回答:“你敢坐嗎?你敢坐,我就敢跑!”
“B鎮(zhèn),快點!”滿心急切的我果斷地跳上了女子的別克車,很快,“滴滴”的兩聲車鳴后,別克車便絕塵而去,空留下一股淡青色的煙霧。
三
B鎮(zhèn),百般寧靜,關不住的萬家燈火在夜色的掩映下顯得格外暖心。二十多分鐘后,別克車向右拐了一個彎,經過一所小學、一個菜市場,再行駛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家小型超市跟前。
我低聲喊道:“到了!”
女子猝不及防猛踩剎車,別克車隨即發(fā)出“嗞”的一聲長音后急停下來,我急不可耐地跳下車,一邊大聲叫喚著“媽,媽——”一邊沖向了超市。
伴隨著一連串猛烈的咳嗽聲響起,超市里日光燈亮了,緊接著大門開了,我火燒火燎地問父親:“媽呢?”父親竟搖著頭回答:“在家。”
心疑父親搖頭的原因,我急忙竄進超市內,向母親的臥室直奔過去,然而,等我將房門打開時,卻發(fā)現母親正滋滋有味地收看著戲曲節(jié)目。
我詫異地問:“您哪兒不舒服?”
母親沖著我大笑道:“我哪都舒服!”
我懵了頭,疑惑的眼神立即轉向到了父親身上。
父親笑著說:“不騙你,你能回家嗎?你不回家,就該我沒有好日子過嘍!”
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吶!我的脾氣一下子躥上來了,扭頭就往超市外移動。
“做啥?你難道不成還想趕回去?”父親微笑著移步擋在了我身前,說:“等過了明天再走也不遲嘛!”
“為啥?”我問。
“對象!”父親回答。
“就這事……還騙我……你們……”我一時語塞,全然不顧父親的阻攔,執(zhí)意要向門外走去。
“兒大不由娘嘍!老頭子,你也別擋住他了,他想走就讓他走去吧?!?br />
還是母親有辦法,不茍言笑的幾句話過后,我像是被點了定身穴似的,呆立在超市門口左右不是。
四
B鎮(zhèn)的秋晨喧鬧無比,趕集的鄉(xiāng)民一波接著一波,絡繹不絕地涌向早市,近在咫尺的超市理所當然成了熱鬧的聚集地。
因為吵鬧,我根本無法繼續(xù)夢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不得安靜,于是索性起了床,從二樓的臥房下到了一樓的超市。此刻,超市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等待結賬的鄉(xiāng)民已將柜臺擠了個嚴嚴實實。
“爸,爸!”我沖著收銀臺高喊了兩聲,可是收銀臺處并沒出現父親的聲音,倒是一女聲立刻響起:“你爸去買早餐啦!”
我家什么時候請了一伙計?還是一女孩!我直納悶,正欲擠開人群一看究竟時,父親提著一個超大的飯盒走了進來。
“老伴,徐靜,我來換你們吧!”
徐靜!哪個徐靜?一個疑問忽然閃過我的腦際,我不禁踮起腳尖將目光投向了收銀臺,由于收銀臺處的那個女孩一直低著頭,正熟練地忙于收錢、找零,故我并沒有看清楚她的容貌,不過單從她的身形來看,我似曾相識。
“去,去!毛手毛腳的,你會做啥事情喲?”超市內傳來母親數落父親的聲音,當場引得眾位鄉(xiāng)民大笑。笑聲過后,母親的數落聲便開始“發(fā)酵”了?!鞍l(fā)酵”的數落聲經由眾位鄉(xiāng)民的口以玩笑話的形式說出,立即博得滿堂哄笑。
這些玩笑話聲聲刺耳,我面帶怒色地高吼一聲:“我上班去了!”然后頭也不回急匆匆地走出了超市。霎時,超市內所有的雜音一并靜默,我清晰地聽見母親從我身后發(fā)出的慌亂的聲音:“軍兒,你等等!”
五
秋陽明晃晃的,只是剛剛露了個“頭”,室外的氣溫還有點低。
瑟瑟寒風中女子用力將一桶桶自來水潑向別克車,伴隨一陣陣“蓬蓬蓬”的富有節(jié)奏的聲響,自來水沖擊車身所形成的水花四濺開來。
“走!”從我口中蹦出一個激動的字眼以后,女子便立馬放下手中的塑料桶,伸手拉開了駕駛室的門。就在我登上別克車的一瞬間,母親從超市里急趕出來喊住了我。
“徐靜,那個收銀的徐靜,你看見了吧?怎么樣?合意不?”
拋出話題后母親見我沒有任何反應,就扭動肥碩的身軀慢跑到車前擋住了車行線路。
“人家徐靜可是名牌大學畢業(yè),如今在咱們這里教書,人不但長得水靈,而且心眼又好,你要是沒什么意見,我就替你做主答應下來!”
“答應什么?”
“同意交往呀!”
我木然了,扭頭釋放情緒時,我看見身旁的女子雙肩一聳一聳的,暗暗地發(fā)著笑。
“同意不同意,你倒是給個話呀!”母親亮出她那犀利的眼神,加重語氣說道,大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勢頭。
同意,違背了我的初衷;不同意,惹得母親不高興。立于矛盾的邊緣思慮良久,我終于支吾著吐出了一句話:“我已經有女朋友了?!?br />
“真的?”母親頓時眉開眼笑,“是同事嗎?”
