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逐浪花（三）

三、患難與共

飄非零陷入沉思，雖然拙冰對任姝兒一往情深，可任姝兒……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種事卻勉強不得。拙冰二十六年終于動心有了中意的對象，偏偏這個人……這是他始料未及，所有盤算之外的。
“開門！開門！……”忽然傳來一片喧嘩。
任姝兒蹙眉，“我只以珠簾迎人，大門緊閉就是閉門謝客的意思……”
她話沒說完，有一群人已橫沖直撞闖進屋——這些氣勢洶洶破門而入的家伙個個手持利刃，兇神惡煞。
其中有個老頭，受了重傷。
任姝兒定了定神，含笑道，“各位光臨寒舍，就是我們的貴客！——”
飄非零會意，忙道，“姝兒，我們切不可怠慢了客人……”
沒有誰理會。一群十幾個不速之客全部一言不發(fā)，負傷的則開始運功療傷。受重傷的老頭療傷完畢已是兩個時辰后，老頭開了口，“就你們小兩口住這里？”他閉目養(yǎng)神，聲音奇異得讓人產生刀劍在磨擦的刺耳感覺。
飄非零和任姝兒互看一眼，恭恭敬敬道，“我們二人喜愛安寧，所以成家于此！”
老頭點頭道，“有什么吃的喝的都拿出來！”
一群人吃飽喝足時天色已黑，老頭對飄非零道，“你和你老婆就用什么鋪一下休息吧！”
任姝兒的床被老頭占去了。任姝兒眼見自己干凈整潔香噴噴的大床躺上一個臟兮兮臭哄哄的老頭，臉漲得通紅。
飄非零急忙使眼色，告誡她不可輕舉妄動。
眾目睽睽，他們“夫婦”也只好睡在一起。任姝兒凍僵似的一動不動，飄非零一遍遍對著她的耳朵道：“忍”。

次日，任姝兒對老頭道，“前輩，貴客濟濟一堂，家里儲存的食物所剩無幾，奴家要和夫君上街去買些回來！”
老頭厲聲道，“不行！”
飄非零笑嘻嘻道，“可是連食物都沒有，拿什么招待前輩和您這么多的隨從？”
老頭道，“這里離集市十萬八千里，你們兩個黃鶴一去不復返，我們在這里豈不等死！？”
飄非零道，“前輩原來顧慮這個！前輩絕頂聰明，安排幾個您的手下寸步不離跟著我們不就萬無一失？”
老頭仍然道，“不行！”
飄非零故意一臉迷惑，“您怕您的手下跑累了？”
老頭不答，稍頃，惡聲惡氣，“休得多問！”
飄非零不出聲了。老頭想了想，道，“你小子就給我去買東西，你老婆留下，看你們兩個的熱乎勁，有你老婆在我們手里，可能你會乖乖買好東西回來！”
飄非零不假思索道，“我家買東西一向是我老婆，她會挑挑揀揀，討價還價，精打細算！”
他毫不猶豫，“我去不如她去！”
任姝兒顯然一怔，眼下實已淪為一幫來歷不明不知底細的惡人的奴仆，生死難料，離開這里就是脫離魔掌，飄非零竟然堅持要將逃生的機會讓給她……
這時，老頭不耐煩了，“反正你們兩個只能去一個，至于誰去，隨你們的便！”
任姝兒感激地看向飄非零，“要千里迢迢風塵仆仆奔波，男人腿長又有力氣，跑得快，還是你去合適……”
他來此遇壞人是倒霉，她是這里的主人，主人在劫難逃，全身而退的應該是他……
飄非零卻道，“姝兒，聽話，早點去……我對那些沒興趣也不在行啊……”
老頭打量著推來讓去的兩個人，惱了，“你們千萬別耍什么花樣！走一個留一個，留下的不許踏出屋門半步，走的不回來，留的就下地獄！”
飄非零嚷起來，“姝兒，快走吧！”

