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十天情人(小說)
一
吉米養(yǎng)了一只貓,黃色的,有六七年的光景了,那個藍底瓷花小碗一直跟著他,貓雖然不年輕了,但吉米總寵溺地喊它“貓貓”或者“寶貝”,每次她這樣喊,我就會覺得很惡心。
這幾天總覺得自己身上有股味,什么味呢,有點腥臭,像死魚的味道,我低下頭使勁抽動鼻子,是下身的味道,可我早上明明洗過了,貓貓走過來,歪著頭沖我“喵喵”地叫,琉璃一樣的眼睛里透著一種討好和央求。我很想抬腿踢它一腳,一抬頭看到柜臺外邊的吉米,于是我惡狠狠地對它喊道:“滾!”我保證貓貓聽出我的惡意了,因為它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吉米一手撐著衣架,一手立起腳尖把滴水的床單一頭往衣架上掛,上身一竄一竄的,像揣了一條活魚,我走過去拿過她手里的衣架,她把床單掛了上去,嘴里不停地絮叨:“我從早上就開始洗了,到現(xiàn)在才洗完,我走了十天,這屋子就給弄成這樣……”
我問:“武修呢?”
她兩手扯住床單兩邊用力抖動著,狠狠地說:“他呀,不知道死哪去了!”
“不是被哪位美女絆住腿了吧?”
吉米撇撇嘴,說:“他敢,借他十個膽也不敢!”
吉米突然停頓了一下像狗似的抽動鼻子,問:“什么味?”
我心里慌了一些,眼睛四處看,貓貓正在藍底瓷花小碗里吃著一塊雞肝。
“是貓吧?”
吉米的目光掃過去,最后落在我身上形成一個焦點,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躲開她的目光,她掛好了床單扭著身子走了出去。
屋里的潮氣與外面的冷空氣相結合,她的身影在陽光下扭成了一團麻花。
二
我一直搞不懂情人和愛人的區(qū)別是什么,武修說我情商低,我也不辯解,我坐在他身邊手在他身上和臉上摩挲著,他堅挺的鼻子,明亮的眼睛,下巴上短短的胡須,彈性有力的胸膛,都讓我沉迷。我用手捂住他的眼睛,閉了眼去吻他的唇,我在他耳邊說:“我愛你?!蔽湫捱珠_嘴得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你愛我么?”我的舌頭在他唇邊游移著。
他拉開我的手,說:“別鬧,又不是小孩子,我沒時間去談情說愛!”
“那我們現(xiàn)在算什么?”我直起腰背對著他說。
武修從身后攬著我的腰說:“情人,好么?要不是紅顏知己?”他看著我的眼睛輕聲說。
“你到底愛不愛我?”我聲音沉了下來。
“靠,又來,女人怎么都這么多事!”他臉上有了慍怒,松開了我伸展四肢躺在床上。我沒有再問,心里揣測著答案。
三
貓貓這幾天總是往外跑,有一黑一白兩只野貓每天在門口叫不停,如孩童啼哭,揪心揪心的。貓又叫了,貓貓從吉米懷里嗖一下跳下來,我提了棍子跟出去,白貓看看我手里的棍子不甘心地叫了兩聲歪著頭離開了,走到不遠處站住看我,黑貓卻并不懼怕,身子弓起來,全身的毛都豎起來,身體陡然漲大一倍,灰色眼睛虎視眈眈盯著我,跟我對峙著,它的眼里有種仇恨,像一把火令我窒息。我有些心虛又不肯走開,吉米從屋里提了一塊雞肝喊:“貓貓!貓貓!”貓貓聽到吉米的喊聲,跑了回去,黑貓看著貓貓身影沖我“喵嗚”一聲長叫,回轉身箭一樣竄到前面一顆樹上,越過低矮的墻頭不見了。
我進屋的時候,貓貓在吉米懷里安然閉著眼,吉米眼睛呆滯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縷頭發(fā)從額前掉落下來,深深的法令紋凸顯出來,粗短的手指穿過貓貓黃色的長毛里來回梳籠著。
我坐回柜臺里,手里敲打著鍵盤啪啪作響,想想這無邊無際的黑暗日子,有些無所適從。我覺得我和吉米一樣悲哀。
武修是在快下班時候回來的,半個身子吊在蘇正身上,蘇正扯著嗓子喊嫂子,我?guī)椭ネ衔湫蓿湫薨驯亲釉诳罩行嵝?,問:“什么味?”他把方向轉到了我身上,我竭力地和他保持距離,他的手一邊順著我的腰向上摸去,一邊涎著臉問:“這是什么味?”
“死尸味!”我一把拽開他的手。
這時,吉米火急火燎從屋里沖出來一把擰住武修的耳朵,“你瞅你媽那個損色,喝不了酒還喝成這樣?”武修呲著牙兩手抱著耳朵,嘴里連連討?zhàn)垼骸袄掀?,好老婆,輕點,輕點喲……”
就是從那一刻我下決心讓武修陪我去醫(yī)院。
蘇正看我的眼神是皮笑肉不笑那種,隱隱地透著一種譏諷,我想他在笑我傻。
武修看著報表對我說:“廖莎,你把這月提成往低降降?!?br />
“怎么又降?再降恐怕裝卸工會有意見?!?br />
武修扽直了脖子說:“有啥意見,別告訴我他們用辭職威脅我,三條腿蛤蟆沒有,兩條腿人多的是!”
