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四季的故事】別了,奶奶(散文)
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老房子里,我推開門時看見奶奶正在吃一碗湯洋芋。我突然大哭起來,無比激動地說:“原來你在這里,你吃飯怎么沒叫我?你怎么都不叫我吃飯了呢?”夢里我哭得傷心欲絕。直到有同學(xué)叫醒我,說我在不停地抽泣。
時間永遠都是這樣的無聲無息么?奶奶臨走前種下的枇杷樹,現(xiàn)在已高過了一層樓,今年樹上掛滿了果子。可是種樹的人,早已化身為泥滋養(yǎng)青青碧草了吧!很久很久,我都無法接受奶奶的離去,很長一段日子我都活在那一天中。那天,陽光很熱烈,我從學(xué)校飛奔到醫(yī)院去看奶奶,一進門就把衣服脫了,奶奶迅速地又給我披上了,她說:“熱了不能立馬脫衣服,是要回汗的(感冒)?!闭f著又趕緊把嬸嬸送來的魚湯給我盛了一碗。
太陽照在病房里暖烘烘的,那時正值三月,外面的花兒競相開放,風(fēng)兒把清香的味道送進每一個人的鼻孔。奶奶的一生都喜歡花花草草的,我喝完了湯,她像個孩子一樣拽著我的胳膊,說要出去走走。并且醫(yī)生也說沒什么大礙第二天可以出院了。所以我們倆高高興興地去逛花園了。
我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從來沒有挨過打罵。奶奶對我的教育永遠都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確切地說她是我最好的傾聽者,無論我遇到什么事,她首先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后站在我的角度去審視事情,幫我梳理心情,尋找問題的原因所在。所以,我們更像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奶奶拉著我的手坐在一棵桃花樹下曬太陽。她說:“高三就要結(jié)束了,我知道你不會緊張的。但是你不久就要去外地上大學(xué)了,你想去哪上大學(xué)呢?”我不在家的日子奶奶總是特別惦念,總是喜歡在門口張望。實事上,我也不知道能考上哪,所以就安慰她說:“肯定不遠,就在重慶,幾個小時就能回家看你。”她咯咯地笑著說:“你這個傻孩子,哪能總守到奶奶身邊呢!奶奶老了,終究是要埋在土里的,你還是剛破殼而出的小鳥,以后要飛在高高的藍天上去,不過…無論遇到什么挫折,你都別慌,靜下心來,慢慢來就對了?!蔽疑鷼獾牡芍棠?,“你說你一輩子都會陪著我的,你不許死?!蹦棠梯p輕舒展我緊皺的眉頭說:“肯定會的?!?br />
就在那天晚上,奶奶走了,一聲咳嗽沒喘過來氣,她就再也沒睜開過眼,再也沒有說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而我也相信,她只是睡著了,她只是太累了。
我一直等著她睡醒,醒了同我說話??墒前殡S著我的是長久的無聲,她不再回答我的呼聲,不再在家門口張望,不再炸我最愛吃的香辣土豆,無論我說什么,也不再有回應(yīng)。佛說:“緣起則滅?!笔篱g萬事,緣起緣滅,情深情淺,皆如一場風(fēng),來去無蹤。
人們都以為時間是治療心靈傷痛的良藥,其實我們只是在時間的洪流里習(xí)慣了某一個習(xí)慣,從有聲到無聲,從外在的吶喊到內(nèi)心的沉寂罷了。有時候出去逛街看到老人穿的衣服總是忍不住去摸一摸,當(dāng)內(nèi)心明白再也不需要買的時候落寞之感悄然而至,甚至有時候看到跟奶奶稍有相似的老人都會下意識的上前……一陣風(fēng)起,一滴雨落,一絲呼吸,都能想起和奶奶在一起的歲月,都忍不住落淚。尤其是在那些困頓的時刻,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奶奶慈愛的臉,如果她在,一定會告訴我該怎么辦……
但無論如何,整日沉淪的活著,不是奶奶希望看見的,也不是我該做的。人非草木,豈能庸庸碌碌。奶奶的一生歷經(jīng)了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文革,土改……多少次從死神的槍口上活過來,多少艱難的歲月在她的肉體上留下痕跡,但她始終保持內(nèi)心平靜。在她的心中,相信菩薩,我曾無數(shù)次看見她艱難地跪在菩薩面前焚香禱告,曾無數(shù)次見她救人與水火。我相信,她即使離開了這個世界,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她依然會平靜而幸福的生活著。
而我作為她的子孫,我要好好的活著并且活得精彩,這不僅是作為后背的責(zé)任更是人類發(fā)展的內(nèi)在原理所在。在人生的這段旅途中,有很多很多困難,當(dāng)我想放棄的時候,耳邊就會想起奶奶教給我的堅韌,想起她給我講的那些故事。就想她常常講起在雪地里生孩子,在一顆糧食都沒有靠挖野菜贍養(yǎng)父母孩子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就充滿了勇氣和希望。人生沒有走不過去的路,只要內(nèi)心始終滿懷善意且堅定不移。
逃避,迷茫了這么些年,一直自欺欺人,相信奶奶,這個給我溫暖和精神支柱的人會回來的,而總是在某個失望的黑夜里哭哭啼啼。但現(xiàn)在我想承認(rèn),此生我們永不會再見了,我會以另一種方式為她也為自己好好地生活,以微笑迎向每一個日起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