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臟河(外二首)
■臟河
亞當啐著“這該詛咒的人間”
遠處開化的河流正裹挾臟冰和泥沙
涌向下游
其間夾雜一少女的軀體
棉衣、黑發(fā)
用解凍的河流的呼吸覆蓋了嘴唇
他每每想起
每每在暗夜痛心疾首
痛苦壓彎了他的善良,他從胸中取出冰塊
嘔在了令他失望的凋敝的山梁
后來他在城市的洗頭房
見到了壺口冰流死去托生的女子
她和當年的少女一樣美麗
但她的唇上和眉毛上有妖媚的氣息
對人間刻下的詛咒
從荒涼山河到污穢的城根
繼續(xù)用紙幣、肉體、無數(shù)次兌換的貞操消費自己
當他在軟鋪上飛翔的時候
再次感受到冰河里少女的哭泣
她的眼淚被冰裹住失去泣音
之前她在故鄉(xiāng)的河灘已經(jīng)再度死去,在蘆葦?shù)牧枞璧碾U灘
在之前,在破洞的人間
亞當踩著肉體的余溫走出洗頭房
又啐了一口“這該詛咒的人間”
■冒菜,微辣
吃一口冒菜,領(lǐng)一份寒天里唏噓的溫情
肉手搬動勺筷
是幼獸雪上滾動的春天
是筍芽穿透的光線
“老板娘!你的冒菜是西北道上刀尖般的血紅湯色
你的濃湯有黃沙壓喉低語的火燙”
“老板娘!你的冒菜有江南檐雨滴陳的苦香
你的葷素泛起孤雁失群凜冽在秦嶺的驚唳”
“老板娘,你的冒菜久煮后讓口唇一陣陣酥麻
你的店招氤氳霧氣分不清塞北江南混沌的肉香”
我吃一口目光驚覺大湯中跳動火焰
吃一口微笑有清冽肥而不膩抵在舌尖
吃一口懷抱從火爐和木炭咀嚼出乳色的沉酣
老板娘添佐料,按下嗓門回蕩著低語:
冒菜好吃也不宜太多
肉體白玉經(jīng)不起辛辣的逼視
佳人千好有海水涌潮漲起來的排比的熱淚
老板娘,你的冒菜竹勺陳黃是一粒粒蚌珠結(jié)出的老腔
江南的麻辣燙不是這個味呀
不是這個味道
主任和魚倌顛勺了胃腸,走在空空蕩蕩的人間
空空蕩蕩的人間,有溫柔的煙火味
■一種鄉(xiāng)村
耳畔有枯藤的老人在夜哭
貓兒在夜哭
老人的啜泣,隱忍而壓抑,欲吞咽而反逆的苦
貓兒的凄厲在夜的冷窟中左右沖突
撓出夢中人的血口
生命的血被吸進了大地的母腹
口糧在凋殘的樹杈打旋,繼而飛去
口糧在山外的黃金之地
浮養(yǎng)著精雕玉琢的肉身
破敝的山門,破敝的屋門,是老人痛瞎的眼
唯有風,浩蕩的進出
占滿空寂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