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我們同辦公室的老師們搞了一次小聚會，選址在小祝家常菜館。早些到飯店的同事們或打牌，或嗨歌，或聊天……聊著聊著，冒出了“我們小時候吃什么？”這檔子話，大家東說西說，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回憶起年少時的往事，我便想起“豆腐渣炒飯”來。
　　 我的老家，地處大別山外圍，山清水秀，經(jīng)濟落后；別的不說，你差不多也可以猜得透。上世紀七十年代，我開始讀書記事，那時候，我們的鄉(xiāng)親，我們的老師與同學，都喜歡吃一種在當時有些“奢侈”的飯食——“豆腐渣炒飯”。
　　 “豆腐！小陳豆腐！買豆腐嘞！”這叫賣聲，差不多每天早上都會從我們家旁飄過。這叫聲，伴隨著晨光而來，夾雜著鳥語與雞鳴，似乎還飄動著豆腐的香味。賣豆腐的小陳，是我們小學語文陳老師的侄子，他挑著豆腐擔子走到一處處莊子上賣；人家賣豆腐時，還賣另一種東西——豆腐渣。
　　 那時，豆腐賣得貴，豆腐渣相對便宜。手頭緊巴的家庭，不大舍得買豆腐；為了改善家人的伙食，就隔三差五地買豆腐渣，用來做菜或是炒飯。比如豆腐渣炒臘菜、豆腐渣炒萵苣、豆腐渣炒番茄、豆腐渣炒香椿、豆腐渣炒青菜、豆腐渣炒雞蛋、豆腐渣炒青椒、豆腐渣炒飯……
　　 我們家窮，屬于偏好買豆腐渣的家庭。那時，買豆腐渣還不大容易。遠遠地聽見“小陳豆腐”的吆喝聲，待到小陳豆腐來了，挑來的豆腐渣往往走得快而先賣完了；所以，買豆腐渣時還可能落空。如果趕上順利地買到了豆腐渣，就覺得很開心。
　　 那時候，很多小孩子都喜歡吃豆腐渣炒飯。記得我們兄妹都還在上小學時，哥哥曾經(jīng)生了一場病，病得需要請假呆在家里治病調理，一連好幾天都沒跨進學校大門。一天中午，我與妹妹放學回來，看到哥哥病情好多了，我們就高興起來。言語間，得知奶奶在我們上學后給哥哥做了一碗豆腐渣炒飯。哥哥吃了這碗飯，病情就減輕了，人就精神了。那時候我們還小，稀里糊涂地覺得這豆腐渣炒飯應該還有治病功用呢！站在一邊的我，還饞得快流出口水來。
　　 我們正說道著，一旁的妹妹抹起眼淚來。原來，妹妹以為奶奶偏心，趁我們上學去了，單獨給哥哥做這種好吃的飯。第二天中午放學回來，哥哥在我與妹妹還沒進門時喊我們，說早上他又跟奶奶說想吃豆腐渣炒飯了，奶奶臨時去買回了豆腐渣，又做了豆腐渣炒飯。飯做好之后，哥哥沒吃兩口，就把碗放下了，說不想吃飯。于是，我們放學回來，就這樣意外地吃上了豆腐渣炒飯。哥哥心疼我們，竟然想出了這么高明的辦法，讓我們又吃上了一回豆腐渣炒飯。哥哥真有心機??！哥哥，弟弟妹妹謝謝你！
　　 這事不久便讓奶奶知道了。一天早上，我們還都睡得正香呢，奶奶喊我們起床吃飯。待我們來到廚房后竟然發(fā)現(xiàn)——早飯是豆腐渣炒飯！別提有多高興了！就感覺這豆腐渣炒飯比年夜飯還好吃！感覺奶奶沒有偏心誰，一碗水端得平，我們心頭的陰云也一下子散盡了。
　　 后來，我去鎮(zhèn)里上了高中。學校離家約二十里遠，有一半是彎彎曲曲的山路；因此只能選擇住校了，一星期回一次家?；丶业臅r候，我還經(jīng)常能夠吃上奶奶炒的豆腐渣炒飯。其實，媽媽也會做這種飯，因為忙田忙地，忙兩條豬，忙十來只山羊，忙菜園子……沒空閑給我們做飯。所以我們吃的這豆腐渣炒飯，基本上都是奶奶做出來的。
　　 高中畢業(yè)之際，高考成績還沒有出來那會兒，家中來了一位媒婆登門提親，說那女孩是她娘家侄女；依她觀察，我與那姑娘般配，非常般配。我奶奶聽說人家上門來提親了，高興得眉飛色舞，還特別留人家做媒的吃飯。那天，奶奶開心得就像即將娶孫媳婦了一樣，很麻利地做了一頓比平時的量都大的豆腐渣炒飯。有了這頓飯助陣，這門親事還差點成了。
　　 再后來，我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去了師范學院讀書。在那里，我發(fā)現(xiàn)這所學校偶爾也售有豆腐渣炒飯，還記得碰到過幾位商城縣籍的同學就吃過這種飯。不知什么時候起，學校食堂再也不賣豆腐渣炒飯了——也許是沒多少同學喜歡吃這種飯，消費群落太小，需求量太小，所以撐不下去了吧！不然，怎么賣著賣著就消失了呢！
　　 我這人也許有點特別，就是一見了豆腐，很容易就想到豆腐渣，想到豆腐渣炒飯。上月底，我大哥家娶媳婦，我正好回一趟老家賀喜。在大哥家的喜宴上吃了西紅柿炒豆腐；見了豆腐，我旋即想起豆腐渣炒飯來。我跟一旁的大哥逗趣道，喜公公啊，你還記得起年少時的豆腐渣炒飯嘛？大哥說：“怎么能記不得呢！那可是我們那個時候最愛吃的飯食了。不知怎么回事，當年就是覺得這豆腐渣炒飯?zhí)貏e好吃?！贝蟾缯f，當年的小陳豆腐目前還在繼續(xù)經(jīng)營，只是照常賣豆腐而不再賣豆腐渣了。真的賣豆腐渣的話，也不見得有人買。
　　 閑來無事，我曾經(jīng)上網(wǎng)百度過豆腐渣炒飯，也查出了一星半點這方面的信息，卻還是不見真正的豆腐渣炒飯，因為從做飯的食料與效果圖看，那些都是揚州蛋炒飯的版本——看來這豆腐渣炒飯還真的難覓蹤跡了。
　　 現(xiàn)在的農村，已經(jīng)碰不見豆腐渣炒飯了——豆腐渣炒飯彰顯魅力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在我的老家，年輕一代已經(jīng)沒有誰會做這種飯。我嘗試著跟媽媽學做這種飯，就想著有空也在家里露一手，做一兩回豆腐渣炒飯大家嘗嘗，讓大家品品過去的美食究竟有什么不同，我也正好趁此回味回味那難忘的歲月，那美味的豆腐渣炒飯……
　　 今晚來聚會的同事們到齊了，我們喊服務員上菜。一會兒，大家就開始推杯換盞、風卷殘云起來。主食點的是一盆蛋炒飯。我讓廚房師傅做蛋炒飯的時候給放點豆腐渣，卻被告知——現(xiàn)在哪還有豆腐渣這料呢！做不成啊！但是，我們的飯店老板小祝沒有讓顧客失望，他特意把自家準備制作豆?jié){的豆子制成了豆腐渣，做出了豆腐渣炒飯與蛋炒飯的融合版炒飯，讓我們圓了吃豆腐渣炒飯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