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春韻】元宵節(jié)與豆腐(散文)
我家鄉(xiāng)在贛西南地區(qū),羅霄山脈南端——南風(fēng)面的腳下。我們屬于客家人,小山村里,山高水遠,遠離大都會,人們基本上過著悠閑自得與世無爭的小生活。
小山村在清朝中期還是一片荒野,毫無人煙。在清朝末期才逐漸有些人呼朋引伴攜帶家眷錢財不遠萬里,跋山涉水趕赴這片土地開荒墾地定居下來,成為了我們的祖先。他們來此定居,一是逃避戰(zhàn)亂,二是想過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由于是遷徙而來,而且姓氏眾多,門路不對,甚至到小山村安穩(wěn)定居幾十年上百年后,依然沒有很特別的傳統(tǒng)文化存在。
十年前,元宵節(jié)這個詞在我們家鄉(xiāng)幾乎是不存在。我們這里人過正月十五,稱之為過正月半。元宵節(jié)一詞,是隨著現(xiàn)代網(wǎng)絡(luò)通訊發(fā)達以后沖破萬水千山飄進我們大山里來,才被人們記住沿用。
元宵節(jié)除了叫做過正月半,也是我們家鄉(xiāng)俗稱的過小年。我們不過年前二十四的小年,那天在我們家鄉(xiāng)沒有任何意義,僅僅是一個普通忙碌的日子。我們把過正月半還稱之為小年,也就意味著新的一年真正的開始了。春回大地,天氣暖和,過一個小年后大家就得投入身心忙春。山村鄉(xiāng)野的地方,手工勞作,一年到頭都在算計著時間忙田地間的農(nóng)活,一天都不得耽誤了。
過小年,當(dāng)然是以吃為準則。十五天前才過的大年,過年后的十來天里幾乎都是在大魚大肉之間度過,早已滿肚子油膩,為此正月半在我們家鄉(xiāng)也僅僅是一個正月半,無需像過大年那樣去籌備很多豐盛的美食。
雖然不用大張旗鼓去籌備。但是還是會準備幾樣,湊足九大碗。我們是客家人,口味偏重,咸辣風(fēng)味正適合我們,與一山相鄰的湖南口味差不了多少。湯圓餃子是沒有的,我們家鄉(xiāng)人基本不做這兩樣食物,這兩樣食物在我們山野農(nóng)人的胃里也就是一道小點心,自然是沒法跟九大碗菜肴搶功勞。九大碗上來,燙一壺自家的糯米酒那才算是真正的吃了飯過了節(jié)。
九大碗菜中有一道菜是新鮮又必不可少的,那就是豆腐。豆腐是我們逢年過節(jié)期間必備菜肴之一。沒有豆腐這一道菜,基本上就少了一點什么的感覺,心里空落的很。蒸酒磨豆腐,這是我們山里人最常掛在嘴里的一句話。相互間也常調(diào)侃,你家又蒸酒磨豆腐了,肯定又是什么大好喜事了。的確,豆腐常常出現(xiàn)在我們的紅白喜事之中。老人生日,孩子滿月,男女嫁娶,豆腐就從來沒有缺席過??梢?,豆腐在我們生活中是一道上品。至于為什么,大概是豆腐好吃的原因吧!
