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挨到爹出門望水，娘提桶洗衣。清晨，一陣暴風(fēng)雨過后，早起的我，匆匆進(jìn)得房內(nèi)，推醒熟睡的弟弟，“弟弟，下雨了，發(fā)水了，捉魚不？”“去！”弟鈍都沒打一下，赤腳就下了地?！拔夷镁W(wǎng)，耙，你找擋水板!”我急切地吩咐弟弟。弟箭步闖進(jìn)灶房，躲開正在灶下埋頭燒火煮粥的姐，抓起灶上的耳鍋蓋兒，一躍門檻，隨我出得門來。
　　 穿過一條濕漉漉的田埂，眼前是一壟碧綠的禾田。禾田正中是一條壟溝，一股渾濁的雨水奔流而下，注入堰中。一群水鳥兒正在溝下水口鳴叫著，上下翻飛。幾只野鴨子“撲愣愣—”凌波掠起，拉起幾條長長的水線，鉆入堰對岸的水草中?！案?，肯定有戲！”弟興奮地朝我示意。我丟開網(wǎng)、耙，挽起褲管，順勢就下了溝，才探幾步，就忍不住叫起來“弟，魚打腳背，生痛生痛的！快拿網(wǎng)去，攔住下水口，踩實(shí)了，我去作壩?！蔽液爸?，飛身上岸，提著耙兒，撿起鍋蓋，一路小跑直奔上水口而來。
　　 上水口激流洶湧，水口下方有座攔壩，兩端還在，中間瀉水。我用力把蓋兒插下去，擋住水頭，揪幾塊硬草皮墊蓋兩側(cè)，又撈幾耙糊泥搭在縫隙。水立馬小了，溝慢慢地現(xiàn)了底，幾條鯽魚隨著細(xì)流露出灰色的背脊?！吧得眱海砹?，下去吧！”我喜滋滋地念道，不停地用耙腦拍打著水花，魚兒乖乖地順流而下。
　　 下邊的弟弟樂不開交，時(shí)不時(shí)地向我揮手，抓住網(wǎng)里的魚兒，丟到岸上，唉!，好事還沒過半兒，耳輪中就聽見，“轟”地一聲，“不好！倒壩了。”我來不及細(xì)想，急轉(zhuǎn)身往上爬，才跑幾步，洪水頭就沖到眼前。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我揚(yáng)起手中的耙兒向水中的鍋蓋挖去。“嘭—”蓋兒破了，我只撈著半邊?！暗?，快，快把網(wǎng)提起來，還有那蓋兒—”弟弟慌忙拉起網(wǎng)，剛抽身到溝邊，腳一打滑，仰背一跤，摔了個(gè)四腳朝天，褲衩“嗞”呀一聲，破了，半個(gè)身子，活脫脫地栽到水里。我慌神了，拼命的拉起弟弟。弟弟的頭發(fā)梢都濕了，最可笑的是他的下半身，老二頭上都是泥！我“格格地”笑著，弟弟下意識地護(hù)住下身，臉紅脖子粗，恨恨地罵道：“死猴哥，做的啥豆腐壩!害我這么慘，還笑—”我咬緊嘴皮子，不再吱聲，把魚兒撿起來，穿成串兒，掂量掂量，三斤不到，二斤有余。弟弟把臟衣服全脫了，坐在水里洗。完了，把衣服擰干，晾到岸上的草地上。
　　 家是不敢回了，我倆坐在溝邊都不做聲。雨后的江南，畫里的山水。不遠(yuǎn)處的山嶺，層巒疊嶂，一抹淡云環(huán)繞嶺腰，慢慢地升騰。一只白鷺慢慢飛起來，飄然落在我倆眼前的水田里。它頎長的脖頸，雪白的羽毛，淺黑色的扁扁嘴，不時(shí)地在禾兜間探尋。弟站起來，走近它，調(diào)皮地用木棍兒拍打著水花，鷺兒揚(yáng)起頭，頭尾扭成漂亮的“S”型，朝弟張望了好一陣子，便倏然飛起，消失在蒼山翠海中。
　　 太陽己升起得老高，衣服還沒干。姐一路找來，喊我倆吃粥。我倆故意不應(yīng)，反而躲到岸底下?！巴邸苯阋娭渡系囊路?，大哭起來，“我倆個(gè)好弟弟呀，好弟弟呀!你們在哪??？”
　　 小弟忍不住，一蹦三尺高，大聲應(yīng)道：“姐，我們不是好好地嘛？平日只聽你罵我們‘壞’，今兒倒親聽你說一個(gè)‘好’來，嘿，嘿，嘿?！皟蓚€(gè)死東西!嚇?biāo)澜銌?看我不告訴爹媽。小弟，你怎么不穿衣服，羞死了?！苯阌檬置勺∧槂海ど戆训艿艿墓觾菏掌饋?，圍在他腰上?！板伾w怎么只剩半邊兒？大弟?！苯阆蛭覇枴Ｎ覀?cè)過臉兒不理她?！拔揖椭朗悄銚v的鬼，害得我找半早晨，蓋沒了，看你怎么交差？不管他！小弟，聽姐的話，回家吃粥?！苯悴挥煞终f，撿起半邊蓋兒，拎著魚，拉著弟弟就走。小弟噘著嘴跟著。我也只好拿著網(wǎng)、耙乖乖地跟著后面走。
　　 大門肯定是不好進(jìn)，兇神似的爹此時(shí)說不定就坐在堂前?？斓郊议T口的時(shí)候，我急步上前奪過姐手中的蓋兒，小弟也見機(jī)掙脫姐的手，跟著我從厝門溜進(jìn)屋。姐比我們早到，我倆躲在灶門邊的時(shí)候，娘手中正拎著那串魚兒夸贊：“男人啊，瞧瞧，你倆崽兒還真是能耐，捉魚就像園里討菜，才半會工夫，就捉了一碗多魚來。
　　 爹陰著臉兒，不說話。我倆偷偷地過去，剛一露臉，便聽見“啪”地一聲，爹一拳錘在桌子上，吼道：“兩個(gè)兔崽子，躲什么！還不快給我滾過來”，我倆像泄了氣的皮球，乖乖地站在爹跟前。
　　 爹起身上來，攔腰就把我夾住，“劈劈—”在我屁股上就是幾巴掌，“吃千斤當(dāng)小菜，今后還弄水不？”“不了，不了！”我忍痛回話。小弟也同樣，只是他哭了。