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我等昆池千年雪(散文)
自從國慶節(jié)期間的那場雨之后,似乎就再沒見到過像樣的降水。
一天又一天,從秋來到冬,雨卻始終沒閃面。雨不來,那就盼雪吧??膳蝸砼稳?,雪也遲遲沒來。
公元的舊年剛過,新年伊始,二零一八年的第一場雪來了。只是這初來的雪好似無意在迎新的日子里喧賓奪主,閃閃爍爍的,一陣有、一陣無,落地?zé)o聲,除了在地上留下些許的潮濕外,一時兩時還是沒有形成銀裝素裹的景色。
這個雪,不解饞,也不過癮!
雖說一夜無話,可夢中還是祈過了的。清晨起去伸手扒窗簾時,心里還在忐忑:這雪到底成了沒有?待真的扒開了窗簾,一下子驚呆了,回過味來就欣喜若狂了,好雪!好大的雪??!
但見窗下那個小花壇被這白雪一覆,一下子變得巧妙和生動起來。高的冬青,低的小徑,曲曲折折,錯錯落落,構(gòu)成了一幅三維的雪迷宮,能迷人,也讓人迷。那三棵高大的梧桐樹頂上、枝干上都裹上了雪,顯得更加蒼勁了,樹下小花壇邊泊著的汽車都蓋上了白白的雪被。
雪片兒一忽兒緩一忽兒急,在風(fēng)中飄散著飛舞著,紛紛揚(yáng)揚(yáng),瀟瀟灑灑。心中猛然閃出一個念頭:這該是千年雪!如此狂放、如此包容和灑脫,似乎千年前的大長安才會有!
這長安的名字起于漢朝,而漢朝之于長安最深的印記似乎是昆明池。這里之所以稱池而不稱湖,應(yīng)該是要表明昆明池并非天然,而是人工造就的。
忽然記起杜甫的《秋興八首》中的那首詩:“昆明池水漢時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織女機(jī)絲虛月夜,石鯨鱗甲動秋風(fēng)。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蓮房墜粉紅。關(guān)塞極天唯鳥道,江湖滿地一漁翁?!?br />
這詩描繪的正是漢武帝為操演南征云南的水師而鑿就的昆明池。那個歷史上最大的人工湖到杜甫寫這詩時已逾千年,若按昆明池至今已消失了一千年的說法,生活在唐代的杜甫大概未曾與盛景之下的昆明池謀上面。至于昆明池的雪,他大概也是無緣的,否則不可能不留詩的。
杜甫無緣,我輩卻有緣!
生活在當(dāng)下的我們不只有緣,而且還有幸。能有幸親歷昆明池桑田蒼海的再一次轉(zhuǎn)身,能目睹這個有兩千多年歷史曾輝煌過一千多年也消失了一千多年的昆明池的重生,這可是天緣!就說眼下昆明池的這雪,心生向往便能身隨心動,說賞就可以去賞了!
雪大路滑,自己駕車不方便,可乘坐公交車就很方便了。坐上405路車,往西南行駛而去,待到終點(diǎn)前的那一站停下,昆明池景區(qū)就在眼前了。
景區(qū)的大門很顯眼,廣場上那個主題景觀—武帝樓船就更顯眼了。茫茫雪中,那樓船頂天立地富麗堂煌。漢武大帝戎裝拄劍,屹立船頭,人借船勢,船助人威,迎風(fēng)傲雪,雄風(fēng)獵獵,當(dāng)真是威加四海、勢吞八荒!
從大門到水邊有好長一段距離,往日的這里總是游人如織的,而今天除了或三或五忙著鏟雪的園工,游賞者似乎就我一個。當(dāng)與他們擦身而過時,我似對了鏟雪的他們,也似對了凝冷的空氣說了聲:“這雪景不打動該多好啊!”他們自顧自地鏟著雪,并沒有抬頭,我也自顧自地踏著雪走去。
通向湖邊的通道一片白全是雪,而兩邊的情景卻似街市,是雪中的早市。那些雕塑很生動,彈唱的、貿(mào)紗的,架鷹的、牽馬的,角力的、雜耍的,有男有女,有胡有漢,各得其所,各取其樂。夜來的那場雪讓他們換了裝,一個個披上了白斗蓬、系上了白圍巾,那一招一式、一舉一動,很溫馨,也很愜意。
出街市直向前,行不多遠(yuǎn)便是昆明池了。
曾經(jīng)的昆明池之于現(xiàn)在的人似只存在于文字之間,更多的只是傳說。想當(dāng)初王母娘娘正在把自作主張與下界的窮小子牛郎私合的織女拖回天庭時,一回頭卻見牛郎那凡夫俗子居然在后面窮追不舍,便忿而抽出玉簪當(dāng)空一揮,瞬間劃出一道天河來,從此便把他們給分開了。這條隔裂了人仙間愛情絕唱的天河,對應(yīng)到地上便是這個昆明池。此后的此后,雖說演繹這個神話的織女(石婆)和牛郎(石爺)一直堅守在各自的廟里沒挪過地方,但象征天河的昆明池在輝煌了千年之后,那池水從有到無就滄海變桑田了。這一變就是上千年,這期間的昆明池也沉默了上千年。
似乎也是一夜之間,那個已消失了上千年的昆明池如今又昂然地回來了。別看昆明池邊的織女、牛郎兩座小廟不大,可里邊安的卻是真神!那可是兩千多年前漢武帝為銘志這個空前闊大的昆明池而精心打造且安置在此的,僅織女、牛郎兩座石刻神像是“國家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這一點(diǎn),就能讓那些把傳說當(dāng)正史還企圖爭正宗的地方噤聲。當(dāng)今的昆明池不但是歷史的正宗傳承,而且其體量比兩個西湖還大,是副其實(shí)的“天河”!如此威高望重的昆明池要發(fā)聲,天下哪個還敢應(yīng)?昆明池才是中國情人節(jié)—“七夕”的正源!