在過去豆腐是自己家里純手工制作的,好壞老嫩全憑做豆腐人的手藝。做豆腐也是一個復(fù)雜的勞累活。自家地里收成的豆子提前一天用石磨脫殼,完了后下水泡好,把大部分豆殼去掉。這一道工序是為了使豆子更容易磨碎,豆腐渣不那么粗糙。被去除的豆殼,經(jīng)水煮一下,加點辣椒和調(diào)料煮出來也是很美味的下飯菜。
豆子泡好后磨豆腐就是一道體力活了。往往一大早便要起來準備。找好磨坊,架起磨架,再把沉重大片的磨石板一塊一塊搬上去架好。磨盤很重,一塊有幾十斤,一般的婦女們是很難搬得動,一不小心掉下來砸到腳,整只腳基本也就殘廢了。想想要吃到一樣美食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們應(yīng)當(dāng)珍惜所有吃食才對。
石磨架好,接下來便是磨豆子了。一勺豆子連水一起放入石磨的石孔中,然后推動石磨手柄,很快白花花的豆?jié){便出來了。磨幾圈后得停下來舀上一勺豆子,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要是有一個人在旁邊幫忙把豆子舀上來,那就好多了。以前磨豆腐是兩口子在一起,男的推磨女的舀豆子,夫妻雙雙快快樂樂把活干,從而也就有了人們嘴里常說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在過去我們家里磨豆腐基本上這個活是落在我手里的,做一頓早飯的時間,豆子方可磨完。磨完后一身大汗,像是打了一場大仗。直到后來我們家對門的碾米廠建好了,才把磨豆?jié){這事兒換了,石磨也就成了一道擺設(shè)。
豆?jié){磨好后,生火煮水。煮水的時間里,把石膏塞進灶膛里去燒。等水燒開了,石膏也燒熟了。煮豆?jié){的功夫里,把石膏取出了放涼備用。約莫二十分鐘左右滿滿一大鐵鍋的豆?jié){也煮開了,空氣里彌散著豆?jié){的香味。這會兒離要做成豆腐也只有三個步驟的過程了。想想那白花花的嫩豆腐,心里美滋滋的,就是再多三個步驟也不嫌多。
煮好的豆?jié){要過濾豆渣。用一塊大的密實的豆腐帕讓豆?jié){流過,留下豆子的原物豆渣。豆渣并沒有就此完成它的使命。它會被我們這些聰明的山野巧農(nóng)們制作成各種風(fēng)味菜肴。可生炒,加入一點辣椒,也是很下飯的。我可以吃掉整整一大碗而不吃飯,原因就是好吃。但最使我難忘的莫過于把豆渣放置若干天后使其發(fā)酵,霉變成類似于豆腐乳的味道,再制作成一個個豆渣球風(fēng)干。風(fēng)干后的豆腐渣球,硬如石頭般,拿起來可把人砸傷。食用豆腐渣球的方式很簡單,即把它切成薄片放入熱鍋中放少許的油煎透即可。油煎過的豆腐渣有醬豬肝的味道,是一道可口的下酒菜,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零食。過去零食少,也算是解饞了。
豆汁過濾后就得開始添加石膏使其成為豆花了。這是一步非常關(guān)鍵的時刻,拿捏不到位便要失敗,要么是太老了不爽口,要么是太嫩了拿不起來。石膏化成水后要一點一點往豆汁里面加,看著豆汁變成豆花的形狀。不能一次性加多了,加過頭了豆腐出來就一股子石膏味,而且又老又難吃。如果遲遲未能結(jié)成一塊一塊的豆花,那就得往里添加一些石膏水,直到結(jié)成了一塊塊凝脂般的豆花。
豆花也稱為豆腐腦,舀一碗出來加點白糖進去也是好喝得很。自古以來就有人專門賣豆腐腦,因為有石膏故而也就有人用它來做清熱降火的首選佳品。
豆腐腦出來就得抓緊了時間上架成型了。豆腐框、豆腐板、豆腐帕,這老三樣是少不了的。把豆腐帕放進豆腐框里鋪好,再把豆腐腦舀進去瀝水。到了這一步,心里也可偷笑了,豆腐也就大功告成。靜待三五個小時,水瀝干凈后即可開始烹飪成美食佳肴了。
