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筆稿費
1978年,當我以初中一年級的水平踏進高考考場的時候,誰知除去語文和歷史以外,其他幾乎全軍覆沒。因為語文不錯,就被抽去當了一名代課教師。為了改變自己的知識結(jié)構(gòu),我訂了很多科學和文學方面的報刊。其中有一份某省的科技報。那張報紙有個副刊,辦得很活躍??粗切┨鴦拥奈淖?,我也按捺不住自己,于是,提筆寫了首叫《春雨》的小詩。詩寫好了就找了個信封,按要求畢恭畢敬地把地址寫在了信封上,偷偷地丟進了信筒。那時候投稿還是“郵資總付”,扔進去后就每天往收發(fā)室跑,好像有什么好事在等待著我。有一天,正好我沒去,只見那個收發(fā)室的老大爺高揚著一個長長的信封跑進我的辦公室就喊:“報社給你的來信了?!蔽壹拥脻M臉通紅,手哆嗦著打開那只信封,立即翻到了第四版,我那首小詩顯赫地印在了那里,四周還加了個花邊。辦公室的其他同事立即圍了過來,有個普通話說得不錯的人立即高聲朗誦,好像我真正地成了什么詩人。
我在的那個學校教師員工挺多,大概有一百多人,校長知道了,還把我找去很是贊美了一頓,并在教師大會上號召青年人向我學習。他親自在大會上朗誦了那首“豆腐塊”。說如何如何鼓舞人,因為這塊“豆腐塊”,我后來成了這個學校的團委書記。-
又過了幾天,那個管收發(fā)的老大爺突然又來了,他進門就喊:“稿費來了!”他那高興勁好像是他被評為勞模。
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投稿有什么稿費,接過一看,附言里注明:稿費。金額:三元。
我的心狂跳著。我記得我那時候的工資才三十二塊錢,這些錢就等于一個月的獎金。
我到附近那個郵局去取錢,郵局里那個很漂亮的姑娘她接過那張匯款單,眼睛突然睜大了,好像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樣??蓜e忘了那是什么年代啊。那是一元錢能買十個雞蛋,五分錢能吃一頓早餐的年代啊。十年的動亂后,很多人還不知道什么稿費!
錢取回來后,我在盤算著怎么使用。我第一閃念,就是想到了我那含辛茹苦的母親。于是,做了如下分配;一元郵寄給我的媽媽;一元請客;一元自己留存。
現(xiàn)在聽起來說一元錢請客肯定是笑話。不了解那段歷史的人,還以為我在瞎吹。但我確實是用一元錢請的客,而且還不錯。那時候好煙不好買,我托人買了一包三毛五的“光榮牌”的香煙。有句順口溜是這樣說的:“省中華,市牡丹,一般干部大生產(chǎn)?!薄肮鈽s牌”和“牡丹牌”香煙屬于一個檔次,級別屬于市級干部行列,真正的不錯了。剩下的六毛五買了很多糖和瓜子,大概學校的人都吃過我不花錢的糖和瓜子。
給我母親的錢是裝在一個信封里,里面有我發(fā)表小詩的報紙,還有我寫的一封信,再就是那一元錢。
后來因為我上學去了,每天都忙著學習和組合文字,回家的機會就少了。等我能回家的時候已是十幾年以后。但那是接到大哥的一封加急電報:母親病危,速回!就這樣,我連夜就從南方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但卻沒有見她老人家一面。母親因為腦溢血離開了我們,加上是夏天太熱已經(jīng)火化了。
大哥見到我后,拿出一個用手帕裹著的小包說:這是從她老人家身上找到的。我打開一看,里面是我郵寄給她的那一元錢。那一元錢疊的那樣整齊,上面還裹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望著這一元錢,我感到好像還保留著她的體溫,淚水立刻倏地涌了出來。
那時候我們的生活并不清苦了,我父親去世的早,就靠母親帶領(lǐng)我們幾個孩子奮斗。我們慢慢好起來每月都往家寄錢。她去世后家里還有一些存款,(好像和當?shù)厝思冶绕饋磉€不少)但她把這一元錢看的是這么重要!后來大哥說把她留下的錢分分吧,我說:我什么都不要,就要這一元錢!
我第二天收拾她的遺物,發(fā)現(xiàn)我們上小學的課本和作業(yè)本,她都很好地保留著,還有我們的各種獎狀。我再環(huán)視了一下她住的地方,只見在她睡覺的頭上有個鏡框,里面方方正正地鑲嵌著我發(fā)表的那首小詩??吹竭@些,淚水又一次從我的眼睛里流了出來。
母親,我尊敬的母親,我那終生難以忘懷的母親,雖然你脾氣有點暴躁,但在教育我們做人的時候你絕不留情,正是您的這種關(guān)愛和嚴厲在鼓勵著我。一直到到現(xiàn)在,我能拿比當初那三元錢多幾百倍的稿費,但每一筆都沒有那一元錢重要。
我應(yīng)該感謝我的母親,感謝她的在天之靈,也愿天下所有的母親慈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