昆明池,儼然就是一個夢。過去這夢有些虛、很朦朧,可一夜之間就又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現(xiàn)實(shí)了,即便有這飛雪的彌漫,也并不朦朧,很是清新,這就讓我不能不驚嘆這里的靈異了。
茫茫的雪野之間有一片廣闊而平靜的青幽,這有些灰、有些藍(lán),還顯出幾分深邃的青幽,就是昆明池水了。其實(shí),這青幽的水面似乎也并不顯闊大,眼見著這頭是白雪,越過中間青幽的池水,那頭也是白雪。這似乎也是視覺的原因,平日里越是遼闊空曠的地方,反而卻并不顯露出其大來。這青幽的池水也不特別,那是水中的天,是天光在昆明池水中的倒影。
清悠而靜謐的池水上有一線彎彎的小橋,這便是鵲橋了。
想當(dāng)初,還是王母娘娘見織女與牛郎天各一方相離甚苦,遂動了惻隱之心,便準(zhǔn)予他們每年的七月初七相會一次。只因那天并無渡船,是多情的喜鵲搭出了鵲橋才成全了他們,以故這“金風(fēng)玉露”的一會便又叫作“鵲橋會”了。
雪中的這鵲橋雖不大,但卻嬌巧。這通體白潔的鵲橋悠然地臥在池上,有如玉龍戲水,又似彎月懸空,只是多少有些西湖上那斷橋的影子。那一眾白色的喜鵲卻是立在橋欄上,似乎要來看熱鬧。這顯然是與鵲橋渡情的神話故事有出入的。不過,急匆匆相會的織女、牛郎哪能顧得了這些?這每年只有一夕的時光貴著呢,良宵一刻可是值萬金的!
“落霞塢”那邊的“牛津女渡”是昆明池的主題和中心。這組全家福式的“牛津女渡”雕塑很壯觀,頂天立地,儼然要升天。但見潔白的雪野上托起了一鉤彎彎的月牙,那月牙上飄浮著兩朵悠悠的祥云,云朵上聚著的都是牛郎的親人。那牛郎懷抱手?jǐn)y著一雙兒女,拼力地向織女追去,后面還緊跟著他那頭忠誠的老牛。織女是飄升在高處的,她腳上頭下扭轉(zhuǎn)著身軀努力地回救著,眼見便能牽手,但到底無力回天,終于留下遺憾—咫尺天涯。
傳說中牛郎是披著那條老牛的皮用一副擔(dān)子挑了兩個孩子去上天追織女的。雖說眼前這全家福雕塑與傳說有些出入,但人似乎更好接受,皆大歡喜。昨晚的這雪也來的好,除了給織女、牛郎這家子人著上棉衣送上溫暖,也給這原本有些凝重的故事注入了活力,一下子便生動起來了。
說來也有趣,雖說昆明池北岸上織女、牛郎都有廟,但其光景卻大不相同。東邊的織女廟高廳闊宇很宏偉,香火也極盛;西邊的牛郎廟卻四面透風(fēng)很寒酸,門可羅雀。相比之下真?zhèn)€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可話又說回來,人們之所以熱捧織女而冷落牛郎,顯然是因?yàn)槿思铱椗嗣滥芨?,而且還有仙界的背景。精干且腳手通天的織女,人們有個大事小情的自是可以相托,而那牛郎只會吆牛耕田,給大家?guī)筒簧隙啻竺Φ?。這似乎有點(diǎn)俗,但卻的確是生活,很現(xiàn)實(shí)。
織女、牛郎等了上千年,終于在“牛津女渡”里團(tuán)圓了,可喜可賀!只是那相守、相望了數(shù)千年的兩座小廟,此時卻依然是各自東西的。其實(shí)這樣也好,他們之間昆明池水雖還沒有過來溝通,但這漫野的銀白卻更富天河的色彩,何況那銀白的雪下就是寬厚的田地,腳踩上去讓人覺著更實(shí)在。
有心在這昆明池的雪景里多盤桓幾刻,可肚子里卻叫了起來,感覺落在身上的雪片似乎比先前冷了,于是便想起了這個時候去“大圣甲”吃鱉最適宜不過了。
歡快的腳步一時間把地上的雪踩出了歡快的節(jié)奏,在這歡快的節(jié)奏聲中,自己不但感到有些飄了,而且還張狂地唱出了聲:“送你一個長安,一城文化半城神仙……”
這雪也神了,是千年雪!
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