我沒說話,依舊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打著。一串串的數(shù)據(jù)像搖曳的風鈴,卻始終不是我要的結果。
吉米抱著黃貓目光在我們之間像魚梭穿來穿去。
“我要去醫(yī)院,請假一個月?!蔽野堰@條短信發(fā)過去,對面的武修手就哆嗦了幾下,他看看忙碌的吉米,從柜臺外探進頭來說:“你要死呀!不是和你說了她在不說話么?”
“嗯,但我要死了!”武修驚訝地張大嘴,那一刻他變得很丑很丑,像個小丑一樣。
他壓低聲音問我:“說,到底怎么了?”
我說:“你他媽不是人!”
武修撇撇嘴說了聲:“操!”
四
貓貓懷孕了,我從醫(yī)院回來沒多久,吉米就告訴我了。
我問:“黑貓的?”
“不,是白貓的?!奔渍f。
我看一眼貓貓他慵懶地躺在沙發(fā)上,四肢舒展,肚子處鼓鼓的,我想摸摸他,它卻突然警醒了,一下睜開眼睛敏捷地跳到另一張沙發(fā)上,吉米看見了沖我笑,“貓貓不喜歡你呢!”她翹著二郎腿坐在貓貓身邊,手上夾著一根玉芙蓉,不時地放在嘴上啜一口,煙霧繚繞中她的臉模糊不清,貓貓沖她不停搖著尾巴,卻輕蔑地看著我,我看著它日漸肥碩的身體,腦海中漸漸幻化成一鍋肉。
武修對我始終是不冷不熱,不近也不遠,我很想和他說些什么,但他似乎在躲著我。
入冬以后吉米說家里有事要回東北呆兩天,她畫了妖艷的妝,黑黑的眼窩,頭發(fā)燙成雞窩,我斜著眼看她盼她離開這里,哪怕一天也好。這時,武修屁顛屁顛地從樓下跑來,手里拿著外套說:“吉米,我不放心你,我送你去吧?”我看著吉米,吉米看著武修,一瞬間屋里氣氛很尷尬。
蘇正從外面進來對武修說:“哥,我這邊最近沒事,我去送嫂子吧,你在家里照顧生意吧?!?br />
武修看看吉米再看看我,說:“哦,哦,那好吧!”吉米從我身邊走過時,我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蘇正體貼地把吉米皮箱拎了過去,簇擁著吉米上了車。
晚上,我做了飯,紅燒雞塊,幾個小菜,還有酒,外面飄著第一場雪花,屋內暖意融融的。武修一直低頭喝酒,不敢看我,我擎起酒杯,對他說:“為我們十天的情人干杯!”他的頭更低了。
他驚慌失措地說:“廖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哈,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一開始就自不量力,是我心甘情愿的?!蔽倚χ林劢堑臏I,卻越擦越多。
我走過去笑意盈盈對他說:“我們最后一次在一起好么?”
“最后一次?”武修抬頭看我,一臉的疑惑。
“嗯,最后一次?!蔽议_始脫衣服,一件一件地脫,武修看著我,眼里的警惕漸漸變成了一片欲火,他很快把自己剝得一絲不掛,向我撲來,我含著他的耳垂問:“你愛過我么?”
“唔,唔,也許吧。”他喘著粗氣含混不清地說,我心一沉,伸手關掉了花盆后攝像的手機,飛速地把衣服套上。武修被我一系列舉動驚呆了,愣了愣,他反應了過來,罵道:“你他媽個婊子!”
他劈手過來奪我的手機,我抱著外衣驚慌地往外跑,在門邊被他一把扯了回去,貓貓看著我們驚恐地四下逃竄,我的手臂被他鉗住了動彈不得,手機被他奪去了,他看著我,瞪著血紅的眼睛狠狠地向我甩了一巴掌,怒吼道:“你這個賤貨!他媽老子玩那么多女人,也沒有人敢威脅我。”
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嘴里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赤身裸體的武修如同地獄里的惡魔,他摸起身邊一個東西向我砸過來。這時,一個黃色影子閃電一樣撲了過去,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印記,他“哎呀”一聲松了手,一聲脆響四散開來,“我打死你這個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他松開我揮起一根木棍氣急敗壞地沖貓貓打去,貓貓凄慘地叫了一聲,從柜臺上栽了下來,他沖過去掄起棍子一下一下打去,貓貓痛苦翻滾著,粘稠的血混著腥味散發(fā)開來。我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機向外跑去,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扔下半死不活的貓貓追了過來。我跑到了街上,過了馬路另一端攔了一輛的士,回轉身看到店鋪里他氣急敗壞張牙舞爪的樣子,像舞臺上的滑稽小丑。
后來,我想了很久把錄像從手機里刪除了。我慶幸,這種情人關系沒有持續(xù)下去,也就沒有更大的傷害。
我提著行李離開了這個城市,一條黃色影子很快鉆進人群消失不見了。外面又下起了雪,到處是一片白茫茫世界,誰能看到那純凈下的污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