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父親的果園(散文)
父親是個要強(qiáng)的人,年逾七十得了腰椎間盤突出,連續(xù)走五六十米都需要休息一陣,卻依然忍著病痛,在家里的幾畝田地上勤于耕作,從不服老。他總說,呼吸著泥土的氣息能抵上吃好多止痛藥。
前年,老姨家的果園打理不過來了,就問我家要不要。母親想到父親的身體,要回絕,可看到父親那略顯疲憊和渾濁的目光里,流露出渴望的眼神,“有啥活兒,慢點干唄。”母親一聽,便猜到了父親的想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向老姨家走去。父親太執(zhí)拗了,下定決心后,絕不輕易改變,即時一生走過來,為此得罪了人,吃了苦頭。但也正是如此,贏得了村里人的高度認(rèn)可,老高是個直性子人。
母親就像哄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哭鬧時買個玩具,就歡天喜地了。父親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果園,不再只是院子里的一棵和我同齡的棗樹,與三、五年的兩棵柿子樹了,一下子有了三畝地的上百棵蘋果樹,隊伍壯大了好多倍。
父親更忙碌了。每天都要騎著電動三輪車到果園里“上班”,澆水,施肥,剪枝,自己不會剪枝,眼睛花了,看不了書,就去請教村里的能人,拿著剪子,一個樹枝、一個樹枝的去辨認(rèn),來年是不是有蘋果,需要怎么剪,剪多少。胳膊舉累了,脖子仰的酸疼了,就蹲在樹下,拿出煙紙和煙絲來裹上一顆,美美的抽上兩口,看著一路剪過來的樹,疲倦的神情里,蘊含了許多成就和責(zé)任,休息的差不多了,再直起腰來繼續(xù)工作,直到滿園子的樹都剪完。才給自己放兩天假,躺在炕上放松一下。腰疼、腿疼的毛病都出來了,母親又是按摩,又是貼膏藥,邊鑿后背邊嘮叨,你在這樣干活,我就把果園還回去。父親咧著嘴說那可不行,我都干了那么多,那怎么行啊。
蘋果花開了,父親去看授粉情況。結(jié)果了,樹上竟然鉆出了蟲子,趕緊找人來看,詢問如何診治,急切的樣子,比自己難受還迫切呢。問好了打什么農(nóng)藥,騎著電三輪就到鎮(zhèn)上,買回來,背起噴霧器就挨個給蘋果樹打藥。天氣很熱,為了防止農(nóng)藥噴濺到皮膚上,必須穿長褲子、長袖衣、戴帽子,捂得渾身汗如雨下,可是,父親堅持將藥打完,頭暈?zāi)X脹的感冒好幾天。母親心疼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可又真的不能將父親的大玩具退回去。只好監(jiān)督著父親,干活不許著急,不能一次性干太多,否則就真的不要了,人永遠(yuǎn)比果園重要。
每次我回家,想去果園看看,父親總說,就那幾棵果樹,有啥看的???等果子熟了再說吧。我知道父親的心思,事情沒有把握,不想讓我們看到。日漸變老的父親,憨厚的笑容,深深地隱藏在滿是褶皺的臉上,笑容里,面對生活永不服輸?shù)膱砸?,就在那褶皺上蕩漾開來,讓我的心立刻酸楚了起來。
終于等到了果子成熟的時候了。那是某個周末,母親給我打電話,詢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家。我說想下周再回去,這周有事情要處理。母親還沒有回答,聽筒里就傳來了父親和母親的對話,你問問啥事啊,推推不行嗎?母親笑了,再次問我,你爸愿意你們今天回來。
于是,我和妻子帶著些許的疑惑開車回家?;丶业穆贩浅m槙?,三扶線連接平清大線,全部是寬闊的柏油路,一個小時十分鐘就可以到家。而且節(jié)假日跑高速會更快,三扶線轉(zhuǎn)到白羊峪高速,大概只需要五十多分鐘。十九年的發(fā)展,讓我切身體會到什么是巨變。
剛拐過彎來,老遠(yuǎn)就看到了父母都在路口等著,啥事,這么隆重呢。到了近前,母親說,走吧,去果園摘蘋果去。額,原來是蘋果熟了。到了果園,我們看到里面的花生長勢很好,一根雜草都沒有。父親就是向?qū)?,一句不停的介紹他的園子和果樹。這邊的幾棵樹剪枝沒有剪好,今年的果子少;那邊的幾棵樹結(jié)的果子最大,口感好;最里面的那幾棵果子比較酸;還有那邊的幾棵,果子很鮮艷。這些果子在大集上很好賣,人們都搶著買呢,有時沒空去趕集,有人就找我。父親非常自豪的說到。每一棵果樹都利利生生的,好像十七八的小伙子、小姑娘,讓父親打理的精精神神,沒有一絲雜樣。每棵樹的情況父親都了如指掌,下一年該怎么管理,也都在心里有了譜。聽著父親如數(shù)家珍般的講解,粗糙的大手還時不時地摘下我們沒有看到的大蘋果,興奮的遞給我們,放到筐子里。我高興的含起淚來,完全可以想象,一年來他的艱辛與勞累,也能體會到他完全沉浸到屬于他的成功的世界里,難以自拔。
我們搬起一筐筐的蘋果放到車上,嘴里品嘗著父親滿滿的喜悅。早蘋果都酸甜酸甜,可對于我們來說卻是無比甜蜜。是啊,多少年來,父親從一顆嫩芽成長為一棵樹,再演變?yōu)橐蛔呱剑瑸槲覀儞纹鹆顺砷L的天空,歷經(jīng)世事滄桑,待我們長大后,而今萎縮為一面飄揚的旗幟,將那干一行鉆一行,干一行愛一行,從來不糊弄,從來不偷懶的精神深深地刻進(jìn)我們的骨髓,在血液里汩汩流淌、傳承。
感謝父親和他的果園,讓我們在他收獲的時刻,收獲的更多。父親,讓我和你一起在果園里勞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