新鮮豆腐,除了過年時期會炸一些豆腐泡外,其余時節(jié)里豆腐有兩種做法。一種是做成釀豆腐,一種是水煮豆腐。根據(jù)情況做一道或兩道一起做。
釀豆腐比較麻煩,還得做餡料,但為了吃再麻煩也會興致勃勃地去做。豆腐這么復(fù)雜的工序都做了,釀豆腐就不算什么了。首先得去街上砍一斤新鮮豬肉回來,再去割一些鮮嫩的韭菜洗凈。豬肉剁碎后,加入紅薯粉和切碎的韭菜及調(diào)料。加入紅薯粉是為了增加豬肉的滑嫩,吃起來的時候爽口。把豆腐切成小塊后,用小湯勺挖掉一塊,再把肉塞進去。放入鍋中把豆腐兩面干煸成金黃色,放入調(diào)料加入水大火煮。我們這兒的人喜歡吃辣,因此這道菜里也少不了紅辣椒干提味。把水燒干即可出鍋,撒上一點韭菜點綴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就出現(xiàn)在了大家的面前。此道菜品有鮮嫩滑溜的豬肉,又有豆腐的焦香味,還有紅辣椒的香辣味,這道菜往往也是最先被消滅掉。
另一道不可或缺的是水煮豆腐。水煮豆腐跟水煮魚可不是一回事,有著天壤之別。我們這里的人飲食習(xí)慣有點與眾不同。喜歡把大部分菜品加入很多水把菜煮爛才會罷休,水煮豆腐也就不例外了。水煮豆腐是先把豆腐兩面煎成金黃色,出鍋備用。再把辣椒在內(nèi)的多種配料炒制出香味后,加入調(diào)料和豆腐。最后加水沒過豆腐,任其煮熟煮透直到剩下些許水后才算大工告成。在很多地方叫做干煸豆腐,我們這里人水加多了一些,由此喊為水煮豆腐。
上面兩道菜中的有一道是我們這兒的人逢年過節(jié)必選菜品。至于是哪一道菜,就要根據(jù)天時地利人和來調(diào)控了。如果空間夠用時間充足人手也多,那么釀豆腐肯定就是首選了,因為我們?nèi)祟惢緛碚f還是肉食動物,恰好釀豆腐里有肉,萬不得已的情況是不會錯過人間珍味。就算是過大年這些天里吃多大魚大肉,但釀豆腐這事兒還是吃得下。如果九大碗菜不夠湊,那么水煮豆腐也會做上,湊足了才是久久長。
從營養(yǎng)學(xué)上來講,豆腐的營養(yǎng)極高,含鐵、鎂、鉀、煙酸、銅、鈣、鋅、磷、葉酸、維生素B1等等,豆腐里的高氨基酸和蛋白質(zhì)含量使之成為谷物很好的補充食品。豆腐脂肪的大部分是含有不飽和脂肪酸并且不含有膽固醇,素有“植物肉”之美稱。
從醫(yī)學(xué)上來講,豆腐又是補益清熱養(yǎng)生食品,常食可補中益氣、清熱潤燥、生津止渴、清潔腸胃。更適于熱性體質(zhì)、口臭口渴、腸胃不清、熱病后調(diào)養(yǎng)者食用?,F(xiàn)代醫(yī)學(xué)證實,豆腐除有增加營養(yǎng)、幫助消化、增進食欲的功能外,對齒、骨骼的生長發(fā)育也頗為有益,在造血功能中可增加血液中鐵的含量;還有抑制乳腺癌、前列腺癌及血癌的功能,豆腐中的甾固醇、豆甾醇,均是抑癌的有效成分。至于醫(yī)學(xué)上所說是真是假,我們大部分普通人難以分清楚,甚至根本分不清楚。我們講究和追求的只不過是一個口感。
不論是有營養(yǎng)還是能治病,不論吃得是水煮豆腐還是釀豆腐,還是兩道豆腐都一起吃了,只要過了正月半過了小年,我們山農(nóng)們又要開始忙春去,該上班的上班,該下地的下地了!
一年之計在于春,正月半正是開春的好時節(jié)。對門人家屋前面的桃花開了,田里河邊的草兒也綠了,也有人開始貓著身子在田里采艾草準備做艾米果。正月半過了,如果還想吃釀豆腐或水煮豆腐,那就得等到下一個端午節(jié)的日子了,或者遇上誰家有了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