“是……不是……”
我模棱兩可的回答讓母親感覺有如云里霧里,須臾之間,母親犀利的目光重新匯聚到了我身上。
我六神無主,扭頭緊緊地瞪住了身旁的女子。
“喲,我知道啦!”
母親恍然大悟,同時犀利的眼神也隨之轉換成了和藹可親的目光。
知道什么啦?莫非母親誤將女子當成了我的女朋友?要真是如此,我豈不是少了許多煩惱,我緊繃的心猛然一松勁,立感如沐春風。
女子愕然,正欲開口說辭,我立馬用腳尖輕輕碰了她一下,她迅速就會過意來,沖著母親淡淡地笑了一笑。
“這就好,這就好!”一驚伴著一喜,母親嘀咕著從車前讓開了身子,緩慢地向著超市移動著身形。
六
誤會的作用正在顯現,最直接的反映就是母親在電話中的嘮叨少了,可是關于女子的話題卻逐漸多了起來。我知道母親的真實用意,她是變著法子迂回地試探我話語的真實性。為了自圓其說,我絞盡腦汁構造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實,以為我虛構的言辭可以瞞天過海,卻沒料到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剛吃過晚飯就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在電話里母親說:“明天我想到你那里小住幾日,順便看看未來的兒媳?!?br />
聽著母親的話我就傻了眼,我該到哪里去找到女子圓這個“誤會”呢?放下電話后,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犯了難。要是當時留下一個聯系電話就好了,懷揣著莫大的期許,我來到了火車站前的廣場,希望能在這邂逅那個女子。然而,命運好像跟我開著玩笑,雖時至九點,但我依然沒等到那女子的出現。
徘徊思索于夜色的不斷累加中,眼見希望即將成為泡影,我心有不甘地走進廣場附近的一個酒吧,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嗨”聲里醞釀明天的計劃。
“是你?請我喝一杯怎樣?”
耳邊忽然傳來一言辭不清的女聲,我立馬扭頭看去,那女子已醉醺醺地立在我眼前。興奮之余我拉起女子的手“呵呵”了兩聲,誰料女子喉嚨里馬上“呃”了一聲,一個酒嗝隨即噴了出來,我本能地手捂口鼻,腦袋扭向了右邊。
“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嗎?又要我?guī)兔??”女子言辭不清地大笑道。
“對,事成之后必有重謝!”我的態(tài)度非常明確。
“重謝?怎么個重謝的方法?”女子醉眼惺忪地問。
“雙倍酬金!”估摸著女子像是已經答應的口氣,我迫不及待地說。
“錢嘛,我不缺,我現在就缺有個溫暖的家啦!”募地,女子爆發(fā)出一陣陣“呵呵呵”的笑聲,那帶有挑逗色彩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我的面龐。
七
想不到女子還是一個言而有信之人,星期天的下午三點鐘準時出現在了火車站,盡管還沒能走出昨夜醉酒的困擾,可她還是強打著精神,與我共同演繹了一出配合默契的好戲。我倆一打一鬧一唱一和的,就沒讓笑容從母親的臉上消失過。趁女子取車的空閑時間,母親欣慰地問我,女子該怎樣稱呼?由于事先沒做任何準備,一下子我竟被問得無言以對。
“你不可能也不知道吧?”母親微笑的臉面上頓時泛起一絲狐疑之色,好在女子驅車及時趕到,一句“伯母,請上車”后,母親的注意力才從我的身上移開。
一路暢通無阻,一路沉默不語,車行二十多分鐘后我們便來到了金色家園小區(qū),剛下車母親就急著邀請女子留下來吃晚餐,我擔心女子與母親接觸的時間過長,露餡的機會就會成倍增長,于是結結巴巴地說:“要不就改天吧!”
母親暗沉下臉面,犀利的目光鎖定了我不安的臉孔。
“伯母,我還有一些要緊的事情處理,所以……”我的不安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她迅速地向我靠了過來。
“所以個啥?”母親微笑著看了女子一眼,然后轉過身來對著我大聲嚷嚷:“讓你去你就去,別像個女同志似的磨磨唧唧啦!”
盡管不愿意,可母命難違,我還是跑去了超市準備食材。半小時后,我家呈現出一派冰火兩重天的景象:加水,和面,拌餡,女子和母親有說有笑地忙開來,只剩我像多余的人似的,如坐針氈于客廳的沙發(fā)上。電視節(jié)目中雖歡笑聲聲,但我實在沒心情去欣賞,雙眼時不時地瞪著掛在墻壁上的時鐘,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在心里面煎熬著。
“準備開飯嘍!”傍晚時分,伴隨著女子的一聲高喊,我急忙扭過頭去,瞧見他手里端著兩盤煎餃樂滋滋地走到了餐桌跟前。當我快速移步到餐桌跟前時,母親也端著兩盤煎餃走出了廚房。
“楊雪,別只顧站著呀!拿上筷子開吃??!”
經母親這么一喊,女子順從地拿起筷子坐在了我身邊,我驚訝地看著女子,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動了一下身體,口腔里雖然塞滿了一嘴餃子,但是我已經忘記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