飄非零很想和任姝兒一起逃離十分危險的曇花小筑，可是，狡猾的老頭不放他們同時外出——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他不解的是，老頭為什么不派人看著離開的任姝兒？
難道他們不能出去見人？
他們顯然是經過一場激烈的打斗才來到這里，不敢招搖過市，極大的可能是他們逃難至此，莫非還有人在對他們窮追不舍？
他們是壞人，那，追他們的也許是好人。希望好人早日到來。畢竟他們來歷不明不知深淺，貿然出手勝負難料，再者縱然自己武功蓋世，可寡不敵眾，還是小心為好……
飄非零飛快地思索著，漆黑的濃眉緊緊擰在一起，“非零！準備出發(fā)的任姝兒喚他。
任姝兒伸出一只手，溫柔無限，那只纖纖玉手靠近飄非零有力的大手，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你多保重！”她輕輕道——盡管竭力掩飾，眸中的哀傷卻沒逃過飄非零的眼簾。
飄非零堅持把逃生的機會給了她?？粗捂瓋簼u行漸遠的背影，飄非零不由松了口氣，卻又悵然若失，莫名其妙心里面空落落的——并非顧慮自己的處境更加險惡，老頭口口聲聲送人下地獄，他倒高枕無憂。他轉念想，既然他們有人追殺，他們躲在這里一旦沒有食物，不能出去還不是等死？不叫他去買不放他離開能行嗎？
只是，老頭不見任姝兒回來，是必會大發(fā)雷霆，給他一番殘酷折磨在所難免，不知老頭到底壞到什么程度，自己會不會被整得很慘……
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提不起精神惆悵失落的原因，難道是不舍得和任姝兒各奔東西？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在茫茫人海重逢，而且，白云蒼狗，世事難料，能否邂逅相遇也是個未知數……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生在世，聚散隨緣，當屬平常，他經歷的離別何其多，為什么對這一次如此耿耿于懷放不下？他和她相識不過短短數日而已。越想越糊涂。

“我回來了！”熟悉的聲音。
飄非零失聲道，“姝兒！”
她居然回來了，好不容易逃出火坑，她居然又自己跳進來，她為什么要這樣？
任姝兒買回了許多食物，笑盈盈道，“這下可不用太發(fā)愁對客人招待不周了……”
老頭干笑兩聲，“我還在替小兄弟擔驚受怕呢！萬一他老婆不念夫妻情份，拋下他一個人孤零零豈不是很可憐——原來我多慮了！”
飄非零凝視任姝兒，顧及耳目眾多，只小聲道，“她和我都是重情義的人……”
“不好！”老頭忽然大叫一聲，騰地從靠椅上站起。
“腳步聲一片，人多勢眾！”老頭目露精光，吩咐手下，“就在十里之外，火速離開！”
老頭使了個眼色，兩把大刀向飄非零和任姝兒兜頭砍去，飄非零任姝兒敏捷躲開，卻又是更多大刀砍過來。
飄非零故意道，“功夫了得！我們好吃好喝的招待貴賓，怎么反而招來殺身之禍了？！”
“殺人滅口不知道嗎？”陰森森的回答。
如果他們不是身懷絕技，配合默契，很快就死于非命。
“一時半會解決不了，我們沒那么多時間……”
老頭怒氣沖沖，“我重傷初愈，不能動真元，算你們命大……”說著手一揮帶著他一幫手下飛奔，轉眼不見。
飄非零和任姝兒面面相覷，一會兒，晶瑩的淚珠從任姝兒清澈明眸中滾落。飄非零大步走到她近前，用絹帕小心翼翼幫她擦了擦，輕輕擁抱了她……
患難與共，經歷了生死考驗，他想，他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這次是幸運，的確有危險，不管你是以什么理由呆在這里，都請你離開，什么也沒有自己的生命重要！“
任姝兒沉默。飄非零想了想，又道，“你和我一起去盡歡園吧……”
任姝兒點頭，“我去向拙冰解釋清楚就回來……”
倔強的女子深思熟慮的決定堅如磐石，飄非零無可奈何。
任姝兒收拾行李，飄非零隨手取了本書翻起來。她的藏書真多，一本又一本，或厚或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飄非零心中一動，博覽群書，必然胸藏錦繡，卻選擇……這謎一樣的女子。
“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飄非零不覺讀出了聲，感嘆，“真是一字一珠，一字一淚……”
任姝兒飄了眼他，低低道，“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